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大殿中的戚继光,脸上的笑容从一开始就没有消失,尽管仍有呼啸的北风从外面吹进来,让人觉得寒冷,可他毫不察觉。
万历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戚继光,这个大明猛将,能力确实不容置疑。
待文武百官行完礼后,第一个走出来的人乃是兵部尚书谭纶。
施工队现在大体上已经组建完毕,除了一些细枝末节需要好好审理之外,基本盘什么的都已经安排妥当。
谭纶站在朝堂之中,手中的笏板高高举过头顶,朝着万历高呼:“启禀陛下,施工队已经组建完毕,仅剩细枝末节还需完善。之前陛下与太后仁德圣明,于涿州修建桥梁,臣以为,应该以施工队修建,以此核查验证。”
这是之前万历早就定下来的事,谭纶也有这方面的想法,所以趁着朝堂说出来。
“爱卿所言极是,此事就交于爱卿处置。朕设外帑,到时候会与兵部、工部相互合作,共同完成此事!”万历说道。
百官之中的工部尚书,看着谭纶,脸色很黑,心情差到了极点。
那是他的施工队,那是工部的施工队,就连本该修建涿州桥梁的钱,也应该由工部管理。
如今,这些东西都和工部没有什么关系。施工队归兵部管,兵部修建好后,外帑直接给兵部发钱,根本没有工部什么事。
在这之前,这都是工部的事。虽说工部也能依靠设计、或者计算插手进去,但归根结底,工部的权益受到了很大的损失。
如果以后,朝廷一直这样来,由外帑直接发钱,由兵部施工队负责修建,那这工部,岂不就成了清水衙门?在朝中,再也没有什么用处?
这可不行啊。
郭朝宾的脸色更差了,站在他身后的那些工部的官员们,一个个也脸色阴沉。
如果不是之前的那封奏疏,郭朝宾现在势必会出来据理力争,可现在,却没了那个机会。
“唉!”
郭朝宾无奈的长长叹息一声,对王羽村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朕深以为然!”
万历回道。
谭纶说完话,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接下来,就是内阁、六部说一说最近的情况,以及最近发生的事。
对于如今的六部而言,有什么事情,完全不用拿到早朝上就能解决。
在即将结束之时,张居正忽然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如今京营改制箭在弦上,然兵马难得,若是从头练起,费时费力费钱,故此,臣以为,当挑选天下精兵,充入京营。”张居正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这话一出,朝堂的空气都冷了很多。
这和当年正德的做法,基本上没有不同。唯一不同之处,就是主持人不同。
正德年间那次,主持人是正德皇帝。而如今,是张居正。
朝堂之上,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一时刻看向了张居正。
勋贵们看向张居正的眼神不善,文官们看向张居正的眼神不一。
有高兴的,有担忧的,也有忧虑的。
朝廷六部、部分边军都已经在张居正的控制之下,如果再让张居正把持住京营,那整个大明,从上到下都在张居正的控制之下。
到时候,那才是真正的大权在握。
世人都知道王崇古是张居正的人,到了那时,张居正打个喷嚏,朝廷都要抖三抖。
“敢问元辅,调精锐入京营,调哪里的精锐?”刚刚站回队列谭纶再次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张居正的身上。
张居正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臣以为,调一千戚家军入京营。”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张叔大,你意欲何为?!”
身体尚未完全痊愈海瑞忽然站了出来,指着张居正的鼻子,厉声喝问:“张叔大,你意欲何为?!满朝上下,谁不知道戚元敬和你关系密切,此时调戚元敬兵马入京营,你想干什么?意欲何为?!”
海瑞的声音很大,就像是猛兽咆哮。
这个曾经敢指着嘉靖鼻子骂的人,此时此刻,也会为了万历而驳斥张居正。
海瑞,是一个绝对的忠臣,这点毋庸置疑。
戚继光本就是张居正一手推上去的,两人间的关系相当密切。
京营现在如果也是张居正的人,连带上外部兵马,那张居正几乎可以说是,掌握了绝对权力。
这是干什么?
这在海瑞的眼中,就是不忠,就是野心昭然。
张居正看向海瑞,“那你觉得,该如何解决京营之事?!”
“京营乃国之根本,岂能由你一言以蔽之?调一千戚家军入京,你还真敢开这个口。外军入京,历朝历代都是大忌,更何况如今京营空虚孱弱,这一千戚家军入京,又如何制衡?!”海瑞言词激烈,句句偏僻入里。
“你一口一个戚家军,一口一个戚家军,这军队姓戚,而不姓朝廷。”
看着如此慷慨激烈的海瑞,张居正一脸黑线。
万万没想到,把这个海刚峰给忘了。
张居正哪里有其他想法,只是想更快练出京营。
可没想到,竟然被海瑞给拦住。
武官之中的戚继光听着海瑞的话,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再任由这么说下去,真成乱臣贼子了。
“陛下,臣之忠心,青天可鉴!”
戚继光冲出队列,站在大殿中央,朝着万历行了一礼,惶恐的道。
万历看着站出来的海瑞,心里也有些郁闷。
让戚继光的兵马入京营,本就是他的目的。海瑞横加一杠,确实有些难受。
这位把规矩看的比什么都重,就算是万历出言劝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不过,倒是可以利用。
万历想起了之前的那个计划,想到了后世的军制。
看着前面的戚继光,万历出言安慰:“戚将军之忠心,朕知道。且退下吧!”
有万历的保障之后,戚继光这才惶恐的退了下去。
“那你以为如何?!”张居正看向海瑞。
海瑞道:“这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话把张居正气的不轻。
“你这是搅局,搅局,海笔架!”张居正指着海瑞,厉声道。
张居正几乎从来没这样过,一直喜怒不溢于表。可今天,实在是被海瑞逼到份上了。
张居正也不是第一个被海瑞逼迫的人,他的老师徐阶,当年被逼的更惨。
能把张居正逼到这个份上,这还是头一遭。
朝中的那些官员们看着海瑞,一个个的心惊肉跳。
在朝堂上和张居正当堂对峙,没几个人有这个胆子。
朝堂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一边是正合万历心意的张居正,一边又是忠心耿耿的海瑞。
若是不能将此事调解,恐怕影响甚大啊。
万历捏着自己的下巴,思索起来。
他回忆着后世的军制,回忆着这个时代的军制。
很久之前的想法,涌上心头。
海瑞对朝廷绝对忠心,且眼里揉不得沙子,那这就可以利用。
既然僵持不下,不如各退一步。仿后世政委制度,设立参赞制度。
海瑞和张居正在朝堂上厉声不断,两人互不相服。
“咳咳,两位先生。听朕一言。”万历忽然开口。
张居正和海瑞终于停了下来,他们各自分开,站的很远。
“朕以为,张先生说的很对。”万历看向张居正。
“陛下……”海瑞急忙开口。
还没等海瑞把话说完,万历又道:“海先生说的也很对。”
海瑞的话,又憋了回去。
“朕以为,让戚家军入京营并非不可。但,海先生的考虑又极为在理,也应该考虑。
朕思来想去,觉得,是不是在戎政尚书之外,再设置一理政尚书?
戎政尚书管练兵,理政尚书管后勤内务。若遇调兵,必须要有两位尚书的同意才可行动。
在千户、百户、总旗之位上,设参赞。负责掌管后勤内务等事,同样的,若千户、百户以及总旗兵马调动,要有双方的同意……”万历详细的说着自己的规划。
听起来,和监军制度有些相似,但又有些不同。
但聪明人,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里面的道道。
人群中的戚继光脸色一黑,“完了,这一千兵回不来了。”
听着万历的声音,张居正的脸色黑了一些。
这一下子,京营中有了掣肘,以后改革,恐怕没有之前那么洒脱。
海瑞脸上却多了一些笑容,觉得万历这个方法极为正确。
“海先生做事恭谨,忠诚可靠,朕以为,这个理政尚书,由海先生担任,至于其中参赞,也由海先生举荐。”万历说道。
让海瑞插了进来,这以后可没有什么太平日子。
张居正如果反驳,那海瑞势必不会同意。到时候又整什么幺蛾子。
想到这里,张居正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臣,领旨!”张居正领下了万历的旨意。
“臣,谢陛下!”海瑞朝着万历行了一礼。
朝堂上的这些官员,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个结局,真让人意外。
早朝匆匆而过,万历心情颇为舒畅。
让王崇古治理京营,让海瑞代为制衡。这是最佳的选择。
而且,万历对参赞的人选,早就有了决定。
那就是大明皇家学院的那些宗室弟子,他们是最好的选择。
万历回到了暖阁,纵使室外寒风凛冽,但这暖阁中温暖如春。
万历喝了些热饮,躺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休憩着。
还没来的及享受,张诚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让万历有些意外,于是看着面前的张诚,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陛下,有人觊觎抚宁侯等人的家产。”张诚说道。
万历瞬间警惕起来,抚宁侯的财产对他来说极为重要,不能有任何闪失。
“怎么回事?”万历眯起了眼睛。
“陛下,今日奴婢把抚宁侯家中的财货往宫中押送时,户部来了几个官员,他们问奴婢的人,抚宁侯家的财货几何。”张诚一五一十的说道。
“户部?他们终于坐不住了。”万历又放松下来,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原来是户部,不管他们,做咱们的事,其余人等,一概不管。”万历命令道。
“对了,冯保那边抄的如何了?!”万历问道。
“回陛下,冯保那里还差些时日才能查抄完毕。”张诚回道。
冯保现在还没死,在刑部的牢房中关着。因为是内臣,海瑞只是定了冯保谋逆的罪,抄了他的家,但什么时候判刑并没有明确,这要万历吩咐。
后面又发生了抚宁侯这一档子事,万历没顾上他,一直留到现在。
至于什么时候处死他,全看万历的心情。
这种不确定的死亡,才能让人恐惧,直接杀了他,有些太便宜他了。
万历叮嘱道:“冯保那边也不能落下,这都是朕的钱。”
“遵旨!”张诚领下了万历的旨意,随后离开。
万历早就知道户部会觊觎,四个勋贵积攒下来的财富可不少啊,没有人会巡视不管。
不过,万历早就有了准备,也不怕什么。
稍微歇了会儿,万历又开始忙碌,翻阅着最近司礼监送上来的奏疏。
一封从江陵送上来的弹劾奏疏,引起了万历的注意。
清丈田亩,出现问题了。
户部衙门,户部尚书王国光的厅堂中,他看着站在面前的户部员外郎任昌学,脸色有些难看:“他们真这么说的?”
“真是这么说的,厂卫说,抚宁侯等人的家产是陛下的旨意,他们根本不让咱们的人靠近,更别说让咱们看看财货清单。”任昌学说道。
“户部空虚日久,如果这些钱能够充入国库,对咱们来说,有莫大的好处。
可是如此,全都进了陛下的内帑。若是不争上一争,可真就和咱们无关了。”王国光说道。
“陛下不是设了一个外帑吗?”任昌学问道。
“外帑?!”
王国光失笑道:“我大明,可有不贪财的皇帝?虽说我看不清这个外帑是什么意思,想来也不会真是为了天下之事。
如果真是这样,那应该由我户部管理。这消息也有几天了,没听说陛下说过这事,估计还是有太监控制。这样的话,内帑外帑又有什么区别?!”
王国光之前就领教过万历的贪财,如今,可不会认为万历会真为了天下大事。
“那现在该如何?是上疏此事吗?”任昌学说道。
“不!”
王国光否定道:“万万不可,之前我去元辅那里探过口风,元辅对此事并不认同。江陵那边的新政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现在急需陛下的支持。咱们如果上疏的话,会让元辅为难,说不定会被元辅压下来。再过几日,等再一次早朝之时,咱们在朝堂上说。”
“好!”任昌学回道。
任昌学走后,王国光又开始忙碌。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心神不宁。
天上飘起了雪,眼看着就是年关。之前积欠下来的帐还没还完,现在户部衙门外都是些要账的官,他一出去就会被围住,明年又是新的帐,这让王国光心里极为难受。
“得弄一些钱回来,总不能全让陛下得了去。”王国光说道。
万历大概率是不会给钱的,可他又不能不要,实在是掏不出来钱。
“唉!”
王国光心烦意乱,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账本看了起来。
“啪!”
只看了一眼,王国光就把手中的账本摔在地上,咒骂:“该死的,万历元年一整年,整个南直隶的茶税就有三十六两?硕鼠,硕鼠,都是硕鼠!”
王国光越想越气,拿起一根毛笔,直接给撅了。
郁闷了半天,骂了好久,最终又不情不愿的把账本拿起,忍着心中的恶心,看着。
可这账本就像是从屎里拿出来一样,越看越恶心。
王国光一边骂着,一边看着,几欲作呕。
随后,他拿着这本账本去找张居正。
来到内阁之后,王国光直奔张居正的厅堂。
顾不上敲门,就大喊:“元辅,元辅,天下奇事,天下奇事啊!”
正在处理政务的张居正看着走进来的王国光,问道:“什么奇事?!”
“元辅,南直隶一年茶税,仅三十六两,只有三十六两。”王国光不满的道。
张居正脸色直接就黑了,从王国光手中拿过账本,大概看了一眼,就如同刚才的王国光那样,骂道:“这些该死的东西,一年茶税三十六两,糊弄鬼呢?!”
王国光指着张居正手中的账本,怒气冲冲的道:“元辅,这还不是最恶心的,关键是这呈送上来的账本,算下来,刚好就是这么多,严丝合缝,没有任何遗漏。”
“东南承平日久,加之隆庆开关,茶叶畅销于海外,就算今年一整年遭了灾,也不至于只有三十六两的茶税?这些税呢?这都是朝廷的钱。”张居正脸色不善。
“元辅,现在该如何?!”王国光问道。
张居正道:“打回去,让他们重新算。”
“恐怕,就算打回去,也没有用啊。”王国光一脸苦涩。
张居正道:“此事不急,总有解决方法。你先去吧,这事我自由办法。”
“唉,先这么着吧。”王国光又无奈的把账本拿了回去。
看着王国光的背影,张居正的眼睛中闪烁着凶光:“商人,三十六两,呵呵呵!”
寒风刺骨,雪花飘飘。
眼看着年关将近,皇宫之中也开始张灯结彩。
万历穿着皮大氅,带着雪帽,站在乾清宫前面,看着太监们收拾着花灯。
田义站在万历身旁,说着吉祥话:“皇爷,眼看着就是新年,明年比今年会要更好。”
“是啊,一年更比一年好嘛。今年确实干了不少事。”万历笑道。
这倒是实话。
干掉冯保,改革京营,弄出水泥,组建施工队,新政实施等等一系列的事。
“大红灯笼挂高一些,对,挂高一些!”万历看着挂灯笼的太监,说道。
在宫殿门口转了转,又去了李太后那里。
说了一些家常话,万历就早早的回去。
冬天黑的早,还没忙活什么,天空就漆黑一片。
万历翻阅了些奏疏,早早的睡了。明天还要上朝,要早些睡。
躺在被窝之中,万历想到:“是不是该弄几个暖被窝的丫头?这漫漫长夜啊,不好过哦。”
第二天一早,万历早早的起了床,穿好衣服去皇极殿上朝。
今天的早朝,没有什么太多的事,官员们说着各种各样的吉祥话,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早朝的象征性更大一些,具体的政务,并不会在早朝上讨论过多,除非是一些国家大事。
就在早朝即将结束之际,一个万历不认识的御史忽然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事启奏!”
这青袍御史走到中央,朝着万历拱手相拜,举着手中的笏板。
“准!”万历说道。
“谢陛下!”
御史告了一声谢,后接着道:“陛下,抚宁侯等人造反之案已经落幕,可这抄家之事却迟迟未能提上日程。今国库空虚,若是能将抄家所得充入国库,将会极大的改善朝廷政策。”
这御史是户科给事中晏善继,说完话后,静静的站在朝中,等待着万历的下文。
朝堂之中本来热闹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一下子不对劲。
张居正看了他一眼,脸色微变。
晏善继这话的意思说的很明显了,就是问万历要钱。
朝臣都知道,在海瑞还没定抚宁侯等人的罪过时,万历就派人把抚宁侯他们的家给包围了,那这家产,自然就落到了万历手中。
抚宁侯等人的家产众多,如今只是刚刚理清,想要彻底抄没,还需要一段时间。
抄没的这钱,自然会流入皇帝的内帑中,和这些外臣没有什么关系。
以抚宁侯为首的四个勋贵,可都是传承百年的大勋贵,这么多年,早已经积攒下了不少财富,这些钱全部落进了万历的腰包,实在是让户部的官员不满。
户部穷了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发财的机会,眼睁睁的看着被万历弄走,心里自然不舒服。
户部尚书王国光是张居正的人,他的能力很强,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库中没有钱,纵使拥有无数手段,也很难施展出来。
这些钱对他以及国库,有很大的作用。有了这些钱,那么前些年积欠下来的债务就能还一些,这对以后的工作有着莫大的帮助。
万历自然能听明白晏善继这话的意思,倒是想把这钱交给户部,可又不能交。
把钱交给户部,基本上就是弥补往年的亏空,去还嘉靖、隆庆欠下来的债,也就是说,这些钱进了户部之后,一下就没了,并不能发挥出什么作用。
换言之,目前的户部是一个很坑,除非把往年积欠下来的钱全部还完,不然,多少钱都不够。
况且,一旦让户部养成这个习惯,一没钱就问万历要,那还得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把这些钱拿出去做生意,先赚到钱之后,再用赚来的钱,看情况救援户部。
当然,内帑是内帑,国库是国库。
这两个部门,以后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且互不统领的部门。
张居正回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户部尚书王国光,只见他目视前方,如木雕菩萨,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如此来看,晏善继的背后,很可能有王国光的意思。
张居正收回目光,看着皇位上的皇帝。
眼前的这个小皇帝非常爱财,想要让他将吃进去的钱吐出来,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如今的户部确实缺钱,要是能补充一些进去,也算是个帮助。
张居正看着万历,想要看看他会说出什么来。
“如今户部,积欠几何啊,可有盈余?!”万历看着晏善继,问道。
“回禀陛下,户部没有盈余,积欠甚多。”晏善继回道。
“若是把抚宁侯等人的家产充入国库,可能解决户部危机?!”万历再次问道。
“回禀陛下,即便无法彻底缓解户部危机,也会有极大的改观。”晏善继再次问道。
“陛下,臣以为,应该把抚宁侯等人家产充入国库,这样一来,既能充盈国库,又能缓解各方压力。
如今天下并不太平,各处都有兵马,如果把这些钱财用在刀刃上,对朝廷将会有很大的帮助。”
“臣以为,抚宁侯等人之钱财取之天下,应该用于天下。”
“陛下坐拥天下,又何必在乎抚宁侯等人之家产?!”
一下子,又有好几个御史、以及户部的官员站了出来,为宴善继壮势。
看这样子,大有一副逼宫的架势。
张居正的脸色黑了下去,如果说这事情的背后没有王国光,那张居正是不相信的。
最关键的是,王国光乃是张居正的心腹。这么大的事,张居正却不知道,这就很让人怀疑。
其实,张居正也同意王国光向万历要钱。因为接下来的新政,花钱的地方多的是。
王国光是他的人,自然会支持他。
在张居正眼中,皇帝,可不会从自己的内帑中发钱来支持张居正。
但这么大的事没提前通气,确实让张居正心中有些不满意。
万历看着眼前的这些御史以及户部的官员,心中冷笑不已。
这些人,又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管,眼睁睁的看着抚宁侯等人的钱进入万历的腰包呢?
“朕之前已经做出了安排,将内帑一分为二,设置外帑,以内帑银,兴天下事。难道,此事还不够吗?!”万历说道。
宴善继道:“陛下,这是两回事。外帑,拆分自内帑,其中安排,臣等不知。”
这话差点把万历的鼻子气歪了。
无非就是说,这外帑是陛下您的,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又怎么可能知道呢?意思很明显,甚至还想将其归于他们掌控。
宴善继接着道:“陛下仁德,设外帑,以兴天下事。这和抚宁侯等人的财产,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可外帑只是外帑,比不上户部国库。
陛下,臣以为,应该将抚宁侯等人的家产,充入国库。如此,才能发挥出更大的效果。”
万历心中有些火气,但也不至于乱了方寸。
稍微定了定心中的火气,万历想到了一个主意。
万历看了一眼勋贵队列前面的张溶,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道:“也就是说,就算把抚宁侯等人的家产全部抄没,充入国库,也无法还清之前的积欠吧?!”
晏善继毫不思索的回道:“确实如此。”
万历开始给晏善继挖坑:“就算如今抚宁侯等人的家产充入国库后,能极大的缓解当务之急,可以后呢?要是以后再出现亏空,那该如何?抚宁侯等人造反,实乃万中无一之事,解决户部亏空,总不能等着别人造反吧。这满朝勋贵,你看看,还有谁会造反?!”
万历声音很大,在朝堂之中不断回荡。
老神在在的张溶在听到万历这话后,神态瞬间变了。
户部亏空,这次用抚宁侯等人的家产充填,那以后要是再亏空,会不会用自己的家产来填充?
不能,这个先例不能开。
“陛下,臣有一言!”
张溶顾不上什么体面不体面的,急忙站了出来,朝着万历说道:“陛下,抚宁侯乃勋贵,虽说造反,按理也应该由厂卫处理,其家产、财货之物,也应该由陛下处理,若是充入户部,岂不是乱了规矩?!”
张溶这么一说,勋贵们也跟着嚷嚷起来,说什么都不允许这样做。
户部尚书王国光的脸上有些不满,这些吵吵闹闹的勋贵们,瞬间打乱了他的计划。
这本是他和皇帝之间的事,现在又把勋贵们牵扯进来,事情一下子就不好做了。
王国光作势准备出去,和那些勋贵们挣上一争,可看到了张居正投来的目光。
张居正冲着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这么激动。
王国光心中极其不满,可在看着群雄激愤的勋贵们,以及张居正的眼神时,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户科给事中宴善继看着群雄激愤的勋贵们,最终还是退了回去。
高坐皇位上的万历将眼前这一切尽收眼底,事情,并没有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