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听到自己妹妹也这样说,刘翠凤的心里比刚才又多了几分底气,

“就是说,小陈这也三十多了,我们老两口也都六十了,这身边还没有个孙子你说这像什么话。”

刘翠凤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陈希贵拼命拦住,

“行了,你快别说了,什么时候要孩子,小陈他们自己心里有数,今天大家吃饭你总说这个干嘛。”

“有数,有什么数,现在这年轻人啊,可不像我们当时了,我年轻那个时候……”

“哎~大姐,听说前一阵牛连帅他们去海南玩了是不是,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给你们买点什么礼物呀。”一旁的老姨夫赶忙询问道。

一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女婿,刘翠凤那满是阴翳的脸上顿时绽放出向日葵一样的笑容(虽然这样说有点侮辱向日葵),随即眉飞色舞的说道,

“那可不,为啥说还得是我们家连帅这个工作,人家单位组织旅游也不用你掏一分钱,来回的吃住机票啥的都让单位包了,也就是给我们老两口买东西花了点钱,要不然真是连个花钱的地方都没了。”

“哈哈哈,真是个好工作呀,我记得上次去陕西就给你们老两口买回不少东西,这次又给你们买了点什么呀。”

“嗨,也没买个什么,那边除了海产品就是水果啥的,你说我坐飞机,那些东西怎么往回带呀。”牛连帅抢先说道。

“那也给我买了条珍珠项链呢。”刘翠凤骄傲的说道。

“哎呦,是吗,为啥说物不再多而在精呢,这珍珠项链可不少钱吧。”老姨接着问道。

“就普通珍珠,也没几个钱,几千块吧。”

好家伙,这几年人们总说出门在外面子是自己给自己的,没想到二十年前的牛连帅就深刻的明白着这个道理,当时的黄金每克还不到一百块钱,他就敢把二十块钱一串的地摊货吹到几千块钱。可能是自己吹的也有点心虚了吧,还不等老姨他们再问,牛连帅就赶忙问道,

“老姨夫你们单位没有组织旅游吗?”

“我们那里天天忙得啥也是的,又总是挨着倒班,哪能跟你们比。”

其实老姨夫这么说倒也实在是谦虚了,他做了快三十年的铁路工人,那福利待遇也不是一般单位所能比的,而他们唯一的女儿雪见就是他在铁路上捡到的。那是一个严冬之夜,老姨夫和工友们在检修铁路的时候发现了襁褓中的雪见,按老姨夫的话说,人与人之间说不清楚的就是缘分,那天本就是一个大雪的天气,在检修完铁路之后所有人都着急着回家,可是他却在尺许厚的雪里看到一个被卷起来的棉被,然后在这个棉被里发现了已经被冻僵了的雪见,当时的雪见已经完全没了知觉,整个人也呈现出一种冰紫色的样子,可以说离死就是一步之遥吧。

老姨夫把雪见带到医院后守了两天雪见才哭出声来,虽然是捡回了一条命,可右臂因为长时间被身体压迫的原因已经没法恢复知觉了,不过好在是捡回了一条命。然后在那个年代,像雪见这样的小孩还有很多,你要是和老辈人谈论起这个话题,那他们就会说,“嗨,那会,你早上出去倒个尿桶都能在垃圾池边上捡到孩子”。所以雪见也真的是一个幸运儿了,那为什么现在见不到了呢,一方面应该是社会保障完善了,另一方面是医疗水平和人们的观念进步了吧。

……

从饭桌上再到回来的一路上小丽都没怎么说话,可能是因为打车回来的缘故,当着外人的面刘翠凤也没有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当然这之前她说的已经够多了。在进到新安城后有左右两条路,右边这条是通到街上去的,也就是小丽理发店在的地方,左边一路走到头就是陈冬泉他们家了。

“怎么走啊。”出租车司机问道。

“往右拐,先把我们送到店里,然后你再送他们老两口回家,一会你在我店门口掉个头,顺着左边这条路走到头就是了。”小丽说着就掏出三十块钱交给出租车司机。

还不等出租车拐到右边,刘翠凤就开口了(这老东西一分钟不作妖都不行),

“怎么你们今天晚上还要回店里住吗?”

“明天还得早早开门,就不带回去了。”小丽说道。

“那行,你去店里住可以,不过小陈得跟我们回家去。”

“这是为什么。”

“这段时间你让小陈跟你住店里他都没睡上个好觉,本来开一天车就够累了,再休息不好那怎么行,这样休息不好开车有多危险你知道不知道。”

且不说每天晚上陈冬泉那雷响一样的鼾声是怎么回事,单单是刘翠凤这个禁止疲劳驾驶的观念就足以称得上超前了。

小丽其实并不在意刘翠凤怎么说,她只是抬起头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的陈冬泉,自己与这些人的缘起都是因为他,而他既然一言不发,那自己也就没必要再说些什么了。

“师傅你直接送他们回家吧。”小丽说着就下了车。

“让出租车把你送过去呀。”刘翠凤说道。

“不用,我自己有腿。”小丽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朝前方那片灯火辉煌处走去。

而刘翠凤他们坐的出租车也几乎没有丝毫停留就朝着另外一边开去,眨眼间便已经连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都要听不见了。

十一点多的新安镇里,街上的烟火虽然还没有散去,不过倒也是炉中最后的余热了。小丽强撑着眼中的泪水,她始终不肯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示出来,这也是她仅剩的尊严了。在回到店里、关上店门的那一瞬间,小丽再也积蓄不住那满腔的苦楚,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怎么会是她的命运啊。她实在是不明白这些事怎么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本以为会是奔向幸福的生活,结果却遇到一个强势且无赖的恶婆婆,这样一个比窝囊废还窝囊废的丈夫,还有那些只会对自己冷言冷语的亲友们,哦,对了,那些人严格意义上讲也并不是自己的亲友,当然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了。

但是最可气最可恨的,还是那个让自己托付一生的人——陈冬泉。

泪水就这样迷失了小丽的眼,可她却不知道是什么迷失了陈冬泉那一家人的心,唉,这弄人的命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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