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周师

京都子民固然承平已久,但这不代表他们对国事就漠视。

相反,正是这份承平,才让他们比之其余人更关心如今已经风雨飘摇的大庆。

如若不然,那些老京都人,也不会开口回忆二十年前的旧事。

为的,不就是让那些不知晓的少年人,明白东洋于大庆而言意味着什么。

毕竟这些年少者,本就在善恶分明的年纪,眼中容不得错漏,太容易被影响。

所幸,在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话语声中,茶楼中的老老少少们皆是心有戚戚,被引发了共鸣。

但无论在什么地方,总是有人不合群的。

“说书先生此话,多少有些夸张了吧。

不过这也难怪,你眼界有限。”

茶楼一僻静角落,身着云纹锦衣的男子微微眯眼,笑着摇摇头,在旁观中人愿闻其翔的目光中,悠悠饮下一杯茶水,这才缓缓开口。

“东洋之地,到底弹丸小国。

不过是仗着云海彼端之新术,在海上逞威风罢了。

想要攻入四海雄城,九州腹地,简直是痴心妄想。

即便是在海上,如今我大庆海军,也在整备军舰,钢铁铸船。

同样是师夷长技,那东洋人之所以觊觎东岛,不就是为了那地火与铁矿吗?

可我大庆坐拥九州之地,有多少钢铁之矿,地火之属?

只待整合完毕,立时就是纵横东海,再扬我国威。

到时候,那东洋便只有重新俯首称臣一条路可选。

此前之屈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那之前,谨小慎微,是为了大局为重。

此事兹事体大,你们不清楚倒也无错。

可那江家父子,乃一岛之主。

为他们撰写这篇文章的陈实庵,也是昔日国子监门生,周师门下。

他们难不成不清楚?

为了泄愤而杀降,丝毫不顾全大局,当真愚蠢。”

这锦衣男子,似乎颇有些来历,陈实庵当年还没有彻底涉足朝堂,就被赶出京都。

此番风语文章之发布,才算正式的走入很多人视线当中,名声开始发酵。

可他却直接道出了陈实庵的根底,着实不算简单。

“这位兄台。

你的意思是,东岛江岛主和那位江少岛主,就合该任由东洋战舰游荡我东海海域,而不可还击,只为了所谓的大局?”

茶楼之中,本就是鱼龙混杂,明眼人的看的出来锦衣男子不简单,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在乎这一点。

一位少年起身,虽无锦衣,却也整洁大方,兼之正色出言,天然便让人有三分好感。

“抗击东洋人却是没错,没有丢了我大庆的脸面。

可他们居然敢杀降,这就是无谓之举了。”

锦衣男子却也没有落人口舌,只是轻声说道:“我大庆乃是礼仪之邦。

杀降之事,不合礼数,有违我大庆上国之脸面,更是落人口舌,给人以发难之机会。

实不相瞒,在下刘丰载,家叔刘长礼,居礼部侍郎之位,职责之所在,便是与万国交涉。

在这风语文章发布之前,东洋人的来使就已经入宫面圣了,言中之义,不外乎就是东洋武士,不该被坑杀东海。

若不交出江心刚父子,便要船舰压境。

如今我朝还未做好起战事之准备,若是一旦开战,其损失,可就远不止一个东岛能比的了了。

到时候,整个东海沿岸都要生灵涂炭。

哼,说不得那江心刚父子,就是知晓东洋会有这一举,所以才请那陈实庵写下文章,想要利用你们,来保全己身。”

“交出江岛主父子?”

这番话一说出口,茶楼之中瞬时人声鼎沸。

可出乎锦衣男子刘丰载预料的是,他们并没有忧虑开战,也没有怀疑江心刚父子的用心。

言语之间,更多的居然是担心的居然是江心刚父子的安全。

那说书人更是握紧拳头,手中醒木一拍,大声道:“各位,我们说书人能做的不多,但我们不会能什么都不做。

二十年前,我们为江岛主写了评书,助他扬名。

二十年后,我们还是只能做到这些,将此事再度编做评书。

但如今,万幸有这两篇文章在,再有我们的加以传播,江家父子的事情,会有更多人知道。

也希望大家,能够尽自己的一份力气,把这战事,把二十年前的事,告诉更多人。

我相信,有大家奔走相告,朝廷不会那么容易就将他们交出去的!”

“你这说书人,根本听不进去本公子说了些什么。”

刘丰载有些愠怒:“不想着及时住嘴,简化此事对朝廷的影响,还在这里妖言惑众。

今日我非要教训教训你。”

说罢,这位礼部侍郎之侄,就要起身。

可偏偏,那少年郎却站在了说书人的身前。

“这位刘公子,你可能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激动。

让我来告诉你,因为你不会被东洋人欺凌,不会被他们坐到头上拉屎撒尿,你根本不会感同身受。

可他们会,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二十年前的农人,他们也有家眷。”

那少年摇头开口。

“做好准备,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做好准备。

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东洋人肆无忌惮?

在你口中,这屈辱不足挂齿,可那些被东洋人欺辱的女眷,不会这么想,他们的家人,不会这么想。

一个说书人,都能尽自己的一份力气,你却在这里浇冷水,代他们开口,用所谓的礼数来质疑江家父子两位为他们而出头之人。

无怪乎实庵先生说了,少年当有六标准,其一乃实利而非虚文,没有意义的礼数,只会成为束缚。”

“实利而非虚文,狂悖之语。”

刘丰载本就愠怒,听闻此言,更是冷笑出声:“如此推崇那大逆不道,胆敢斥责圣人礼教的陈实庵,却不知你与他何亲何故?敢不敢说出自己身份?”

“亲故不敢当,只是仰慕实庵先生。”

这少年对这位锦衣贵人的怒气依旧面不改色,抱拳开口:“在下张仲夏,京都学院学生,周师即将上任京都学院院长,听闻还要调来陈实庵先生教书。

届时,在下一定报名。

那时候,说不得就有些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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