第十一章:赌上一把。

雨在昨日夜里就停了,天空也已经放晴。只是一场春雨过后,这西北的天气却是更冷一些。

就在耶律南仙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同时,种练也已经骑着马来到了王宫外的一处军营。

昨夜种师道并没有和其他的将领一样住进西夏的王宫里,而是和自己手下的士兵一块待在军营业厅之中。

这是他从军这么好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每逢出战必与士兵同吃同住,以激励士气。用其的话来说就是,为将者要让士兵知道将领一直在他们身边,这样士兵们才能安心,到了战场上才会用命。

对此种练不置可否,不过他同时也觉得也许是因为西军太穷,常常发不出来军饷,所以种师道到才十分的注意这方面也说不定呢。

如此想着种练就已经翻身下马,轻车熟路地来到了种师道所在的军帐,和门口站着当值的士兵打了声招呼,他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到了里面,却发现种师道早已醒了过来。此时已经穿好了盔甲正坐在炉火旁,端着一碗热粥一边吃一边烤火。见状种练赶忙上前抱拳行了一礼,问了个早。

对此种师道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然后又端起了热粥喝了两口,这才让种练坐了下来。

同时,自己也往火炉旁坐近了些,开口叹道:“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这点风寒都受不住,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喽。”

听着种师道这话,种练立刻开口安慰道:“父亲多虑了,西北的开春天气确实寒冷,即使是孩儿晚上不生炉子也是遭不住的。更何况,虽然父亲年事已长,但却仍能开得硬弓,骑得烈马,又哪里来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一说。”

种练的这话说得好听,但种师道在听了之后却是摇了摇头,用手捋了一把胡须,继续说道: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么多年的沙场征战下来。身子上早已积下了不少暗伤,平日里无病无灾还好,可等哪日身上的伤病发了,怕是连一日都多撑不住。所以练儿,这种家的担子,你该学着逐渐担着了。”

种师道此话一出,种练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出这番话来。

果然,就在种练沉默后不久,他就听见坐在一旁的种师道继续开口说道:“听说童贯昨夜给你送了个女子过去,你收下了?”

“嗯。”没有选择把这事瞒下来,种练如实地回道:“那女子是西夏的皇后,名叫耶律南仙,昨夜她确实是在孩儿的屋子里过夜的。”

种练此话一出,种师道却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用手不断地捋着自己的胡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军帐内,正燃着在火炉之中烧的似乎不是碳而是木材,火炉内不是有噼里啪啦的声响传出来,种练听着多少有些压抑。

就这样过了有一会儿,种师道终于再次开了口,只是却不再纠结于种练昨晚带回去的那个女子,反而是将话题引到了童贯的身上,看着种练问道:“练儿,你觉得童贯这个人怎么样?”

几乎是下意识的,种练立刻脱口而出道:“志大无谋,色厉内荏,望之不似能成大事之人。”

“哦?”似乎是惊讶于种练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种师道立刻追问道:“何出此言?”

“这些日子来孩儿也隐有耳闻,听说童贯自来到这西北之地之后,就一直在搜罗民间的孤儿将其充入自己的胜捷军之中当做亲信培养,而现在更是对着我们西军诸将抛出的橄榄枝。

倘若我们真的答应了他的邀请成了其的部属,那只怕整个大宋近一半的可战之兵就都被他掌握在了手里。再加上眼前西夏已经被吾等所灭,到时候他童贯不就成了整个西北的无冕之王?故而孩儿才说他志向不小。”

说完,种练还顿了顿等了一会儿见种师道并没有反驳自己,才继续解释道:

“至于其的无谋也不难看出,此次伐夏之战,我们这位童大帅虽然从朝廷里要来了粮饷,但却将其中的大多数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发给我们将士的则多是从这西北百姓之中强敛来的,只是他忘了此次讨伐西夏的大军之中,大多数可都是西北的男儿。

正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童贯他想做这西北的无冕之王,却是率先得罪了西北的百姓惹得民怨沸腾,然后又失了军心。从此举便可看出他是个无远谋的人,所以孩儿才说童贯成不了大事。“

“嗯,不错。”似乎是觉得种练的这一番话说得很有道理,种师道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赞赏地点了点头,但是同时也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练儿,那既然你也知道童贯此人是如此不堪,那你为何昨夜还要………“

“父亲,孩儿知道您在担心些什么。”似乎是知道那种师道的心中在担心些什么,所以种练还不等他的话说完,就开口打断道:

“孩儿昨晚之所以接受童贯的好意,主要是因为如今西夏贼人已灭,咱们这些西军要被调走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与其等着朝廷对我们动手,倒不如主动向朝示好。

童贯虽然有志无谋,但毕竟是当今官家的近臣,深受官家的信赖。孩儿想着,若是自己能够通过童贯和官家搭上关系,得了其信赖。甚至说不定能将咱们种家这么多年来,在秦陇西北的积累尽数转移到汴梁京中。

而且童贯有志无谋,对我们家来说其实也并不是坏事。童贯喜贪军饷不得军心并且年事已高,而我们种家在军中却是素有威信。如果我们的种家军真的被打散和其手下的军队混在一块重整成营,那么凭借我们种家这么多年来在军中的积累,或能将童贯取而代之,也尚未可知呢。”

种练这话说得听起来好听,但是种师道的脸上却是不见太多的喜色。

“练儿,朝中的诸位众臣可都不是什么心思简单的良善之辈,他们向来不喜我们这些武夫,你要是想带着我们种家入京恐怕是会遇到不小的麻烦啊。”

听了这话,种练不禁在心中暗暗撇了撇嘴。同时腹诽道,朝中的那群大头巾哪里是不喜欢武夫,他们分明是不喜欢不敢动手的武夫。

历史上金人打到他们家门口的时候,他们之中的有些人可是欢迎得很,金银财宝,妻女侍妾送起来那是一点都不心疼,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只不过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种练的嘴上却是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是朝天上抱了抱拳拱手说道:

“父亲,现在可不是前朝神宗时期,如今朝上的新旧两党两败俱伤,当今的天下大权全掌在官家一人手里。只要官家愿意,那么即便朝中的大臣再怎么反对,也是无济于事的。

种练这话说得不错,自宋朝开国到灭亡,不论南宋北宋,都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但唯独宋徽宗时期是个例外。

因为朝堂之上的新旧两党斗得太狠,到了宋徽宗上位时,朝堂上的两派大臣已经斗得两败俱伤。这就导致了士族大夫们的权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真空期,以至于让宋徽宗一个人独揽了国家大权。

这也是很大程度上为什么宋徽宗时期会发生那么多荒唐事,以及蔡京能够长居宰相之位多年的原因。

所以在种练这话说出来了以后,种师道也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如果他儿子所说的这一切真的能够顺利的实现的话,那么他们种家岂不是就掌控了大宋近一半的兵权,变得和当初后周时期的大宋太祖一样了?

这么想着,种师道一时间心情忍不住的就激动了起来,以至于声音都有些颤抖:“练儿,对此你有几分的把握?”

“孩儿不敢托大,大概只有五成。”种练这话并不是随口说出来的,他所有的计划想要成功都有一个前置条件,那就是如今的这个宋徽宗真的如他所知历史上的那般荒唐。

不过对此种练却不敢确定,因为如果他现在所处的这个大宋的一切,真的都如前世他所知道的那样的话,那么至少昨晚西夏的皇后不应该躺在自己的床上。

只不过当种师道在听见种练在这话之后,却是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情,在做之前就有万全的把握知道能成功的。

就像猎人在打猎之前,永远不知道今日是否能获得猎物。人生在世做任何事情都是在赌,五成的把握其实已经很高了,更何况其赌赢的奖励是如此的丰厚。

“练儿,此事若成,我种家先祖是否配享太庙?”

种师道这话一说出来,种练倒是愣了一下,不过他也没傻到去开口问种师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毕竟一个男人,想要爬上这天下权力的最顶峰,成为那万人之上的存在,需要理由吗?不需要!因为那是刻在男人骨子里的东西。

种师道此话一出,种练立刻单膝跪地,对着自己的父亲抱拳行了一礼,郑重的道:“到时候,父亲您便是高祖。”

“哈哈哈,好,既然吾儿有这个志气,那老夫便拿上整个种家陪你赌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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