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学宫律规

先前那个中年男人望着李静安离去的背影,对身旁一个紫衣少女问道:“寒儿,你看这人如何?”

少女道:“手段阴毒狠辣,宵小之辈,不是好人。”

中年男人问道:“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少女迟疑,“我……”

中年男人笑道:“他是不是好人,我们先不谈,但不得不说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你注意到没有,当那个女子要对他动手时,他做了什么?”

少女回忆了一下,说道:“也没做什么啊,就是放下了那个布袋,他做什么了吗?”

中年男人道:“起初他与那女子相距十米左右,但在他与那女子说完几句后,他们的距离,就缩短到了五米,而那女子脚步轻浮,气息微弱,一看就是玄士。”

说到这里,中年男人不再说了,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少女也不是蠢人,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玄士不擅长肉搏,所以他刻意在说话时悄无声息地拉近距离,从而成功突袭那女子,达到一击必中的效果,让那女子连一点有效得防御都做不出来。”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拉近距离只是其中一点,关键是他还故意在说话时露出怯态来,让那女子误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从而骄傲自满,放松了警惕。不然,即便那个距离,他也很难取胜。”

少女点头,又不屑哼了一声说道:“那女子也是蠢,竟然丝毫没察觉到危险,还主动让了一只手,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中年男人笑道:“这其实也不怪她,你想你比你的对手大一届,多修行了一年,而对方只是个乡野小子,没有任何修行资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破了脑袋,勉强跨过了这道门槛,你会高看对方吗?你会认为对方有实力和你一较高下吗?

你信不信,如果把你和女子的位置对调,你也不见得比她做得更好。”

少女想要争辩,但仔细一想,又止住了嘴,有些气闷。

中年男人笑道:“你也不用气馁,无论是谁换到那个位置上,都不一定能讨到好处。那少年很聪明,他一开始就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而且还刻意放大了这一点,作他的对手,想不上当都难。”

少女嗯了一声,又问道:“那他和那个学长的打斗呢?也用了这么多心眼吗?”

中年男人摇头笑道:“那倒没有,无非就是装腔作势和声东击西两招,不过做的很好,一般人很难反应过来。”

少女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心想如果自己是郑玉,只怕遇到李静安那两招,也会上当。

中年男人笑问道:“你现在还觉得他是宵小之辈吗?”

少女道:“他这些招数终究难登大雅之堂,上不了台面,我还是看不起他。”

中年男人摇头,“你呀,好高骛远。你以为在外面与人战斗还是和府里那些人切磋一样?他们会让着你?会明着朝你举剑拖刀砍来?”

中年男人摇摇头,又看向李静安的背影说道:“这少年的打法,才是真正的打法,才是现实的战斗。

阴谋诡计、机关算尽,一环套一环,一步接一步,环境、力量、心理……各种因素全都要考量,这才是真正的战斗,而不是你在府上玩的郡主游戏,知道吗?”

少女瘪瘪嘴,不以为然。

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这个女儿实在没办法,只好又说道:“不管如何,你以后反正尽量多与他走动就是,如果能让他忠心为你办事,他将是你的一大助力。”

少女诧异地看向自己的父王,“爹,你怎么这么高看他?你才见过他几面啊。”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你爹我别的本事没有,看人还是有一套的。不然麾下怎么会有那么多金精兵猛将?”

少女想了想,不再辩驳。

中年男人却又道:“还有,以后与他相处,尽量别摆你郡主的架子,他可能不吃这一套。”

少女侧目看来。

中年男人道:“你没发现吗?这小家伙始终是一副散漫惫懒的神情,即便面对歌桡这个学宫二把手,人人畏惧的刑律老师,他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轻松模样,丝毫没有畏惧。

而且,他看人的眼神,绝不会高看别人一分,也不会随意低看别人一眼。这种人……多少有些离经叛道,所以你如果要与他往来,最好是顺着,千万别逆着,否则只会自找麻烦。”

少女还是不以为然,心想不过就是一个泥腿子,哪有父王说的那么厉害。

……

天玄阁,刑罚堂内。

里面由黑白两色构成,绝无三色,庄严肃穆。

此时,那位刑律老师,学宫的二把手,正坐在一张方方正正的椅子上,前面是一张方方正正的桌子。线条笔直,板板正正。

桌子和椅子颜色从中分开,一半全黑,一半全白,黑白分明。

歌桡坐在上面,用凌厉的眼神扫视着室内站立的三人,神情严肃。

郑玉与祁彤都低着头,身子轻微颤抖,知道来了这里,多半没有好下场。他们已经在学宫生活了一年,清楚地明白眼前这位的可怕。

只有一旁的李静安,还双手抱着后脑勺,身子略微后仰,望着头顶黑白分明的天花板发呆,好像完全不关他的事。

歌桡威严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震慑之力,“我再问一遍,你们为何在报到处私斗?”

郑玉拱了拱手,颤声道:“因为……因为他目无尊长。”

歌桡问道:“他怎么目无尊长了?”

郑玉道:“这个……这个……”

歌桡眼睛一瞪,“说!”

郑玉只好道:“他骂我们欺贫重富,还在报到的时候,随手把录取文函扔到我们面前,态度倨傲,还有……”

李静安忽然叹了一口气,“真是够麻烦的,罗里吧嗦说不清楚。”

郑玉转头,怒目而视。

歌桡也眯了眯眼,目光看向他,“那你说?”

李静安挪开看向天花板的眼睛,转而看向歌桡,然后不急不缓地把整个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事情就是这样咯。”

歌桡看向郑玉,“是他说的这样吗?”

郑玉苦着脸,“这……”

“我问你是不是这样?”歌桡一拍桌子,砰,吓了郑玉一跳。

“是是是。”郑玉连连点头。

歌桡冷哼一声,又看向边上站着总有些腻歪的祁彤,问道:“是他说的这样?”

祁彤连忙站直身子,不敢是扭动,“是!”

歌桡眯起了眼睛,“这么说,是你们无礼在先,他冒犯在后了。”

郑玉张了张嘴,但终究没说什么,祁彤也不敢多话。

只有李静安放下了抱着后脑勺的双手,惊诧地看向歌桡。

歌桡注意到他的眼神,问道:“有什么不对?”

李静安道:“你说的话对了前一句,错了后一句。”

一听这话,郑玉和祁彤同时惊疑地看向这位,眼睛瞪大。

边上分站两列的刑罚堂学生也是一脸吃惊模样望着李静安,一个学生更是站出来说道:“放肆!无知小子,竟敢说老师的不是。”

李静安看了那学生一眼,问道:“老师是不是人?”

那学生道:“自然是。”

李静安又问道:“那老师是不是圣人?”

那学生迟疑,不知该如何作答。

李静安笑了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那学生紧绷着腮帮子,但终究也没再说出什么来。

歌桡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又看向李静安问道:“你说我后一句错了,我哪里错了?”

李静安说道:“你说他无礼在先,我冒犯在后,后一句说错了,应该是我无奈反击在后。我没有冒犯,所以我没有错。”

歌桡冷哼道:“你都已经动手打人了,你还说你没有错?”

李静安道:“我已经说了,我是无奈反击。是他们要恃强凌弱,要以大欺小,我没办法,所以才出手的,我不知道我哪里有错。难道他们要打我,我就站在原地,任由他们打吗?”

歌桡道:“虽是他们无礼在先,但你可以不用动手啊。你可以来刑罚堂告诉我,我会支持公道。”

“哈哈……”李静安大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摇头。

歌桡眉头微皱,“你笑什么?”

李静安笑望着这个威严,看起来一脸公正的男人,说道:“告诉你?告诉了你,你会怎么办?”

歌桡道:“我会处罚他们。”

李静安问道:“什么处罚?”

歌桡将桌上一本厚厚的册子推到自己身前来,说道:“按照学宫律规,随意欺压他人,当关禁闭半个月,在思悔冰洞反思悔过。”

李静安眼望着歌桡,等了片刻,问道:“没了?”

歌桡道:“这已经是很重的处罚了。”

李静安笑了起来,“也就是说,我被打了一顿,哪怕是鼻青脸肿,经断骨折,他也只是被关半个月而已?呵呵呵……笑死我了。”

歌桡沉着脸,那张黑黢黢的方正脸庞微微颤抖。他做律法老师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质疑。

他沉声问道:“那你想怎样?”

李静安双手再次抱着后脑勺,抬头望着天花板,“我不想怎样,我只想立刻打断他的四肢,废去他的修为,然后被你关上半个月。反正半个月就能出来,而且出来后,我还要再打断他手脚一次,大不了再被你关上半个月。”

“狂妄!”歌桡一拍桌子,气得直接站了起来。

李静安笑着看向这位,“你也觉得不合理了是不是?”

歌桡额头青筋暴起,但终究没再发火,颓然坐了下去,不过还是说道:“他的确有错在先,但你下手这般狠辣,难道也是对的?”

李静安气定神闲地道:“我才十三岁,一个乡野山村里出来的小子,而他长得牛高马大的,顶着一张马脸,看起来十七八岁,修为不知高出我多少,我与他斗,难道不该全力以赴?我若不一举击溃他,难道还等着他暴怒反击?那样的话,我还有命吗?”

歌桡注意到李静安裤子上的口袋沿儿上,还有不少石灰,微微蹙眉,心道:“这小子难道是随身携带这种东西的吗?”

李静安放下手,叹了一口气道:“所以啊,他们无礼在先,不对,我无奈反击,没错。”

歌桡望着桌上那本厚重书册,沉声道:“但学宫律规如此,只要动了手,就得受罚。”

李静安沉默片刻,说道:“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歌桡问道:“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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