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人家当狗,这恐怕不太行吧。”年轻的努尔哈赤看着满屋子卑躬屈漆的场景,一脸不服气的说道。
觉昌安目如鹰隼,直勾勾的盯着他。
他的老爹塔克世猛然来到他面前,一个大嘴巴子将其抽在地上。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塔克世指着地上的努尔哈赤,大发雷霆,怒气冲冲。
塔克世脸上满是失望:“给大明当狗,或者是给大明的皇帝当狗,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咱们这些人,连给皇帝当狗的资格都没有。”
事实就是如此,如今的大明朝虽然有些混乱,但对于一个小小的建州卫来讲,那仍然是一个庞然大物,一个招惹不起的存在。
不说别的,如果不是觉昌安他们早早的臣服李成梁,按照尼堪外兰或者王杲他们的性子,早就把他们给灭了。
在如今的辽东,不是谁都能给大明朝当狗的,更别说还是给皇帝当狗。
如果万历此时想在辽东这边收一个狗,愿意当狗的人数不胜数。
努尔哈赤出身不错,建州卫指挥使的孙子,即使比不上大明朝,可在女真这一亩三分地上,仍然算得上高贵。
正处于年少轻狂之时,这就造就了他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性格态度,有一种整个天下舍我其谁的态度。
对他而言,大明太过遥远。
觉昌安这些人却深知大明的恐怖,若是李成梁愿意,现在就可以灭亡他们。
觉昌安站了起来,来到了努尔哈赤面前。他平时对这个孙子极为重视,极为看重,可没想到今天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哪个男人不想掌握天下的权势?但在现实面前,这些小心思都要收起来。
“努尔哈赤,有些时候,人要学会认命。你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在我这么多的孙儿之中,你最得我心。可是,你太年轻了,年轻到有些嚣张,年轻到不知道这天下之大,这大明之强。
这次,你随我一起去辽阳吧。我要让你明白,大明究竟有多么可怕。我在李成梁那里也有几分面子,到时候,让你在他那当个亲兵,好好见识见识大明的厉害吧。或许那个时候,你才会明白,什么叫做强大。”觉昌安语重心长的道。
他对这个孙儿很看重,非常重视。在努尔哈赤很小的时候,部落中的珊蛮曾经告诉过他,他的这个孙儿有着光明的前途,会带领部落走向强大。
起初,他对这个预言还有些怀疑,可随着努尔哈赤的成长,他渐渐的相信了这个预言。
努尔哈赤的能力渐渐脱颖而出,带来了无数惊喜。部落,需要这样的人。
“赫图阿拉,这是我们的福地,可在明人的眼里,却是塞外蛮荒之地。好好的学学吧,想要做爷,要先会学习做孙子。”觉昌安语气低沉。
“你这个逆子,还不赶紧谢恩!”塔克世看着跪在地上的努尔哈赤,怒喝。
努尔哈赤不情不愿的朝着觉昌安磕了几个响头,连连称谢。
觉昌安和塔克世两人没有什么伟大理想,大明的强大让他们生不出什么反抗心,哪怕住在辽阳,也是他们不可奢望的理想。
“王杲反叛,势必会受到大明的绞杀,他与咱们又有姻亲关系,当务之急是必须要摆脱和他的关系,不然,我们就要大难临头,这次前往辽阳,对于我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契机……”觉昌安的目光变得深邃。
觉昌安身上的官职是建州左卫指挥使,但平时称建州卫指挥使。在建州这一块地方上,觉昌安始终觉得自己是老大。
然而王杲的出现,让他始料未及,使其统治地位迅速衰落下来,昔日安宁的部众环境也被彻底打破。
王杲此人阴险狡诈,屡次进攻大明,与大明之间有着不可磨灭的血海深仇。
王杲率部众于古勒城崛起后,部族势力四处扩展,凡是不臣服的人,一律灭杀铲除。
对待王杲,觉昌安起初以笼络手段,欲想为己所用,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王杲之子阿台为妻,形成了联姻。
但是当两部联姻后,王杲非但没有在意觉昌安,反倒自称为都督,这个自称的称号,甚至还压住了觉昌安这个名正言顺的指挥使,这让觉昌安心中不满。
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王杲尽收苏克素护河部部众,就连相当一部分亲戚也投靠了王杲,一时间,王杲实力极度膨胀,在建州这个地方呼风唤雨。
王杲的野心很大,在收服了众多部众之后,他又将目光放在了觉昌安身上。
孤立无助的觉昌安父子在王杲的威逼利诱之下,也率族众归附到王杲的统治势力中。
可惜,王杲这人对建州左卫的觉昌安非常警惕。甚至为了逼迫觉昌安站队,迫使觉昌安和他一起进攻大明。
觉昌安没那个胆子,害怕以后遭到大明的清算,于是暗中与明边官往来,密报王杲部众的侵掠动向。
在这期间,觉昌安抱上了李成梁这条大腿。李成梁觉得这个觉昌安很有利用价值,于是就收下了他。
李成梁在辽东的所作所为有待商榷,毕竟种种迹象表明,以觉昌安为首的建州左卫的做大,和他脱不开关系。
或许他是想玩制衡之策,但最后显然失去了掌控。
“王杲此人阴险狡诈,不可不防。这次出去,不能大张旗鼓,要小心行事。”
觉昌安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皱眉沉思,打量着自己的这几个儿子。
在觉昌安的这些儿子中,他最看重的是长子和四子。
长子礼敦武艺高强,实力强悍,四子塔克世计谋超群,老成持重。
思虑片刻,觉昌安就有了计较。
“这次,就有老大和老四随我去一趟吧。必须要把握住这次的机会,根据之前的风向来看,李成梁要对王杲用兵了,咱们必须要做好断绝!”觉昌安下定了决心。
觉昌安和王杲面和心不和,虽然臣服于他,但是巴不得他死。
礼敦和塔克世两人兴致高昂,朝着觉昌安跪地行礼。
而最后面的努尔哈赤,眼睛中却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
辽东这白山黑水,可不是生存的好地方,尤其是在这越来越冷的气候之下。
觉昌安为了攀关系,狠狠的出了血,上好马匹百余,上好辽参千斤,各种珍珠宝物数不胜数。
一连准备了好几天,这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从赫图阿拉到辽阳说不上远,可这道路艰难,尽是一些残破小路,朝廷在这里没怎么修建官道。看书溂
出了城之后,觉昌安的心情变得忐忑。虽说在出发之前,他也准备一些礼物,让二子和三子带着去拜见王杲以稳局面,可他的心里仍然有些担忧,还怕被王杲撞见。
如今的王杲实力如日中天,真要是被王杲得知,恐怕会当场发兵。
和觉昌安不同,尼堪外兰却心情颇好,骑着战马悠哉乐哉。
携带的礼物,甚至比觉昌安的还要多,在对待大明上,尼堪外兰的态度可要比觉昌安好得多。
事实上,尼堪外兰和觉昌安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仇恨,双方虽然互相看不上眼,可也不至于不死不休。
寒风呼啸依旧,数日颠簸之后,尼堪外兰终于来到了抚顺。
想去辽阳,要先去抚顺核查,抚顺核查完毕之后,领着当地官兵发放的凭证,才能进入辽阳城。
如今负责抚顺防务的人是新任守备李永芳,原本的抚顺守备裴承祖被杀后,在李成梁的安排下,让李永芳接任。
这个李永芳是一个贪财好货之人,贪生怕死,视财如命,历史上的他是第一个投降建奴的明军将官。
他这个守备的官职,也是走了李成梁的关系弄来的,本人没什么太大的能力。
此时的他还很年轻,二十岁出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尼堪外兰之前就知道了抚顺新任守备是李永芳,可他没有见过,于是这次他就打算趁着这个大好时机,前来走一走关系。
尼堪外兰进了抚顺城后,直奔守备衙门,将那些礼品全都堆放在门口。
李永芳得知后,笑嘻嘻的走了出来。
两人虽然没有见过,可那熟稔的样子还让人以为他们是老友。
一阵虚假的寒暄之后,尼堪外兰也走通了李永芳的关系,心满意足的走了。
尼堪外兰走后不久,觉昌安就带着人来了。有些礼,还是要送的。
守备府门口,李永芳刚刚让人把东西弄回家去,还没来得及走,就看到觉昌安等人。
“将军,将军!”
觉昌安快步向前,带着自己的儿子孙子以及随从和礼物,急匆匆的朝着李永芳这边而来。
李永芳笑眯眯的停在那里。
“这位是……”李永芳疑惑的问道,他不认识觉昌安,只听过名头。
觉昌安连忙拱手行礼,“在下爱新觉罗觉昌安。”
“原来是你啊!”李永芳随意的摆了摆手,就像是在随意的驱赶一只苍蝇一样。
这让跟在觉昌安身后的努尔哈赤极为不满,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着实可恨。
李永芳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当然不会正眼瞧觉昌安一眼。
他不经意间的一瞥,看到了人群中的努尔哈赤,看到了他脸上的不满。
李永芳心情忽然变差,声音冷了几分:“你们这些人啊,真是不知礼,不懂的规矩。你们知道这是哪吗?这是在大明,这里是大明的地界,做事,要恭谨些。我知道你们是去干嘛,若是想要去辽阳,没有我开的牌子,你们根本就进不去城中。”
觉昌安顺着李永芳的眼神看去,发现了努尔哈赤那不满的表情。
于是向塔克世使了一个眼色。
塔克世这才反应过来,于是拉着努尔哈赤来到李永芳面前,让其磕头请罪。
努尔哈赤不肯,就要挣扎,可在塔克世的强压之下,终究还是跪在了李永芳的前面。
李永芳看着跪地的努尔哈赤,心满意足的笑了:“哈哈哈哈,这才差不多,要认清自己的地位。”
努尔哈赤满脸通红,怒火中烧,不甘到了极点,可他却无可奈何,只能强忍。
“该死的狗东西,早晚有一天杀你全家,可恶,可恶!”努尔哈赤心中怒骂着。
“将军,小孩子不懂事,还请见谅,见谅。”觉昌安连连回话,卑躬屈膝到了极点。
“好说好说,这娃娃性格太硬,以后是会吃亏的,好好调教调教吧。”李永芳随口说着,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现在的努尔哈赤,不过是一个小苍蝇罢了。
李永芳不知道的是,历史上跪在他面前的这个少年,以后会是他的主子。
回完话,李永芳带着礼物回去了。
觉昌安看着跪在地上的努尔哈赤,道:“起来吧!”
努尔哈赤这才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明狗,明狗!”
觉昌安脸色瞬间阴冷,挥起手中的马鞭,直接抽在了他的脸上。
一道鲜亮的血痕,出现在努尔哈赤的脸上,鲜血淋漓。
“该死,想死的话自己一个人去,别拖着我们。不听劝,不识话,终究要付出代价。”觉昌安呵斥着:“你太让我失望了,之前说的那些话,你一句也没放在心上。”
说罢,觉昌安径直离开。
塔克世也是一脸失望的摇了摇头,跟在自己父亲身后。
努尔哈赤呆呆的站在原地,迷茫的看着:“我错了吗?我没错,不,我没错,我早晚有一天,要把失去的都夺回来。”
努尔哈赤并不觉得自己错了,他觉得自己很多,他觉得,男人就该掌握天下的权势,制霸整个世界。
和他的父亲与爷爷相比,他的野心很大很大。
历史上的觉昌安和塔克世,想的也只是建州卫这一亩三分地,想的也只是自己家里的那些东西,他们甚至都不敢难忘大明一眼。
或许,他们心里也有过想法,可在巨大的差距之下,他们选择了认清现实,选择了臣服。
而努尔哈赤,这就是一头狼,他可不会臣服。
但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