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音嘤咛了一声，长而翘立的似水睫毛微微抖了抖，两片一张一合的薄唇，吐出让他心碎的话语：
“想，我想和倾城在一起，我们回西楚，我们重新开始……”
风辰夜闭了闭眼，一双大掌紧握，心间似不知被什么东西在不断宰割着，竟有几分巨痛。
早就想过不要在乎这些事情，他早知道她忘不了战倾城，也不可能忘掉，可是这一刻还是感觉到心痛，心痛之余，还有一股不甘。
“你对本王是真心还是假意？”
九音又动了动唇，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双小手在他颈脖间轻轻游离着。
风辰夜抓下她的手压在她的头顶上，伶俐的目光紧锁在她绯红的脸上，依然沉声问道：“你对本王究竟是什么想法？你是不是一直想要离开？”
“离开……”她动了动唇，似在思索些什么，半响忽然浅笑道：“离开，我们回西楚……”
风辰夜的掌握得更紧，他哑声道：“若是本王不允许呢？若你有机会，是不是宁愿杀了本王，和战倾城一起逃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执着地问她这些无聊的问题，她早就跟自己说过，如果当初他没有强她，没有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她根本不愿意留在这里伺候他。
她留下来不过是被逼的。
可是这一刻他居然不愿意死心，不愿意与她永远保持着这种强迫与被强迫的关系。
九音依然抖动着眼帘，可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是不是这个问题，真让她如此为难？
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在期待些什么，他忽然冷冷一哼，放了她一双小手，直起身躯。
今夜虽然风光独好，榻上的美人一副惹人沉醉的模样，可他连半点渴望都没有，不是这具身体对他再没有吸引力，而是……提不起兴致。
他曾想过平平淡淡的，或许真就可以这样过一生，可到了这一刻才忽然发现，“一生”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太奢侈。
或许，他的一生只有他自己。
正要从榻上翻下去，打算到案几后继续看他的账册，却不期然间听到身后的小女人低低溢出几句朦胧的话语：“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夜，不要不开心，我想……看到你笑……”
她的声音很模糊，但风辰夜却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他霍地回头看着她沉睡中安静的面容，只听到让他激动万分的话语从她的两片薄唇中轻轻溢出。
“你笑起来好漂亮，夜，我希望你开心……”
夜！她从来没有这样呼唤过他，可是，她身边的人也似乎只有他一人名字中带着这个字，这些话，是不是对他说的？
大掌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之后不自觉又握得更紧，他回到她跟前倾身而下，凑近她，连自己也感觉到出口的话有几分颤抖和不安：
“你是不是在跟本王说话？”
九音嘟哝起两片薄唇，一丝不悦：“慕瑾从来不会称呼自己本王，夜，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高高在上？”
他闭了闭眼，心头依然紧张着，对于她对七皇弟的亲密称呼也自动忽略过去了：
“你希望本王开心，是不是？”
她点头道：“你笑起来好看，很好看，夜，我喜欢你笑。”
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心头淌过，刚才的痛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甜腻腻的感觉，可他依然把握不住，依然有几分不安。
“为什么想让本……”话语一顿，又道：“为什么想让我开心？”
“你不开心，我难过。”
她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呼吸均匀，又沉沉睡了过去。
以他的内力，不难感觉出这小女人现在确实陷入了昏睡的状态，而不是装出来，说着这些话来讨好他。
他不开心，她居然会难过……她居然真的会难过！
“若是，”他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片刻，才继续问道：“若是让你在战倾城和风辰夜之间选择，你会选谁？”
“倾城。”仿佛不需要考虑那般，那两片薄唇又溢出了两个让他抓狂的字眼。
可她浅浅一笑，继续呢喃道：“风辰夜太坏，总是欺负我，倾城疼我……”
他俊颜一黑，眼底闪出一丝不悦的光芒，不悦过后又有几分委屈：“难道风辰夜不疼你吗？”
“不知道。”她吃吃笑了笑，把脸埋入到软软的枕巾中：“似乎也开始疼我了。”
他真的有几分无奈，不知道自己修炼了这么多年的镇定在她面前怎么会如此轻易奔溃，就因为她简单的几句话，让他一瞬间气得想杀人，一瞬间又高兴得想要发狂。
“那你……愿不愿意一辈子留在风辰夜身边？”
九音皱着眉心，似乎正犹豫着。
她的犹豫又让他气闷之余，一颗心继续高高吊起。
“如果……”她撅着嘴，想了很久才道：“如果他不欺负倾城，不再伤害倾城……”
两道紧紧纠结在一起的剑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缓缓松开，他倾身而下，凑近她的耳际轻声道：“你喜欢战倾城什么？”
九音只觉得脑袋瓜昏乎乎的，一把如同来自天际一样遥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问题，她轻易便回答出了口：“他为了我一无所有，我欠了他……”
这个答案让风辰夜心里微微有一点点满意，他又道：“那你喜不喜欢风辰夜？”
九音努着唇，久久不说话。
风辰夜无奈，又耐着性子继续问道：“你究竟喜不喜欢风辰夜？”
“不喜欢。”这次她坚定地回答。
他黑着一张绝美的脸庞，又问道：“不喜欢为什么还跟着他？”
九音被问得有点烦了，小手在半空挥了一下，竟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好困……”
她有翻了个身，转了过去，不知道刚才自己做了多么危险的事情，竟然一巴掌把逸王爷给甩开了。
那张俊颜漆黑的如同外头的夜空一般，可他还不死心，依然凑到她耳际问道：“究竟喜不喜欢风辰夜？”
“他欺负我……”
“如果他不欺负你，如果……他从此很疼你呢？”
她有皱着秀眉，想了很久才又道：“不知道，或许……喜欢。”
“你喜欢他什么？”两道浓眉轻扬，揪紧的心又松了下来，松下来之后顿时又提了上去：“九音喜欢风辰夜什么？”
“他笑起来很好看。”她薄唇轻扬，唇边那抹笑意竟是如此甜蜜：“我不想让他难过，我想陪着他……”
整个天地似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男人很久再也没有问其他问题，只是一直盯着她沉睡的容颜，深邃的目光锁在她脸上，久久未曾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吐了一口气，长指在她唇边划过，忽然低头吻了下去……
迷迷糊糊间，九音又似乎回到了那条战船上，充斥在周围的依然是不断杀戮的声音，以及战士们的惨叫声。
巨浪滔天，战船在海浪中不断摇晃，让她几乎有点站不稳了，浑身上下都极其难受，不知道哪里受了伤，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心口越来越痛。
看着前方不断逼近的敌军，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一定不能倒下，要是倒下去了，从此或许都无法再站起来。
掌中凝聚着醇厚的内力，五指成爪，长臂扬起，再一次抓起了冰冷的海水，让它们在自己面前化作无数尖锐的冰柱。
她大吼了一声，双掌推出，所有的冰柱向着前方靠近的敌军涌去。
一瞬间，惨叫声不绝于耳，她再次成功地把敌军逼退了下来。
只是身子摇晃得更厉害，脑袋越来越昏乎，心口也越来越痛，她知道自己的真气已经耗到最后的时刻。
视线之内，一身银白盔甲的将军依然在浴血混战中。
她记得他，是那个曾经在她身边守护的人，他说他会护她周全，可这一刻，他却自身难保……
猩红的血，将他一身盔甲染出刺目的颜色，敌军，越来越多，越来越疯狂，渐渐将他完全包围，彻底淹没……
真气耗尽无力倒下的那一刻，将军忽然回眸向她望来。
那么远的距离，分明看不清他的五官，却能看到他眼里的沉痛和怜惜。
“不要怕，我护着你，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声音如同来自天边一样遥远，但，她却一字一句听得清楚。
这是她能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杀戮的声音，血腥的味儿，渐渐地都似离她越来越远，承载着她的战船依然在巨浪中不断摇晃，摇着她的身躯，也摇着她的灵魂。
就在这一阵摇晃中，九音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
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举目往窗外望去，只见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好一个朗朗夏日。
人依然躺在逸王爷的锦榻上，只是榻上已经只剩她一个。
他最近一直很忙碌，能见到他的机会似乎并不多。
掀开被子一看，才知道昨夜里自己为何一直梦到在船上颠簸，浑身上下全是他啃咬出来的痕迹，只怕昨夜一整夜里没少被他折腾，她却一直昏昏沉沉的，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那么忙，还要整宿整宿的要，哪怕他体魄再强悍，时日一久也总是会吃不消。
她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好好与他谈谈？只是不知道自负到天上有地下无的逸王爷是不是愿意听她的意见。
想到他的傲气，薄唇又不觉微微扬起。
傲起来的时候，其实……也挺有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