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见过圣母大人!”
万历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
李太后静静地看着万历,一直保持着刚才那副样子。
冯保来到了李太后的身旁,弯腰垂首,一副恭敬的样子。
“听说,你今日早上用膳时,说过以民为本的话,还让近侍撤掉往日饭菜,一些从简,可有此事?”李太后开口问道。
这事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万历直接承认:“回圣母大人,是有这么一回事!”
“能说出这些话,证明你是一个心怀生民的皇帝,日后也算是一个仁君,这点你做的不错!”李太后夸赞道。
“可作为人子,你却不够格!”
李太后一个转折,夸赞急转直下,“有个叫做冯时雨的官儿,说我是妖星?之前还有个叫做胡涍的官,也说我是妖星?可有此事啊?听说,你还被这些官儿给蛊惑了?还要和这些官联合起来对付我?!”
李太后的语气彻底的冰冷了下来,房间中的人,都不敢大声呼吸,唯有朱翊镠笑声依旧。
站在一旁的冯保悄咪咪的看着万历,想要看看万历会是什么反应。
“啪!”
万历一拍自己的大腿,声音在房间中极为突兀。
紧接着,他往前快走两步,来到李太后面前,声音洪亮,情真意切:“圣母大人啊,您是我的母亲,是我的娘亲,这天底下,就您和我亲,我不向着您,难道还要向着那些官员?您生我养我,这恩情一辈子都无法偿还,那些官员算个屁。”
先声夺人,确定立场!
“可我听说,你被冯时雨蛊惑,还要支持他们?!”李太后有些懵懵的,怎么和冯保说的不太一样啊?
一旁的冯保更懵,他万万没有想到,万历会这样。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之前的万历,在见到李太后时,总是唯唯诺诺,一副担心受怕的样子,尽管已经成了皇帝,可依旧如此,怎么突然间,就变了性子?
冯保心中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本来还胜券在握,现在被万历这一下子打乱了手脚。
场面,开始失控!
万历悄咪咪的观察着李太后和冯保的变化,内心也渐渐安稳起来。
演戏谁不会啊?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乖巧、孝顺,这是头等大事,李太后也是如此。
正是因为如此,李太后才会在听到冯保说万历不向着她时勃然大怒。
历史上的李太后,和普通母亲没什么区别,对待万历苛责,也只是为了规劝万历,希望他能当个明君。
万历两世为人,揣摩李太后的心思不敢说手拿把掐,也有几分保证。
也知道该如何哄一个母亲开心,也知道从何处入手。本质上讲,李太后就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稍作思考,万历深吸一口气,开口说了起来:“圣母大人,这是不可能的事,谁要是敢说您是妖星,那就是和我朱翊钧过不去,那就是我朱翊钧的仇人,别看我现在年龄小,但还能拿的动刀,谁要是敢说您,我直接冲上去,剁了他的脑袋。”
“那这么说来,就没有这件事了?”李太后撇了一眼冯保,又将目光放在了万历身上。
万历的脑袋摇的就像是拨浪鼓一样,“当然没有这件事,圣母大人要是不相信的话,赶明我就下一封圣旨,就说,谁以后要是敢说我的圣母大人是妖星,我就剁谁的脑袋,您看成不?”
李太后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目光也变得柔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冯时雨这是怎么回事?”
李太后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万历让宫女搬来一把小椅子,坐在李太后的身旁,说着就要给李太后捶腿。
李太后被万历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吓了一跳,忙道:“你这是干什么?九五之尊,岂能做这种事?”
李太后对礼制颇为看重,甚至每日都要去慈庆宫给陈太后请安,如今万历贵为皇帝,身份在这摆着,让皇帝给自己捶腿,有违礼制。
万历却毫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的开始给李太后捶腿。
“娘啊,什么皇帝不皇帝的,我就是您的儿子,儿子给娘捶腿怎么了?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谁敢乱嚼舌根子!”万历毫不在意的说着。
“话是这么说,可你毕竟是皇帝,这样做,可不太行啊!”李太后有些迟疑,嘴上说着不行,可依旧没有把腿挪开。
万历笑了起来,“您就好好的坐着吧,可要长命百岁呢,以后,我可要天天给您捶腿捏肩呢!”
“这话可不敢乱说,你还是要以朝政为主啊!”李太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母子俩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和谐万分。
李太后也没有再追问冯时雨是谁,也没有去管这事。
“坏了!”
一旁的冯保暗叫不妙,事情已经彻底的超出了他的掌控。
后廷中,冯保最大的依仗就是李太后,如果李太后给万历施压,万历就算再怎么不情不愿,也没有任何作用,可现在,情况不太对劲。
看李太后这个样子,根本不会给万历施压,这么一来,之前的所作所为,全都白费了。
若是说的太多,还会留下离间天家亲情的罪名,现在已经和张居正扯破了脸皮,要是再得罪李太后,恐怕情况会更糟。
冯保不愧是冯保,短短的时间之内,他就做好了决断。
他弯着腰来到李太后和万历面前,面带堆笑,谄媚着说道:“皇爷的孝心,就算翻遍史书也见不到几次,历朝历代,还从来没有皇爷这般的皇帝。可真真是个中兴大明的明君!”
万历轻飘飘的撇了冯保一眼,不再管他,又开始和李太后有说有笑。
冯保并没有觉得什么,在那里吹捧着马屁,就好像之前告状的人不是他。
“唉,你倒是能陪在我的身边,就是放心不下你的那些弟妹!”李太后忽然愁上眉头。
万历笑着说道:“这有啥放心不下的?到时候让他们全都住在京师,啥时候想了,啥时候过去看看!”
“这哪行,可不能坏了祖宗的规矩,何况,那些官儿就盯着这些事,你的弟弟妹妹要是不出去,恐怕他们就像疯了一样。”李太后担忧的道。
万历并不觉得什么,明朝的宗室已经到了尾大不掉的地步,以后是必须要收拾处理的。
朱翊镠这个便宜弟弟,可是个贪财好物的人,把他扔到地方上,还不知道要占据多少良田,消耗多少钱财。
历史上的潞王,光是结婚就买空了京城的珠光宝物,更别说还在地方上弄了不少钱财,要是把这些钱用在改善民生和训练军队上,李自成早就被打的抱头鼠窜。
这一世,万历可不会重蹈覆辙。
万历毫不在意的道:“没啥事,有我呢,要是这点事办不好,那还如何孝敬您呢?您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就等着享福吧!”
“哈哈哈哈,这才禁足一天,这小嘴就吧啦吧啦这么能说,可真叫人开心。看你最近也学了些本事,就不禁你的足了,但是你要记住,军国大事要放在首位,日后可要做个中兴大明的圣君!”李太后笑的合不拢嘴。
其实,对于母亲来说,有时候不需要儿女付出些什么,只要能抽出时间陪陪自己,说说话,聊聊天,就已经够了。
李太后独守深宫,加之出身又低,早年间也受了不少苦,隆庆又是个处处留情的人,根本不会在意李太后的感受,这宫门重重,若是能陪她聊聊天,说说话,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幸福。
母子两人说了好多,从十月怀胎开始一直说到了万历登基。
时间也在悄无声息的流逝,朱翊镠被宫女报上了床榻,细微的鼾声响起。
李太后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万历,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快回去吧,明儿可就要视朝了。”
万历站了起来,说了一些吉祥话,便走了出去。
冯保跟在万历身后,正准备出去,可却被李太后叫住。
冯保急忙止住脚步,小跑着来到李太后面前,聆听垂询。
李太后脸上的笑容此时消失的差不多,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冰冷,可也有几分威严。
“冯保啊,以后这种有的没的,就别拿来烦我,你也是老人了,本本分分做事就好了,整天别胡思乱想。”李太后沉声说道。
冯保咽下一口口水,磕磕巴巴的说了一句“领命”,便失魂落魄的退了出去。
冯保想用李太后来压万历,只要李太后不同意胡涍官复原职,万历或者张居正说什么都不行,到时候他再趁机煽动,再来一出“十岁孩童,如何为人主”,就可以把张居正止住。
可现在,局势逆转。
此番交锋,冯保已经败了。
李太后一番话,将冯保的退路全部堵死。
皇帝和内阁首辅已经同意了,太后又不管事,铁三角开始微微倾斜,他又能如何呢?
自从他掌握司礼监之后,便有些得意忘形。
他似乎忘了,他的权利来自皇帝。
此时皇帝幼小,他的权利来自于李太后。
他认为,只要哄李太后开心,就能为所欲为,但他忘了一件事,万历是李太后的儿子,是李太后的亲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