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里。
顾晗带着苏柒走到了一块最为显眼的墓碑前。
因为这块墓碑上的题字歪歪扭扭,且血迹斑驳。
“是你亲手刻的?”苏柒轻声相问。
“嗯,随手捡了一颗石头刻的。”顾晗点点头,蹲下身去用衣袖细致地给墓碑擦拭灰尘。
上面的字样逐渐清晰显露。
“慈母窦欣之墓。子晗立。”
简单几个字,当时幼小的顾晗却必然刻得不容易。
那些斑驳血迹就是证明。
苏柒放下自己在路上特意摘下的一丛野花,在顾晗复杂的目光里放在墓碑之前。
她深深一鞠躬,“伯母,很遗憾不曾与您有过照面,但看着顾临亭,我便知道您是多么美丽又温柔的母亲。”
“顾临亭很好,他很聪明,从小到大都是公认的小神童。现在也很优秀,虽然不曾选择走仕途,但坚定选择走自己的路的他,我想会更让您骄傲吧!”
“虽千万人,吾往矣。这一点,我也是很佩服他的。”
“说来惭愧,我和顾临亭相识十多年了,今年却才是我第一次过来看您。”
“您放心,往后每一年,我都会和顾临亭一起来看您,他不好意思和您说的话,我替他说。”
“当然,或许也就替他说这一次,不然啊,往后他娶了媳妇儿了,我还替他说,他媳妇儿一定会吃醋的。”
……
絮絮叨叨的,顾晗在一旁听着,他从来不知道苏柒能这么话唠。
也从来不知道,她口中的他,会让他恍惚到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疑惑中。
不由失笑,拍了拍苏柒,“看你,嘴都说干了,苏小柒,你再说下去,我母亲怕要听不过来了。”
闻言,苏柒轻轻笑开,“好,剩下的,留给你自己同伯母说吧!我去外面等你,不打扰你们母子时光。”
顾晗点点头,心里早已阳光普照、暖意洋洋。
他在心里苦笑,苏柒啊苏柒,你让我如何不继续为你心动呢?
从没想过,会有一天,自己心悦的女孩,在母亲坟前,如同母亲还活着一样,同她絮絮叨叨自己。
这种温暖,他真的很想紧紧抓住,再不放手。
伸手轻轻摩挲过那墓碑上的每一个凹痕,他并不顾及的坐了下来,被杂草包围着,却是久违的安心。
或许,这些杂草上都有着母亲遗留的对自己的爱和眷恋吧。
他如此想着。
本来是酝酿了很多话的,但他此刻忽然一个字也不想说了,就这么静静坐着,已是足够。
小半个时辰过去。
顾晗起了身,又跪着磕了个头,“母亲,孩儿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说完,走出了墓地。
远远便看见蹲在地上用树枝玩蚂蚁的苏柒。
久远的画面,久远的心情。
他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了过去。
“苏小柒,你几岁了?还玩蚂蚁,幼稚不幼稚啊?”带着松快笑意的声音响在耳畔,苏柒抬起头。
“跟伯母说完了?”她问。
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蹲久了,腿都蹲麻了,大脑还有点供血不足。
顾晗无奈的扶住她的手腕,“笨蛋苏小柒。”
苏柒脚下用力一踩顾晗的脚尖。
顾晗疼得龇牙咧嘴,但没放开扶着她的手。
“恩将仇报啊!苏小柒你过分了!”他语气幽怨。
听得苏柒不由咯咯一笑。
不然,怎么好匹配她女魔头的名号?
两人相视着笑了一会儿。
顾晗抱臂倚靠向旁边一棵树,“之前你不是问我我娘到底怎么死的吗?现在我告诉你。”
闻言,苏柒嘴抿成一条线,点了点头。
顾晗徐徐说了起来。
十七年前。
七月初。
八王之乱爆发后的最后一个月。
天气燥热不堪,人心也躁动不已。
距离镇国大将军苏臻赫和平南王程魏突围出京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京中已是一片尸山血海。
大多数皇帝党的官员都躲进了皇宫,在禁军和御林军的重重守卫下,盼望着援兵在某个时刻从天而降。
而没躲进的,中立的,都缩在自家府邸,不敢外出。
因为,整个京城都被以信王为首的八王叛军所占据。
信王自幼时被拐,流落民间多年,十五六岁了才被找回。
先帝自觉对他有所亏欠,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教导,而信王也很快展现出他在武学与兵法上的过人天赋。
信王及冠那年,北寇犯边,大雍北境一夜之间连失三座城池,将领多年疏战,战死的战死,投降的投降。
偌大大雍,竟然沦落到无将可用的尴尬境地,先帝在金殿上大发雷霆。
而信王就在这样的时刻站了出来。
虽刚及冠新婚,但有一腔报国之孤勇,主动请命领兵北上。
先帝自然欣然应允。
但将有了,却无兵。
于是,信王除了带走京郊西营盘的将士外,一路边北上边招兵。
虽然进度稍微缓慢了些,但却在走入北境的第一天就夺回一城,振奋了士气。
在信王的如神用兵之下,北境之危很快得到解决。
失去的城池也尽数收复。
此后,信王自请戍边,还将京中的信王妃接到了边关,除了逢年过节都不再入京。
直到信王妃有孕,信王携妻回京面圣。
然,面圣之时先帝却骤然暴毙,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还是当时的御前总管袁公公提出说陛下曾写过一纸遗诏藏于金殿匾后。
取下,当殿宣读。
中规中矩的立太子即当今陛下为新帝。
信王当时除了悲痛,也没表现出来任何的反对。
而就在大家以为新帝即位是板上钉钉时,分封在外的其他七王入京了,口径一致他们不是听到先帝驾崩才来的京,而是为护驾而来,因为他们得到消息,陛下有意废黜太子,重立信王为东宫,太子心中不忿,密谋造反,不想,才半途就得知了陛下已然仙去。
他们当殿拔剑,百官面面相觑无一人敢说话。
惟有袁公公,他似无意提到,“陛下确实曾赞过信王勇武,太子先前犯错时,陛下也动过易储而立的心思,但那是一年多以前了。”
这么模棱两可的一句话下,朝堂瞬间分了阵营,有的支持太子,有的支持信王,日日早朝都吵的不可开交。
作为被提名方的信王却毫无参与感,一直在王府之中照看王妃以及腹中孩子。
如此过去了三个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