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众人吃完了饭,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这几家人除了李刚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其余几家的孩子几乎是年龄相访,李胜利家的志飞最大,今年五岁,东福家的俊雯四岁半,而玉山家的连凯再有一个多月也就满四岁了,所以在吃过饭以后,几家人也都早早地回去了。

李刚喝了不少酒,刚刚众人分手时他还没有多少醉意,此刻被这徐徐的晚风一吹,竟多少有些上头了。李刚慢慢的溜达着,忽的想起自己那三间破烂不堪的土坯房,寒屋冷灶的,自己早早回去又有什么意思,想到这儿,李刚往上扯了扯外套的拉锁,朝着东子家的方向溜溜哒哒的走去了。东子的全名叫做牛玉东,这村子里牛姓的人约占了全村人口的四分之一左右,而现在这几辈人,又大多是排在“怀”、“玉”、“连”、“志”这几辈,东子比李刚小两岁,也是个好赌的人,昨晚李刚就是在他家输了三十几块。

李刚晃晃悠悠的从大路上走下来,远远就看到那一片房子里只有东子家的小东屋里还亮着灯,想来是他们正玩着牌呢。李刚走到东子家门口,轻轻地推了两下那紧闭的院门,却是怎么也推不开,气的李刚一抬脚便将那两扇小木门从门框上踹了下来,伴随着木门倒地的一声闷响,那小东屋里原本亮着的灯竟突然灭了。这一下却是将李刚逗笑了,他边走进院里边喊道,

“都别藏了,是我!”

过了大约两三秒的时间,屋里的灯才亮了起来,而此时也从里面缓缓走出一人,

“二刚?你差点没把我们吓死,我还以为是抓赌的呢。”东子边说着边长长出了口气。

“玩着呢?”二刚醉醺醺的说道。

“玩着呢,你说你来就来,怎么还把我家院门踹倒了。”东子抱怨道。

“明天我再给你修行不行!小气劲儿。”

两人边说着边进了屋,此时屋里除了李刚和东子以外还有三人,分别是武全新、齐家老三还有李长久,几人见是李刚进来也都松了一口气,此时东子开口对李刚说道,

“怎么样啊二哥,玩会儿吗?”

“玩会儿也行,不过我可不玩太大的啊。”李刚说道。

“行,那咱们几个小小的搓会儿麻将得了。”东子边说着边掀开盖在麻将桌上的桌布。

“二刚这是去哪儿吃请儿了吧,这一身的酒气,看来是没少喝呀。”几人一边洗着牌齐家老三一边问道。

“肯定是,二哥这身份,那还不是天天有人抢着请客嘛。”李长久也跟着说道。

“你们几个啥也不会,一天天的就知道瞎说,我刚刚是和小丽……”李刚话说到一半,竟长长的打了一个酒嗝,然后又接着说道,“和小丽、东福、胜利他们一块吃了个饭。”

几人在听到“和小丽”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都跟着大笑起来,也没人再理会李刚后面说的是什么,都纷纷打趣儿起李刚来。

“亏你还在人家吃了十几年的饭,玉山才刚死多久呀,你就和小丽……啊?”李长久边笑着边轻轻捣了一下旁边的武全新,递过去一个奸笑的眼神。

“就是,你说,你们俩是不是干啥了。”武全新随即笑着说到。

“没有……你们瞎说什么呢。”李刚边说着边又打了一个嗝,方才的酒劲此时也都涌上心头。面对几人的嘲弄李刚非但不放在心上,反而有几分欣喜,他巴不得自己真和小丽有点什么呢,想到这儿李刚微微低下的头又仰了起来。

“要说啊,其实你和小丽也是真合适,牛怀金就玉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玉山死了,你说说牛怀金那几十万的家产不让你继承让谁继承呀。”李长久继续说道。

“人家玉山虽然没了,可还有连凯呢。”齐家老三说道。

“那不一样!连凯才多大呀。”李长久边说着边看向李刚,“二哥,你虽然不是牛怀金的亲儿子,可怎么说也一起生活了十五六年,不是亲儿子也胜似亲儿子了,你要是再把小丽娶到手,那几十万的家产……”李长久边说着边拍了一把李刚的肩膀。

李刚被李长久这一番话说的是如痴如醉,刚刚十分的醉意此时已醒来四五分了,可却又陷入了李长久为他编织的美梦中去。是啊!自己要是娶了小丽,那牛怀金的家产不就都是自己的了吗?想到这儿,李刚竟醉醺醺的笑了起来,其余几人见李刚这憨蠢的样子,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

小丽回到家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哄着牛连凯睡了,此时夜已渐渐地深了,小丽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屋顶的天花板,注目良久。方才众人欢聚的景象虽然暂时掩盖了自己心中的伤痛,可现在那种孤独感与失落感却又成倍数地向自己袭来,她侧过脸看了看熟睡中的连凯,又转过头看了看墙上结婚照片里的玉山,止不住的眼泪再一次的流淌了下来,她真想扯开嗓子好好地哭上一场,可却又不敢出声,生怕吵醒了身边熟睡的连凯,还有村里众人的梦。

太阳才刚刚在东方探出了头,小丽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一晚上没睡了,难以抑制的悲伤像洪水一样冲击着她的心房,此刻她站在院子里,感受着夜幕即将结束时所散发的寒气,就像是玉山的余温一样,都要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消散了。正这时,只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小丽!小丽!起来了吗?”院门外传来急促且慌乱的声音。

“来了,来了。”小丽边说着边跑去将院门打开。

小丽刚打开门,就见一个花白头发的小老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牛怀金舅舅家的表弟黑明苍,黑明苍比牛怀金小三岁,小丽和玉山都要叫一声二叔,玉山下葬的时候,也是他在送葬队伍的前面领着牛连凯的。小丽见二叔如此慌张,赶忙问道,

“怎么了二叔。”

“你家电话在哪儿!快!给你爸打电话!厂子里着火了!”

小丽听到这儿也是一惊,赶忙带着黑明苍跑进卧室里,此时牛连凯也被这剧烈的敲门声吵醒,正睡眼惺忪的看着二人。小丽拨出牛怀金的电话号码,交到黑明苍手里,不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了牛怀金的声音,

“喂?”

“哎,大哥,是我明苍啊。”黑明苍焦急的说道。

“怎么了明苍,别急,慢慢说。”牛怀金说道。

“我刚刚路过你那个灰粉厂,见到几个厂房都着火了!现在那边正组织人救火呢!你快回来吧!”黑明苍喊道。

黑明苍说完话,只听电话那头的牛怀金沉默了几秒,才慢慢开口说道,

“明苍啊,你先去替哥盯着点,让警察过来看看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我还得两天才能回去。”

“哎哎哎,好好。”黑明苍挂断了电话,又赶忙对小丽说,“小丽,我先上去盯着,你一会儿也上来一趟吧。”

待到送走了黑明苍,小丽边换衣服边对床上睡眼惺忪的牛连凯说道,

“妈妈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你一会儿起来哪儿也不许去知道吗?”

看到牛连凯轻轻地点了点头,小丽也穿上外套朝着村北的灰粉厂匆匆忙忙地跑去了。小丽才出了村子,就见灰粉厂的方向浓烟滚滚,好似一条黑龙一般直冲云霄,而此时的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等到小丽跑到灰粉厂的时候,大火已经快被消防队扑灭了,路上到处都是从厂子里流淌出来的石灰水,而那十几个厂房除了有一间仓库离得比较远没有受到波及以外,其他的厂房都已是面目全非。

小丽望着那被烧成黑炭一般的厂房和那残垣断壁间飘散出来的阵阵浓烟,一种绝望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此时黑明苍也走了过来,脸上满是泪水,他边抹着眼泪边哭着说道,

“都烧了!我大哥一辈子的心血!都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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