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玄武帝——赵堃垂首,看着正执棍而立的迎程程,轻笑了一声。
他扭头看向单子寅,问道:“子寅你说,朕该如何赏赐你的夫人?”
迎程程再次不合时宜地回想到了偏殿里抬出去的那个女人,苍白的胳膊,和那只带血的手镯,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单子寅解开自己的大氅,替迎程程披上:“陛下放臣陪夫人回去好生解解酒,便是最好的赏赐了。”
赵堃朗声大笑道:“你这样说,倒显得朕不解风情。”
他将自己身上大氅解下,亲自披在谢贵妃肩上。
谢贵妃并没什么特殊反应,她甚至没有客气一下,还冲一旁看热闹的颜悦说:“你也回将军府吧,不然单莺一天三道内折送进坤宁宫,我可受不了。”
然后她就起身回去了。
赵堃跟在她身后,竟然也就这样挨着冻,脸上还是笑模样。
迎程程看得叹为观止。
单子寅推了她一把:“耍棍还没耍够呢?还不快回去!”
迎程程直到上了轿子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被单子寅攥着,竟也忘了抽出来。
本来只是她一人的手快结成冰,现在两个人的手都冻成了坨。
单子寅索性直接将迎程程的手塞进了自己怀里:“这么冷的天,你还敢怂恿娘娘去御花园,真将她冻出个好歹来,你就不怕陛下发疯?”
陛下每日都在发疯,不是找前朝麻烦,就是找将军府的麻烦,今儿是赐婚,明儿是结义亲的,也没见消停几日。
还说得同他有多真心对待谢贵妃似的,这么多年了,谢贵妃不是照样没封后,后宫里也依然一年一年在进新的嫔妃吗?
迎程程想将自己的手从单子寅怀里抽出来,却没能抽动。
单子寅仍旧捂着她的手,还加大了几分力道:“方才舞棍时是痛快了,到时候长冻疮可有你受的!”
迎程程道:“你的颜悦妹妹方才也在御花园冻着,可没人给她披大氅。”
单子寅没所谓道:“她皮糙肉厚的,冻一冻也没什么要紧。”
迎程程本想挤兑两句,到底给忍了下来。
“陛下生性多疑,担心单家功高震主,绝不会允许我娶颜悦,”单子寅解释给她听,“颜悦父亲是尚书令,这你可知道?”
“知道。”迎程程硬邦邦地回答。
“尚书令官至二品,虽是文官,却在朝中说得上话,单将军官拜一品,常年戍边但手握重兵,你若是陛下,会让这两家联姻吗?”
那自然是不能允许的。
任由两家因结亲联盟,扩大朝中势力,后果不堪设想。
迎程程问:“陛下今日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单子寅勾了勾嘴角:“你觉得我与单将军关系如何?”
这不是摆明了的吗?
连单子寅成亲他都没赶回来,边关再好,再舍不得同沐风雨的将士们,可单子寅是他的亲生儿子啊!是他的独子!
这再怎么说都算不上是关系好吧?
迎程程尽量措辞温和地说:“大约与我同迎湘仪差不多。”
她都能对父亲直呼其名了,关系能有多好?
单子寅笑了笑:“的确是不怎么样,并且人尽皆知到陛下都召我入宫,言辞间尽是替我抱不平。”
这回迎程程听懂了:“陛下想借你与单将军父子不和一事,来拉拢你?”
她想了想又觉得有些离谱:“可……”
再说下去有些伤人,迎程程犹豫了。
单子寅却替她接道:“可世人皆知是陛下赐婚才让我颜面尽失,是因我颜面尽失,单将军才更对我怒其不争,事已至此,陛下还拉拢我有何用处?”
虽然伤人,但这的确是事实。
单子寅道:“可知将军府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迎程程头皮一麻,瞬间联想到了单莺的夫家,宫里的谢贵妃,差点和将军府结亲的颜家,和颜家是姻亲的九王爷。
氏族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单子寅接着道:“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所以陛下是想让单子寅站队,直接去弄单将军?
迎程程立刻板起脸来:“陛下是什么人,单将军又是什么人,你心中会没数吗?这种事上头,可不能犯糊涂!”
她还是那个单将军和九王爷的脑残粉。
单子寅笑了笑:“是啊,可不能犯糊涂。”
但单子寅这个人吧,他平时真一句假一句的,迎程程有些分不清他到底说的是真是假。
迎程程这回直接把手从他怀里给抽了出来,还把他的大氅给扔了回去。
“我说真的,你别糊弄我。”
单子寅接过大氅,重新给自己披上,抬了抬眼皮:“若要你在我与九王爷之间选,你必定是会选九王爷了。”
“九王爷根本不会收我为徒,你早知道,为何还怂恿我去送礼?”
迎程程不傻,她稍微想想便能明白:“你与他早就相识,是故意让我见识到他爱财的一面,好让我对他失望?”
“但你显然不会因此便对他改观,”单子寅掖了掖自己的领角,“可见一个人的固有观念,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迎程程蹙起眉头:“你究竟想说什么?”
单子寅忽然问道:“你对陛下的印象如何?”
“明知故问。”
谢恩那日他们没见到赵堃,但印象深刻到今日终于见到他,都还心有余悸。
单子寅看到迎程程的神情就知道她明白了:“一个人是不可能忽然转变的,陛下是,我亦是。”
他最后看着迎程程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下马车后,便隔墙有耳,很多话得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兹事体大,不明白也得明白。
于是等到他们回迎府之后,刘氏竟然直接在门口等着,第一句话便是问:“陛下召姑爷入宫,可是为着和离一事?”
她还惦记着让单子寅同迎程程和离呢。
单子寅心情不好,这时候再不遮掩,直接冷笑了一声道:“怎么,你迎府连嫁妆都还欠着,便惦记着和离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