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四周一片黑暗,唯有一只红色蝴蝶在前方引路,洒下星星点点的碎光。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红衣女孩。

女孩有着与她相似的脸,正一板一眼的练着剑,哪知剑一下子飞了出去,划破掌心。

女孩蹲下,有些失落,微热的眼泪流到掌心伤口上,“第二十遍。”

“我是不是,不适合做剑修?”

容簌衣见此处画面似曾相识,正想过去安慰她两句。

可容簌衣伸手,才要触碰到她,那女孩不见了。

迈出一步,周遭又换了一幅画面。

暮色蒙蒙,山河黯淡,寒风瑟瑟,枯叶飘零,天地阒寂。

参天枯树下,歪歪斜斜插满了剑。

风卷过萎黄的落叶,所有的剑都震颤起来,数剑齐鸣,听起来隐隐若呜咽。

天地剑冢?

执剑者死后,生前所用之剑通常会成为无主之剑,可直接为下一任主人使用。

可若执剑者执念太深,剑的灵识迟迟不肯散去,便回归天地剑冢,万古孤寂。若执念散去,也只会变为废铁。

天地剑冢在九州尽头,是寻常人无可抵达之处,此处四季交替很快,严寒酷暑,风吹雨打。

此处的剑,有的已然被腐蚀的摇摇欲坠,也有的依旧峭拔耸立,闪着撕裂空气的寒光。

比如面前这柄雕刻着繁花,镶嵌着翡翠玉石的剑,枝蔓繁花,若见春山。

她想将落于上面的枯叶拂去,却见剑柄微亮,猛然被拽入一个场景中。

雾气笼罩森林,远处火光闪烁,面容清隽的男子策马疾驰,胸口流下的鲜血与扬起的尘土一同洒在路旁的藤蔓青芽上。

容簌衣:云都城主???

容簌衣出声喊他,花召却好像没听到一样,她试着使用术法,却仿若变为了局外人,根本动不了画面中的一草一木,只能看着。

黑雾穷追不舍,林中之雾愈来愈浓,数双赤红的眼睛于黑暗中出现,发出阴森的咯咯笑声。

他挥剑斩除最后一团黑雾以后,终于滚下了马。

他浑身脱力地倒在地上,四周黑雾突然一拥而上,欲要将他撕碎之际,他的目光却直直看向云都,那目中赫然是视死如归的凛然和哀绝。

“知瑕……”

“阙儿和云都便交给你了……”

画面缓缓被拉远,最终成为掺杂着刀光剑影的一点涟漪,凝聚成一滴泪水。

雷云压城,黑色诡异的雾气靠近,仿若要将整座城市吞并。

城墙之上的珠钗华服的夫人突然身形一滞,一滴眼泪从脸颊滑落。

漫天剑光骤盛,化作长虹,震慑四方。

瑕夫人?

容簌衣还想继续看,却一同被震了出去。

她想起沈夫人说的九州之战。

她为何会在此处看到花召和瑕夫人的过往?难道……其中一个人的灵识在此么?

可只有已逝去之人的灵识才会留在剑冢,花召和瑕夫人明明好好的……

或许不是他俩的,是另一位旁观者的看到的呢?

容簌衣还未想明白,便被震出了画面,一个趔趄,面前是另一柄雕刻着繁复云纹的剑,点缀着碧蓝色的宝石,虽然是清冷色调,却觉祥和治愈,流光溢彩。

紧接着又被吸入另一幅画面中。

群山如黛,云霞被晕染成璀璨的粉金色。

粉衣少女和鹅黄衣袍少年在论剑台上切磋,没过两招,粉衣少女便被击败,倒在地上。

鹅黄衣袍少年面上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成熟,面色一变,上前扶起她。

但扶她起来的那一刻,剑尖抵上他喉咙,他一愣,粉衣少女笑笑,“兵不厌诈,说好我赢了,哥哥要带我出去玩。”

一旁看热闹的青衣少女捂嘴轻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鹅黄衣衫少年这一次却不复之前宠溺,而是冷冷推开她,面色微愠,“你执剑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赢我?”

粉衣少女清澈的眼雾气氤氲,委屈的埋进青衣少女怀里,“姐姐……哥哥今天好凶……”

青衣少女失笑,“你呀。”

容簌衣心想:这粉衣少女和青衣少女……倒是有些眼熟。

这是何处?

远处九色鹿踏着祥云,在天空驰骋,行走间发出清脆的梦铃声,所过之处似有流星滑落。

但下一刻,九色鹿的胸口被一只赤红色箭矢刺中,骤然从天际坠落,发出哀绝鸣声。

一道声音清澈而冰冷,宛若穿透遥远山风,回荡于天地山峦之间——

“攻。”

立于云端之上,头发火红、长相妖艳的的男子收到命令,似笑非笑的舔了舔唇,搭箭,拉弓——

“这一天,终于到了。”

下一刻,成千上万的箭矢从天降落——

仙境中被刺中的人,现出九色鹿原形,身体渐渐变为黑色,火海浮沉,悲鸣不绝,他们用最后一丝力气向摇光之水——生命之源靠近。

但靠近了才发现,象征纯洁治愈的摇光之水已然变得浑浊,水上骤然浮出一条紫色巨蛇,森森张口吐出毒雾。

即使暂时躲过淬魂箭,却难逃迅速蔓延的毒雾。

接下来,或有力竭者为心中执念以身挡箭,前仆后继。或有道行较高者施法抵挡,但对方有备而来,一面是淬魂箭,一面是毒雾肆虐,支撑不了多久。

但无论如何阻挡,死的人越来越多。

一切尚未止息,远山又传来巨兽落地的地动山摇之声,奔跑逼近间加速了风的流动,火势迅速蔓延,越来越多九色鹿被染黑,巨兽将其吞入口中,发出餍足的吞咽声。

鹅黄衣少年皱着眉头,将两位少女护在身后。数剑齐发,剑气横流。

箭矢只多不少,他的力量也有耗尽之时,终于有一只箭矢擦过手臂,他咬牙攥紧了剑,又见远处逼近的毒雾,“带上小帝姬,快跑!”

锦衣玉食的粉衣少女从未经历过如此变故,看得怔愣。

青衣少女面色苍白,当机立断,拽上粉衣少女,“阿屿,我送你出去!”

青衣少女画了个古老阵法,流淌起淡淡碧蓝流光,将粉衣少女推向阵法中,霎时所有的火光都被隔绝在外。

粉衣少女意识到什么,虽然为所见之战害怕,却挣扎着要出来,“我不走……我还没见到父君母君……你们为何不能和我一起走?我之后要去哪里找你们?”

青衣少女取下腕间的白菩提镯,放入粉衣少女手中,“来不及了,收好它,危机关头,或许可保护你。”

“你是最小的妹妹,也是摇光小帝姬,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我们才能安心应战。”

“阿屿,学本事是为了自己和家人。可惜你还没想通,便要独自承担。”青衣少女顿了顿,“乖阿屿,以后一个人,保护好自己。”

粉衣少女哽咽着摇头,被传送出阵的同时,天际传来一道厉声长嘶。

整个仙境宛若白虹贯日,光束散去,仙境上空出现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盛世将覆,我摇光赴死又何惧!”

“万里山河,如日之升,如月之恒,光明终会驱散黑暗……只是,我等不到那天了……”

淬魂箭矢被格挡,尚未餍足的巨兽被震开,愤怒咆哮,毒雾亦被驱赶净化。

不知谁爆发出尖锐吼声,霎时哭声不绝,“帝主!!!”

云端之上的红发男子微惊,旋即又冷笑起来,“上神自毁云神形成的结界,又能抵挡多久?螳臂当车,有何意义。”

“早早归顺,何至于此。”

粉金璀璨的仙境画面被定格于此,画卷渐渐褪为黑白,便如之后化为废墟的仙境,终日阴雨雷云。

容簌衣心中一震,久久触动,竟和自己幼时经历如此像……记忆深处的那一晚,与仙境之战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黑白画卷出现一道道裂缝,化为碎片,在黑暗中飞散开,容簌衣一下子被弹开,又回到了剑冢。

落叶纷飞中,她又见到了那个红衣女孩。

女孩好像长大了些,唇角笑意盈盈,拿着一只冰糖葫芦走来,要与她分享。

容簌衣挽起唇角,正要碰到那糖葫芦。

可女孩却向她调皮一笑,转身走远。

但走远的那一刹,女孩便长大了,变成了一姿容绝世的红衣女子,手提长剑,走向刀光血影。

“师姐……救救我们……”

“少侠……救救我!”

周遭火海浮沉,遍地灾荒饿殍,一只只手向红衣女子伸来,求生之音繁多到宛若魔咒,容簌衣忍住不适,蹙眉跟着走了几步。

却没想到,没走多久,那条路渐渐变得明朗。

“多谢恩人!”

“多谢少侠!救过我家小姐!”

“谢过少侠,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少侠,你这招从哪学的呀,帅飞了,能教我两招吗?”

“少侠,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等下次再见,到时……到时我就买得起少侠最爱吃的冰糖葫芦了,到时候啊,我要买好多好多冰糖葫芦,摆好桃花酒,等少侠回来!”

原来……

容簌衣静立原地,眼中漾起雾气。

身前立着一柄雕刻着红莲图案的剑,古朴又简单,她心中一动,正想触碰,看这剑的主人是谁。

周身却突然涌起前所未有的浓郁杀伐剑气!

枯叶骤然被狂风吹起,在天地剑冢间盘旋,万剑悲鸣!

好雄浑的剑气!

容簌衣自知难敌,直接拔剑抵挡,也没看拔了个什么剑,一剑挥出——

剑气扫过之处,一片焦土,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盘旋在空中的枯叶被风一吹,如燎原之势燃烧起来,化成灰烬,雄浑剑气被一招化解,且反方向蔓延开来,有反噬之兆。

容簌衣:“?”

她有这么厉害?

空气中传来闷哼声,低沉冰冷的嗓音似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终于,可以拔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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