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突地被打开,碧蓝鬼火摇曳暗幽的屋内,少女徐徐走出,猩色的袍子罩在消瘦的身体上,犹似森白的骨架浇上淋漓的血,白发扬起之时,海域上的风自窗棂而过漾出玉石门。
轻歌从有条不紊的走到疯子面前,冷冷的扫了眼在地上痛得身体蜷缩起来的龙樱,轻笑一声后,目光落在石钟海身上,“石长老,你的脑子是石头做的吗?不辨是非,不找真相就将人带走,您好歹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一言一行,还不如三岁娃娃?”
嘶——
四周,皆是吸冷气之声。
众人呆若木鸡,讷讷的看着当众指责迦蓝三长老的少女,这胆儿,也太肥了。
尽管石钟海当真有错,可他长老的身份和灵师的修为摆在那里,错的也是对的,身为迦蓝的学生,谁敢驳他面子?
岂不是自找死路?
疯子双瞳里的猩红逐渐褪去,她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红色身影,埋于冰窖内的心好似被无限青阳包裹着,有暖流轻淌,即便是战乱,她相信,在她身后,她依旧能闲云野鹤度日。
被保护的感觉,真好。
“夜轻歌!!”
石钟海一怔过后反应过来,恼羞成怒,面红耳赤,声音中气十足,围在周围的一些学生只觉得耳膜鼓荡,似要破裂,难受异常。
无虞站在一侧,负手而立,单调的灰色袍子显得沉稳,花白的眉轻蹙起,像是不喜夜轻歌的狂妄。
“老夫眼睛没瞎,是非真相都摆在这里,老夫看得真真切切,都愣着干嘛,还不快把这个疯女人带进水牢,不然别人还以为迦蓝的人都这般没规没矩。”石钟海怒道。
他本就是脾气火爆之人,年轻时残暴的脾气惊动四方,老来尊贵,德高望重,怎能受后辈的气?
更何况,石钟海本来就不欢喜轻歌,如今轻歌这般说话,让他更加厌恶。
愣住的几名男子面面相觑,闻声过后想绕开轻歌逼近疯子。
轻歌寒眸冷凝,体内煞气疯狂涌动,在三生水里将煞灵二气稳住之后,赤红静脉内的血煞之气,她运用得越发得心应手。
她本无争,来迦蓝也从未想过要什么抢什么,以安溯游之徒的身份进来更是个意外,可才来仅仅两日,她便知道,有些时候,无争,即是无能。
而她,不想做无能的人。
红袍轻扬,血煞之气倾巢而出,逼得那几名男子,竟是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众人惊愕,这几人的实力都在先天七重巅峰,轻歌竟能以一己之力,挡住他们。
虽然他们听说过轻歌越级挑战的事情,可那毕竟是听说,不如亲眼看见来得震撼。
“真是反了!”
石钟海勃然大怒,暴跳如雷,大手一挥,属于二剑灵师的灵气气势全部释放,化为锋刃,铺天盖地的尽数朝轻歌涌去,竟是端着杀心!
石钟海想杀了夜轻歌!
其余人兴许看不出来其中的端倪,只以为石钟海只是想将轻歌的煞气攻击碾碎,可身为二剑灵师巅峰即将突破三剑灵师的无虞知道。
他知道石钟海暴躁之下,是隐隐杀机。
而他,也不反对。
他和石钟海一样,觉得轻歌是个祸害,虽说在安溯游怒火之下噤了口,但也改变不了轻歌在他印象里就是个祸害的事实。
无虞的脾气性格不比石钟海的暴躁,但也正因为如此,让无虞有了几分脱俗道骨。
在无虞的眼里,轻歌是个蛇蝎心肠的女子,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煞气,于他这种超然的老者来说,最见不得这般妖魔鬼怪之人。
轻歌慵懒的虚眯起眼,她身为当事人自然能一眼看穿石钟海想杀了她。
心涧,陡然蔓延出一丝寒意。
她一直想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巴不得她死,这些人,除掉之后,还有会新鲜的人出来要她死,似是杀不尽。
可轮回至初,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石钟海不知道,无虞也不知道,轻歌更不知道——
想要一个人死,是没有理由的,即便是有理由,也很牵强。
当一个人决定要杀人的时候,他被人杀的时候就不会可怜。
轻歌将丹火内煞气牵引而出,那么多人想要她死,她都没有死,更何况是一个半老不死的老头?
偏生,有人就那样固执,在她身后的黑衣女人,发现石钟海的杀心之后,身子如鬼魅般冲到了轻歌的面前,将那致命的攻击挡去。
汹涌的灵气锋刃将她贯穿,大量的血自疯子的嘴里喷薄出现,她想骄傲的站着,可使不上力来,终是倒在了地上。
女人的下巴上全是淋漓的鲜血,一双阴森的眼瞳此时有几分空洞,脸庞上的刀痕吓人得很,而今这般受伤后,更是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轻纱流离嫌弃的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几步,其他学生的眼里也都是深深的厌恶,还有几人害怕,可就是没人心疼她身上受得伤。
残阳,如血。
血河下的少女,背对着窗棂里刮过的海风,她整个人都呆愣住,四肢软弱无力,脑子里一片空白,犹似回到了混沌初开的刹那,没有思想,也没有焦距。
轻歌想起了凤凰山上姬月奋不顾身救她的时候,也想起了夜倾城为她弹奏伏羲琴双手染血,墨邪、夜无痕、夜菁菁……
她以为自己很强了,十六岁的先天八重,在迦蓝虽算不上什么奇才,可在帝国之中,也属当世年轻一辈的翘楚。
直到疯子奋不顾身,灵气锋刃无情残酷的贯穿身体之后,轻歌再次有了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哪里强了?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疯子倒在地上受人耻笑,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强者?
原来,辗转枪林弹雨磨练了一年之后,她还是当初那个软弱无能的废物!
她颤巍巍的蹲下去,跪在地上,一手紧握住疯子的手,一手搂着疯子。
疯子的嘴,不停的吐血,她躺在轻歌怀里,双眼空空得,似是看不清万事万物,又好似乾坤都在其眼中。
狰狞的面容上浮现一抹清淡的笑,她的声音没了以往的沙哑,有些低沉,又有些清越,“夜轻歌,你知道吗,我以前,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