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刚被人勒死在车上一事是模特儿发现的。模特儿那天约石小刚晚上十半点钟在电视台前见面,因为事先她得上电视台做个节目。十点半钟,她做完节目,打石小刚的手机,通了,石小刚没接。她有些恼石小刚,就自己打的去了快乐巴黎酒吧。然而她在快乐巴黎酒吧没见到石小刚。于是她拼命打石小刚的手机,手机永远是通的,而石小刚却永远不接。模特儿觉得奇怪了,想是不是石小刚回了芙蓉山庄?她在酒吧里等着石小刚,边喝酒,喝酒喝到凌晨两点钟,她的毒瘾发了。然而,白粉在石小刚的车上,石小刚又没来,她终于熬不住地上银城大酒店来了。在银城大酒店石小刚睡的那间房的壁柜里还藏着几包白粉和一打注射器。她来到银城大酒店的停车坪上时,无意中发现了石小刚的车。她奇怪了,十分恼怒地冲进电梯,到了石小刚包的房门前。她敲门,不见里面有反应。她叫来服务员,服务员晓得她和石小刚的关系,就掏出房卡开门,房里没人。石小刚的车在停车坪上,人呢?她又打石小刚的手机,手机仍没人接。她下到只有男人才光顾的桑拿中心,这个时候桑拿中心已打佯了,只有光头一人在。模特儿神色严肃地问光头:“光头,石总呢?”
光头说:“石总没来。”
“石总没来?”她望着光头,“不可能吧?那石总人呢?”
光头耸耸肩,“石总真的没来。”
模特儿已经被毒瘾弄得身体簌簌发抖了。她记得车上,副驾驶座的车屉里有白粉。她冲出来,她包里有另一把宝马车钥匙,石小刚不想开车时就是她开。她来到宝马车前,按了下摇控器,拉开车门,她看见石小刚的身体歪倒在驾驶座上。她以为他喝醉了,用手推了推他的头,却感觉手碰在了冰凉的石头上似的。她摸他的手,手冰凉的。她想不是他吸毒过量而死了吧?她对站在不远处的保安说:“你快过来看这是怎么回事?”
酒店保安赶紧走过来,看了眼说:“他好像死了,快打110吧。”
模特儿就掏出手机拨打了110。
陈大队这天从西安回来,抓获了一个潜逃到西安的杀人在逃犯,把罪犯押到看守所,回到家,与老婆聊了气西安,亲热了番,便疲惫地跌入了梦乡。他似乎只是刚刚走进梦乡,手机就响了。手机是高军打给他的,告诉他,银城大酒店的停车坪上发生了一桩命案。老婆也醒了,见他起床穿衣服,问他:“怎么,又发生了凶杀案?”
“嗯,我得去现场勘察。”陈大队说,边穿袜子。
老婆怜惜丈夫的身体说:“你刚回来,叫高军去一趟不行吗?”
“犯罪分子留下的第一手资料都在现场,我还是亲自去一趟,踏实些。”陈大队已穿好了袜子,站起身系好皮带,拿起枪****枪套,边对老婆说:“你睡觉吧。”
深夜的长益市,街上已没了什么,也没什么车了,一条又一条街都呈现着空虚、诡异和冷漠。陈大队驾着桑塔纳警车,很快就赶到了银城大酒店,110的民警已率先赶到了,维护着犯罪现场。他们看见陈大队来了,都很尊敬他。高军在他到达时,也赶到了。两人开始用心勘察现场。陈大队没想到死者是石小刚。他和高军都一眼就看出人是被绳索勒死的,死者的脖子上有一圈勒痕,他第一反应便是寻找作案工具,他和高军却没发现车内车外有绳索一类的东西。他感到这又是一桩棘手的命案。高军说:“陈大队,绳索带凶手带走了。”
他没有说话,打着强光手电在死者身上仔细搜索,一寸一寸地查看。他发现死者右手的大拇指指甲缝内夹了根寸多长的头发,他取出这根头发与死者的头发比较,用肉眼都能看出有所不同,死者的头发长些,柔软些,而这根头发粗硬些,也黑些。他感觉这根头发太重要了,这可能是死者与身后的凶手搏斗时,抠下的凶手的头发,只需做dna比对,就能弄个水落石出。他把这根头发放进一只透明的小塑料袋,封好。他除了发现车内有几张银行卡、酒吧消费卡、死者的身份证、驾驶证、手机和打火机,还发现副驾驶车屉里有毒品和几支注射器。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把张兵叫到面前问:“你最后一次看见死者是什么时候?”
“昨天,”张兵回答他。
陈大队问了张兵一些问题,边想着张兵的话,边盯着宝马车,想能坐进死者车内的人必定是死者的朋友,如果凶手不是死者的朋友,死者也不会让凶手坐到车上。他打量张兵,张兵当然是死者的朋友,身体结结实实的,完風雨文学:“你别动。”
张兵不动地望着陈大队。陈大队走拢去,敏捷地拔下张兵的一根头发,捏在两指间,却说:“刚才你头发上有条虫,我替你把虫打掉了。”
张兵答:“谢谢。”
陈大队转身,把张兵的头发放进另只小塑料袋,为避免与死者指甲缝中取下的头发打混,把这只小塑料袋交给了高军,边说:“回局里时交给我。”
钟铁龙开着奔驰车来了。半个多小时前,他接到了张兵的手机,张兵在手机里非常焦急地告诉他:“钟总,石小刚被人杀死在宝马车里了。”
钟铁龙整个晚上都在等这个电话,这个电话终于来了。他装傻说:“你吓我吧?”
“真是这样,老板,”张兵在手机那头用悲痛的声音说,“我不骗你,石总真的死了。”张兵呜咽了几声,“公安局刑侦队的来了几个人,刑侦队的说,石小刚是被人从背背后勒勒死的,脖子上有一条紫红色的勒勒印。”
钟铁龙这个时候需要郑小玲做掩护,便把郑小玲叫醒了。“石小刚死了。”
郑小玲瞪大了眼睛,“小刚死了?这怎么可能?”
“张兵刚才在手机里说,小刚被人勒死在自己车上。”
郑小玲打了个激灵,爬起床。钟铁龙就一脸急不及待的模样,开着奔驰车来了。两人下车,张兵在、三狗也来了,光头和莫伢子及小黑皮,还有银城桑拿中心的另外几个重要人员也都站在酒店门口。尸体仍在车里,陈大队勘察完现场后,脸上的表情既是冷冷的,又是疑惑的。他盯着走近的钟铁龙,冷冷地盯着,石小刚可是他的副手,石小刚死了谁最受益?他脑海里闪了下这个问题,他对钟铁龙说:“你的搭档死了。”
钟铁龙没回答陈大队,径直向宝马车走去,车内很臭,那是死者生前挣扎时拉在裤裆里的屎发出的臭气。钟铁龙叫了声“小刚”,就扑在石小刚腿上哭,呜呜呜呜,哭声很大。
张兵呜咽着说:“龙龙龙哥,呜呜呜事已至此,不不不要再再再哭哭了。”
钟铁龙哭道:“呜呜呜呜小刚小刚呜呜呜小刚啊,兄弟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陈大队站在一旁觑着,三狗和张兵把哭着的钟铁龙从车旁拉开,钟铁龙大哭道:“搞到我我我们头上来来来了呜呜呜呜……我我绝不会放过凶手呜呜呜呜……”
郑小玲也哭了,不过她没钟铁龙哭得那么感情充沛,而是捂着脸边哭边走来走去。
下雨了。雨水由小变大。张兵关心钟铁龙说:“进去吧龙哥,进酒店里先休息休息。”
钟铁龙仍然呜呜呜呜地哭着,鼻涕眼泪在他脸上流淌不止。陈大队在一旁觑着钟铁龙,等钟铁龙情绪稳定后,他走拢来说:“你估计是谁杀了石小刚?”
钟铁龙悲伤的样子摇头,“这我不知道,假如我晓得,我还能让他下手?”
“他有些什么仇人?”陈大队问他。
钟铁龙不吭声,陈大队又问了他一遍,钟铁龙仍装伤心的样子不说话。陈大队见他如此伤心,心里更迷茫了,他假装关心地拍拍钟铁龙的头,却迅敏地拔下钟铁龙的一根头发,后者只顾悲伤,一点感觉也没有。陈大队攥着那根头发,想这是只狡猾得可怕的狐狸,八成是在演戏给别人看。他严肃着脸说:“这样吧,你先休息一下,处理一下石总的后事,你这几天不要外出,我会找你了解情况的,我希望你把你所晓得的事告诉我们。”
钟铁龙不理陈大队,哭巴巴地看三狗一眼,三狗苦皱着眉头抽烟,也看着他。他对三狗说:“黄总,通知我大哥,叫他把云南妹接来。”
云南妹来了,是大哥开着奥迪车把她带来的。大哥一边开车一边字斟句酌道:“你要坚强,茜茜。你一定要坚强,茜茜。因为一个人只有坚强才可能面对突发的困难。”
云南妹焦急地看着钟唤龙,她很聪明,已经猜到大哥要说什么了,“你快说。”
钟唤龙说:“你得答应我你会坚强地面对一切,不然我不敢说。”
云南妹急了,“是不是石小刚出事了?”
钟唤龙说:“你要坚强,这个世界上,人最可贵的就是坚强。”
“是不是石小刚死了?告诉我?”
钟唤龙边开车边说:“人最宝贵的是生命,但比生命更宝贵的是坚强。”
云南妹恨恨地盯大哥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呀钟唤龙?”
钟唤龙觉得云南妹还没准备好,便说:“我们这代人没有你们这代人幸运,但我们这代人比你们这代人坚强。一九七二年,我亲妹妹钟金凤只有十五岁,那天她吃过晚饭,去镇百货商店买线还是买什么别的,就没有再回来。知道为什么吗?她被一个畜生奸污杀死在一间空房子里了。当时钟铁龙七岁,我十七岁,我爸哭了,钟铁龙吓哭了,我妈都哭得昏死了过去,惟独我没哭。当时我脑海里想的是我们这代人崇拜的一个个英雄:许容峰、杨子荣和李玉和——他们不准我掉泪。你们这代人赶上了好时代,但恰恰是好时代让你们这代人变得承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压力。我们这代人于成长时受的是革命主义教育,后来又恰巧赶上了**,所以都经历了些风雨。你要学会一笑,一笑解千愁,懂吗你?”
“你想说什么啊钟唤龙?”
“还是你们好,你们最大的本钱就是年轻,思想也比我们这代人解放。我羡慕你们。”
云南妹愤怒地看着他,“你扯到哪里去了钟唤龙你怎么这么啰唆?”
“像你,读的是名牌大学,中山大学啊。就要有名牌大学的风范。”他看她一眼,见她一脸愤怒,觉得还要做一下她的思想工作,又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喜马拉雅山都有勇敢的登山队员冒着生命危险攀爬过去,这是为什么你懂吗?”
云南妹大叫道:“我不懂。”
钟唤龙又瞥她一眼,发现他还没有完全激怒她,便又说:“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这歌词道出了人生的真谛。人,谁没经历过大悲大痛?记得有一首歌,幸福不是毛毛雨。懂吗?幸福是什么?是用痛苦换来的。幸福是学生,痛苦是老师,痛苦永远比幸福来得深刻。文天祥说了句著名的话:人生自古谁无死?人都要死的,只是早死和晚死的问题。曹操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这是要我们后人珍惜生命和活着的岁月。唐朝是中国最强盛的时期吧?但是烟消云散了。南唐皇帝李煜是个悲剧人物,他的一首词名叫《虞美人》流芳千古: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一个改字,道出了他的苦水,好深刻啊。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多伤感的词句,**的伤感啊,当时李煜已是宋太祖赵匡胤的阶下囚。”
“你在说些什么呀?”云南妹暴怒了,“你再不说我就下车了。”
钟唤龙见云南妹要开车门,马上说:“石小刚死了,刚才黄建国打电话告诉我的。”
云南妹有点吃惊,“怎么死的?”
“被人勒死在自己车上。”
云南妹呆呆地望着钟唤龙,傻了的样子。钟唤龙说:“你应该坚强。”
云南妹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