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弟是那个六岁的女童,她的身体比较虚弱,但白日里也没出现什么特别的情况,没想到竟然在夜里发起了高热。
杨初意探了探她额头,吩咐方至诚赶紧去煎药。
她今天在医馆采买了一些药,大多都是温补的,还有对付风热风寒、发热咳嗽的。
原本杨初意还叫人传口信回去村里请梁老过来一趟,为他们所有人仔细诊治后再重新开方的,哪里知道得弟现在就生病了。
“不要,不要……”得弟不仅开始说胡话,身子也开始哆嗦打寒战起来。
杨初意赶紧换成温水擦浴,“先不要用这么冰凉的井水给她敷头了,我们试试别的。”
杨初意让男孩子先出去,然后让她们用温水在得弟的颈部、腋窝、腹股沟等部位进行擦拭。
“大家围过来一点,别让得弟被风吹到着凉了。”
有个女孩子哭了出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偷偷给她打水洗澡的。”
杨初意虽然能理解他们要清洗身体的心情,但也特地交代了身体虚弱的人最好不要洗澡,先用布巾擦身体就好。
哪里知道……
杨初意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她,便听到门外传来方至诚的声音。
“意娘,药熬好了,你出来接一下。”
女孩立刻道:“我去接。”
得弟吞咽困难,一碗汤药只能喂下三分之一。buhe.org 非凡小说网
幸好方至诚早有预料,又端了两碗药过来,这才喝下了足够份量的药。
药效要等一会才能见效,但能喝得下药便是好事。
发烧总是会反反复复的,大家忙到早上,得弟身体的热度才退了下去。
那对母子,妇人名唤织娘,杨初意昨天晚上让他们休息去了,所以这会主动过来守着得弟。
厨房里男孩阿烈正在煮早食,方至诚一早才去山里砍了两捆柴回来,又去河里看鱼笼去了。
这庄子是连带着地里的庄稼一起买过来的,花了杨初意不少银子,当然这里面的产值都是由老把式来估算过的,也没花冤枉钱。
方至诚看了一下,其实这里的土地比三里村的还要好,侍弄起来容易多了。
他挖了一些土豆,掰了些嫩玉米,再去菜地里摘些新鲜的蔬菜才回家。
阿烈小跑迎上来,“恩公,我来弄吧。”
方至诚招呼他过来,“我们一起,这南瓜苗和红薯叶得去丝才行。”
这地界的人吃红薯叶只是从杆子上掰下来时顺便去一条丝,而且只吃南瓜花,不吃南瓜苗。
杨初意不喜欢吃红薯叶时有丝在嘴里的感觉,所以总要去得很干净,南瓜苗更是难弄。
阿烈按着方至诚教的法子处理南瓜苗,发现学不会,只好处理红薯叶去了。
“阿烈,你爷爷身体好一点没有?”
阿烈点点头,“好多了。”
方至诚看了看时辰,“你放心,我们请了一位相熟的老大夫来给他诊治,估计下午便到了,到时重新开方抓药,很快就好了。”
阿烈当即跪下磕头,“多谢恩公。”
方至诚将他扶起来,“不必如此。”
阿烈下意识甩开了方至诚的手,一脸恐惧,等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又忙弯腰道歉。
方至诚心中发紧,面上却仍旧那副板正的模样,认真道:“阿烈你反应很迅速,很适合练武。等你身体好了,我再教你几招,不仅可以强身健体,还可以保护自己的家人。”
阿烈心有期待,“我,我可以吗?”
方至诚当即放下手中的南瓜苗,拿起一旁的木棍耍了起来。
这次事件让方至诚对武功也有了新的感悟,招式也变得凌厉了许多,再不是从前耍给杨初意看的那种花架子了。
方至诚还想着练些空手也能接招的,不然再遇上对方有武器而自己空手的情况下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阿烈看着方至诚手持木棍,却耍得虎虎生风,不由得热血沸腾。
织娘牵着儿子出来打水,那男童便松开了母亲的手,径直走到阿烈旁边,眼里终于有了些神采。
方至诚收了势,对着两人温声道:“养好身体,到时候我亲自来教你们。”
阿烈重重点头,男童伸出一只手,本意是想看看那根木棍,可方至诚却会错了意,将人一把抱了起来,安慰道:“没事,年纪小也可以学。”
小男孩低头看着地上那根被扔下的木棍,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至诚耐心解释道:“这根木棍太长了,不合适你用,喜欢的话我给你做把小木剑。”
小男孩没说话。
织娘想上前接过儿子,可自己儿子却没朝她伸出手。
“没事,你去做你的事,让他在这里待一会。”方至诚给他拿了个小凳子坐在自己身前,然后和阿烈继续处理青菜。
杨初意起床后先去看了一眼得弟的情况,但发现她好像又开始有发烧的迹象了。
“诚哥,这样下去不行,我们直接带孩子去县里医馆看病吧。”
“那行,你准备一下,我把牛车赶出来。”
“好。”杨初意交代其他人看家,把得弟包上被子,带上应急用的水和一些吃的便出发了。
这个庄子是在城东,离县城倒比三里村更近一些。
两人去杏林医馆找了罗大夫,重新开药再配合针灸,这才让得弟的病情得到了缓解。
只是令杨初意和方至诚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在医馆里碰上了梁老。
原来梁老收到口信说有十几个病人要等他来医治,担心自己备的药不全面,所以想着来医馆采买一些。
这样倒好,不然杨初意还怕梁老自己前往庄子不知情况不好下手,而且他们也害怕陌生人。
梁老是医者,该说的情况得跟他先说明清楚,不然对他诊断和开方都不利。
梁老听罢又叫梁广白回去跟自家老婆子说一声,自己可能要在杨初意的庄子待上一段时间,忙不过来便叫村里人搭把手,然后根据杨初意说的情况采买了药品。
他们三人带着得弟回来时,第一个迎出来的竟是那个小男孩。
方至诚朝他点点头,又示意性的做手势让他后退,“要让开一点,小心车子碰到你。”
他眨了眨眼睛,往后退了两步。
杨初意轻声夸道:“真乖。”
可他却木木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杨初意不禁担心起来,除了这个孩子,还有两个妇人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
身体可以被治愈,可心灵呢?
梁老下车后一刻也不愿休息,先去看了那位老者。
经过诊断,老人的骨头已经长歪了,需要重新接骨固定,不然骨头是会突到外头去的。
但是由于耽误的时间太长了,接骨后也有可能会出些跛脚的情况,而且老人年纪大了,目前身体状态又不太好,得先养两天,等精神好一些再进行治疗。
男童由方至诚抱着倒算乖巧,但得到的并不是一个好消息,除了心理上的问题,他听力受损严重,一时之间也无法确定以后是否能恢复。
织娘抱着儿子哭得肝肠寸断,可孩子却没有什么反应。
梁老让织娘上前来把脉,可她却连连后退,其他人也都躲在屋里不出来,连阿烈也不愿意看诊。
杨初意没办法,找了个理由把他们聚在了一起,只是明明想好了千言万语,却都卡在了喉咙里,不知怎么开口。
得弟醒了,见大家都围在她身边,怯生生道歉。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太脏了,我想着洗了澡就不脏了。”
稚嫩的声音,却重重敲打着他们的心灵。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红了眼眶,好几个人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身体,精神状态不好的那两人嫌恶对着自己身体就是一顿猛擦。
杨初意心中一阵钝疼,侧头缓解情绪时看见桌子一盆水,起身去厨房拿了一罐酱油,这才将那盆水端到他们面前来。
“我觉得你们就像水一样,是干干净净的。”
杨初意将酱油倒进水里,一直倒,直到水变色了才道:“现在水脏了,可水自己是不会脏的,是别的东西弄脏了水。”
“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如果内心的善良只会给自己加上一层又一层的枷锁,那么我们不妨自私一点,做一个只对自己好的人,而不是为了别人做好人。”
有人幽幽说了句,“脏了就是脏了,现在这就是一盆脏水,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