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村正一脸不耐烦,“不与你这个外嫁女相干!”
杨初意气噎。
杨村正强硬道:“虽说后娘也是娘,可她如今做出这样的事,到不如不是娘的好。我们怎么裁决是我们的事,你若想看就看着,但是没你说话的份!”
杨初意冷声道:“您不会还打算事事遮掩,当作一般风月情事,伦理丑闻,看过笑话就算了吧?”
杨村正这才拿正眼看她,严厉问道:“你这是在埋怨我?”
杨初意突然就笑了,嘲讽道:“埋怨?我埋怨您什么?埋怨我幼时去找您出面替我给他们说个情,您却不愿意,还说我吃泔水能长这般白胖,可见也没那么难熬?”
“还是埋怨您在我名声受损时,不查不问,反倒呵斥我不自爱自重,败坏村里名声,然后罚我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的事?”
杨村正说话还是那般不痛不痒:“谁叫你命不好!我上门说了,难保一转头他们更变本加厉。你舅家也搬去了别地,你后娘拿捏不放人,我有什么办法。”
“再者说,后娘也是娘,你的终身大事到底拿捏在她手里,我能管那么宽吗?我做村正不是做你爹娘,只要他们不杀人放火,我可管不了人家怎么对儿女的!”
杨初意只觉得讽刺,说到底,没人在乎一个女娃娃过得怎么样,没死就好,死了也不过感叹两句命不好罢了。buhe.org 非凡小说网
方至诚一脸严肃,“若是岳父是被害身亡的,这不就是涉及杀人了吗?这总得交给官府来查,然后定夺罪名吧?”
杨村正气急败坏吼道:“哪有什么杀人,哪用交给官府定夺!官府是你家开的?凭你两句话就帮你查没影的事?告诉你们,村里扯上这些名声就坏了,这是绝对不行的,所以只能村里自己解决!”
杨初意毫不相让,“新塘村离县里最近,今日这般动静,事情也不知传出去了多少,一味遮掩揭过只会让别人觉得我们村是个放纵恶人为非作歹的地方。到时候官府来查的可不就是玉娘的事,而是村正您管理失责了。”
“村里在县学里读书的有不少,您处理不好,他们夫子知道了还不知怎样呢。再说了,那未婚家儿女,村里人在外摆摊子做买卖的人家,都难免要被问上几句,你叫他们以后如何作答呢?!”
“你!”杨村正像被人捏住了咽喉,半天说不出话。
围观村民听了便大喊:“浸猪笼,狗男女就该浸猪笼,都抓奸在床,证据确凿了,做什么要遮掩!”
“就是,不处理的话下次谁知道玉娘还会勾搭上哪家,这样我们怎么安心!”
“没错,就该浸猪笼!”
“浸猪笼!”
群情激愤,人人整齐划一扬手高声呐喊。
杨村正眼见事情再不能往小的压,立刻应了。
郭墩子父母凄厉大喊,“都是杨寡妇一个人做的孽,别碰我儿子!”
郭墩子这会颤抖着,懦弱又狠心道:“是她勾引我的,是她先解的衣裙,我不过,不过是一时迷了眼,不与我相干!”
玉娘气急败坏怒骂郭墩子是懦夫,硬要拉他一起死。
场面混乱不堪,方至诚察觉杨初意情绪不对,忙关怀问道:“意娘,你怎么了?”
杨初意心里突突直跳,浸猪笼就是把人活活淹死,生长在法治社会的她想着动用私刑终究不妥。
虽然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过的错事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那也不应该任由别人随意加码,全凭个人喜好裁决。
因为我们没有权利去任意剥夺他人的生命。
杨初意冷静道:“村正,此事还是交由官府处置为好。”
杨村正心气不顺,呵斥道:“你怎么这么多事?!放过他们你不高兴,惩罚他们你也不高兴,怎么?你想爬到我头上来话事?!”
杨佑全连忙劝道:“杨村正,此事若想处理妥当,还需交由官府定夺。一是您处理有度,推崇朝廷律法。二是由官府公开处理,别人也知道事情缘由,事后不会说我们包庇或处理太过。三是大义灭亲,便不存在村里名声扫地一事了。”
在场人听了杨佑全这番话,纷纷讨论起来。
玉娘痛骂杨佑全不孝,要弑母。
杨村正很是认真思考,郭墩子一家则表示不能报官。
杨初意却觉得杨佑全不太对劲,直接推动事情进度,“果然读书人见多识广,考虑周全,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大家现在就将他们两人押去衙门办事!”
杨佑全却道:“我既然大义灭亲,姐姐你可否网开一面,让我给娘煮碗长寿面,以表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杨初意瞥了他一眼,“到了县里我给她买碗好的,就当谢谢她这么多年的照顾了。你想送饭,以后有的是机会。”
杨佑全略过杨初意,跑到村正面前提及此事,言语中又提醒村正这会要预先想好说辞,别一会去了衙门说错话云云。
村正觉得有理,点头应了。
杨佑全又走回杨初意面前,装模作样,再低头请示一遍。
杨初意眯起眼睛,冷声道:“那你现在去吧,一碗面的功夫我等得,只是你别想耍什么花招。”
杨佑全恭敬行礼,“多谢姐姐成全。”
众人叽叽喳喳又说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来,反正这世道没什么娱乐,所以众人将八卦当消遣是常事。
况且这可不是八卦,是板正钉钉的事实。
其中要属三婆最为激动出风头,将往日玉娘的言行举止都反复分析个遍,只为了保住自己是现场发现第一人的身份。
杨初意目光悠远的看着这一切,冷静得像个局外人。
突然,她感觉到了身体不对劲,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来月事了!
杨初意走到荣婶身边,轻轻拉了一下她手臂,轻声道:“婶子,我想去您家里换个衣裳。”
荣婶低声问:“是不是那个?”
杨初意点点头,荣婶家是做吃食的,院里院外整日都打扫,那茅厕也干净些。
这里倒能就近,可人多眼杂,茅厕又脏,况且要从空间里拿东西出来好像也不太安全。
荣婶忙道:“那我带你回去。反正一会他们押人去县衙要经过我们家,你去我那略坐坐,说不得郭家还要闹一闹,想来没那么快咧。”
杨初意笑道:“好,麻烦婶子了。”
荣婶反倒难受起来,“你个傻丫头,我都不知道你幼时受了这么多苦,你总是避重就轻的说,我早知道的话……”
杨初意感激劝慰道:“您别这么说,我幼时也不知吃了您家多少大包子,睡在您家多少个夜晚。没有您,我怕是撑不下来呢。”
荣婶湿了眼眶,嗓子发堵,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握着她的手拍了又拍。
他们家条件一般,两个儿子先后成亲,闺女也嫁了,原主就不便多去荣婶家里了。
况且原主心底大约也是怕的,怕真的求助无门,怕他们觉得事多惹骚,反倒让她失了这唯一的温暖。
特别是好几次去找村正主持公道都被拒绝后,许多事她都不敢再开口了。
杨初意跟方至诚交代了两句,只说让他在这边看着。方至诚点头,她这才转身和荣婶回家了。
杨家厨房上空缓缓升青烟,那烟却越来越浓,越来越不妙。
“咳咳咳。”
杨佑全捂着嘴巴走出来,一脸窘迫道:“我未曾下过厨房,做过灶台之事,让各位叔伯婶娘见笑了。”
众人只是笑笑,毕竟在他们眼里,男人不会厨艺再正常不过了。
玉娘破口大骂起来:“我临死了还欠你是怎么的,若房子没了,我看你今后如何过活。”说着便要扭着起身。
按着她的婶娘不放手,玉娘又骂道:“这么多人在这,我还能跑了呀?你们不帮着救火,我还能看着不管吗?再说了,即便要我死,也该让我做个饱死鬼吧?!”
那婶娘看了一眼村正,村正被郭墩子一家缠得烦躁不堪,只摆手叫他们别再闹。
那婶娘却误会,放开了玉娘。
众人看着玉娘一瘸一拐进门,从水缸舀水进厨房,清晰可闻“噗”的一声,那是水泼到火里的声音。
随着声音落尽,那烟便四散开来,人们下意识捂鼻子往后退了几步。
方至诚眉头一跳,自觉不对,忙警醒冲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