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的城郊外，艮岳旁的锦衣卫大营里。面如死灰的张岩和那斗如筛糠的曾缲被绑在一起，二人都投出畏惧的目光，望着那正在营帐内踱步的种练和那坐在一旁看着茶的杨戬。
张岩和曾缲虽然脸上的神色不好看，但身子上却是没有多少伤痕。他们二人都是读书人，知道自己肯定是经不住重刑的。而且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二人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所以还不等棍棒加身，早在那种练和杨戬动刑之前，早已认命的张岩就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事情给如数地说了出来。
而那被抓过来的曾缲更是被吓破了胆，种练与杨戬只不过是对其威胁了几句，甚至都没有动手。这位曾家的小公子就开口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完完整整的说了出来，生怕漏了一处地方没讲种练就会对他上刑。
看他那样子，种练丝毫不怀疑要是自己在这件案子上想让其攀咬谁，这曾缲肯定是比自家养的狗还要听话。
不过自己似乎也并不需要让其攀咬谁，因为就这曾缲所说的话来看，在这件事情里朝堂上清白的官员可不多。
心中正这么想着，种练立刻就在心中意识到，也许这件事情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会比他原本预料的要多得多。
于是思量之间，种练又交代了一下杨戬让其仔细地看住这二人之后，自己便一个人骑马出了大营，朝着汴梁城中蔡京的府上赶了过去。
因为事情紧急，所以到了蔡京的府上种练也没等那门仆进去通报，待到那蔡府的门被打开之后种练就自顾自的进去，自己去寻那蔡京了。
见状，那门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拦着种练一点。毕竟如果自己就这样放其进去，那事后老爷要是怪罪下来，自己可承担不起。
可是这种练又是蔡京特意交代过的贵客，若是此时自己把他拦住了以至于惹其不高兴，或是真的耽误了什么要事，那这期也同样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心思流转之间，这门仆站在原地真的可谓是进退两难。不过好在种练并没有让他为难多久，因为这种练刚刚走入蔡府之中，那听到动静的蔡京便从厅堂之中迎了出来。
眼见种练就这样大大咧咧地闯入了自家的前院，那蔡京也不恼，反而是笑着开口对其问道：“怎么了，仲德你这是出了何事呀，怎得今日如此急切地想要来见老夫。”
而在看到这蔡京出来之后，种练也不多做客套，直接就直入主题的把今日自己为何而来的缘由给说了出来。而在听了种练这话之后，那蔡京脸上的神色果然是庄重了起来，立刻就侧过身子将种练迎到了自己的书房之中。
二人在书房之中坐下，蔡金先是亲自给种练递上一杯茶，然后这才捋着胡须开口缓缓的说道：“朝上的诸公屯粮抬价这事本来也不算什么，如果是平时咱们把这件事情上报给陛下，那官家他未必会在意。
可妙就妙在如今这事却是官家自己发现的，而且还因此动了真火，所以放在平日里的一件小事，如今才会显得如此的严重。如此看来，此次都是上天赐予我们一个在朝堂之上铲除异己的机会了。”
听了蔡京这话，种练忍不住地暗暗撇了撇嘴。心想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这赵佶能知道朝堂上这群文官们囤粮抬价，还不是因为自己精心设计了这么一出戏？
不过种练可不傻，他明白这种事情竟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所以虽然心中是这么想的，但他的嘴上却是附和着蔡京说道：
“定然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这群文官们如此欺压百姓了，所以这才会让官家今天知道他们所做的事情。”
说完这话，种练又顿了顿然后才继续开口道：“不过，蔡相公，这既然是天赐良机，那咱们可得好好的把握住了才是。”
闻言，那蔡京在略作沉思之后也是开口说道：“嗯，凭借此事，我至少有把握在这朝堂之上拿下十几个带实权的官职。”
蔡金在说这话时脸上难掩激动的神色，但种练在听了之后眉头却是微微一皱。
“蔡相公，咱们这只是拉下十几个官来，是不是有些太少了，如今那曾布的儿子曾缲可是就在我们手中。看他那样子，只要我们想，那其一定会开口拉朝堂上的众人下水。难道咱们就不能借此机会把朝堂上的人从头到脚的清洗一遍，或者干脆把那曾布给拉下马？”
只是不料种练此话一出，那蔡京却是笑了起来，在又抿了一口茶之后，才慢悠悠的开口回道：
“仲德你还是年轻了，那曾布在朝堂之上经营多年，连官家想要动他都得在心中好好思量思量，又怎么可能是我们凭借这一件小事就能扳得倒的。
而且凭借咱们现在的势力，能在朝堂之上换上十几个咱们的人已经是很不错了。更何况朝廷官员的变换，都是要上奏呈给官家过目的。
咱们如此明目张胆地大量替换官员，那官家就能同意？就算是官家在心中愿意，那负责御书号令的梁师成又岂会让咱们如愿。”
蔡京此话一出，种练也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看来他们一伙人想要从这件事情中捞出好处来，似乎并不是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不过念头流转之间，种练突然想到，在北宋一朝宰相似乎有着不上报皇帝也能够任免开除官员的权力。而且种练记得历史上的蔡京，似乎也没少干背着皇帝偷偷提拔和任命官员的事情。
于是心中思量之间，立刻就开口试探着问道：“那蔡相公咱们在调换官员时，难道就不能不上奏给当今官家吗？”
这话一出蔡京立刻就想开口否决，只不过在他的话出口之前，脑海之中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愣了两三秒之后这才开口继续说道：“仲德，你是说堂除？”
所谓堂除，就是指在各种特殊的情形下，宰相不需要向皇帝报备就可以直接任命和开除官员的行为。在历史上的北宋末年，蔡京就是通过这一手段来迅速大量地培植自己的党羽。
只不过现在的蔡京似乎对日后自己的这项成名技还不怎么熟练，见状种练立刻开口回道：“对，就是堂除，如此一来，咱们就可以越过官家，大肆提拔咱们自己的人了。”
种练这话说完，立刻就转头看向了那蔡京想要看看其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转过头去，种练却是看见那蔡京一脸严肃的望着自己，用庄重的口吻说道：
“唉，仲德，什么叫提拔咱们自己的人？我们这只不过是替官家扫清朝堂上的一些蛀虫，然后提拔一些忠君爱国之士罢了。”
闻言，种练先是一愣，然后便在心中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真不要脸。不过嘴上却是开口附和着说道：“嗯，那倒是在下唐突了，咱们所做的这一切确实是为我大宋着想，为官家分忧呀。”
种练此话一出，那蔡京也是哈哈的笑了起来。而眼见该商量的事情都已经商量完，种练在又寒暄了两句之后也是抱拳起身，打算现在就立刻带着锦衣卫去抓人。
只不过种练刚刚站起来，还不等他走出书房。那正在低头抿着茶的蔡京却是开口，又把他叫住了。
“仲德，这抓人的事情，你还是不要亲自去办为好。”
蔡京此话一出，种练就立刻开口想要问其原因。只不过还不等他张嘴，却又听那蔡京解释道：
“仲德你若是此次带着锦衣卫去抓人，那你可就如前朝的来俊臣那般，把朝堂上的这些人都给彻底得罪了。”
闻言，种练先是一愣，站在原地想了有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这蔡京的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那些犯了事的官员们真的由自己带着锦衣卫去拿人，那在朝堂上诸公以至于百姓的眼里，只怕自己就变成了那为皇帝办事的酷吏。
到时候不论这事的缘由如何，恐怕他的名声比之前朝那为武则天办事的来俊成，以及后世大明时的那纪纲都好不到哪去。所以蔡京这才会出言提醒种练，让他不要亲自去带着锦衣卫捉拿这些官员。
而不论是来俊成，又或者是是纪纲的下场，可都不怎么好。
心里感叹了一声，这蔡京不愧是让政敌都能写下一句，“使京能正其心术，虽古贤相何以加。”的能人。
自从自己把这件事说出来，过了也才不到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蔡京居然就能前前后后地把这事情分析得这般透彻，甚至想到了这件事情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心中如此感叹着，种练也是立刻转过了身子，对着蔡京深深一拜，然后才开口道：“还望蔡相公教我，此事仲德应该如何去办？”
而对于种练的这态度，蔡京似乎心中也十分的满意。一时之间，他也顾不上喝茶，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就亲自上前两步拖住了种练拜下来的臂膀，然后开口吐出了两个字。
“杨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