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紫禁城。
“主子,洛托来报,洪承畴死了。”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的索尼重重磕了一个头,对着高坐在御座之上的奴酋顺治说道。
“唔?病逝了?”顺治略微有些惊讶。
索尼不敢抬头,闷着嗓门道:“洛托密报,兴许是被伪明锦衣卫毒死的。”
“兴许?锦衣卫?”顺治声音不大,但其中蕴含的怒意却仿似要毁天灭地,吓得御座下的几个满洲大奴才噤若寒蝉。“洪承畴何等重要,你们不知道吗?湖南文武干什么吃的,洪承畴的护卫们干什么吃的,嗯?”
重重的一声质问,让几个大奴才本就匍匐着的身子又矮了几分。索尼左右看看,见鳌拜等人全都一副你是老大你先上的表情,无奈的硬着头皮答道:“回主子,据说是洪承畴的亲信家人被收买下的毒……”
顺治又是一声冷哼:“凌迟,夷其九族!”
索尼不敢说洪承畴临死前已经处理了这个手下,赶忙应承了下来,顺治不悦道:“说说吧,谁能接替洪承畴的位置?”
这是要善后了。
索尼吭哧半晌,等到顺治开始不耐烦了,才战战兢兢道:“主子,奴才等商量许久,一致认为,孙可望或许合适。”
“孙可望?”顺治倒是没有大发雷霆,反而沉思了半晌,才迟疑道,“他若是尽心尽力,想来不会差洪承畴太多,不过,此人可信?”
索尼大受鼓舞,刚想继续陈说,鳌拜却抢着道:“主子,伪明李定国刘文秀对孙可望恨之入骨,天下之大,他除了效忠我大清,还能有何处可去?定然是会尽心竭力的。而且,孙可望在伪明主事多年,不是皇帝胜似皇帝,对伪明上下知之甚详,伪明暗地里还有多少人心向孙可望也未可知,让他主持对伪明的战事,想来是可行的。”
顺治眉头微微一挑,“不是皇帝胜似皇帝”“人心所向”几个字刺得他心中一凝,暗暗打定卸磨杀驴主意,当然,这肯定也是剿灭南明之后了。他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传旨,授孙可望太子太师,经略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五省,总督军务兼理粮饷。”
“主子圣明!”一众大奴才高声歌功颂德,深深埋下头去。
“主子,还有洪承畴家人的抚恤呢?”索尼见顺治已没了继续议政的心思,赶忙提醒道。
顺治一愣,他还真没想到这事儿。“你们议一议,照章从优抚恤便是。”他摆摆手,不想在这事儿上多费口舌。
巴东,明皖国公刘体纯驻地。
李来亨、刘体纯等人摩拳擦掌,等着鞑子的洞庭湖水师到来。洞庭湖水师实力极强,李来亨等丝毫不敢怠慢,更何况,他还存着将洞庭湖水师一网打尽的心思,就更是如履薄冰,务求各项准备做到尽善尽美。
“小老虎,鞑子跑了。”正在帐中清点物资的李来亨一愣,这大嗓门,是刘体纯?他说啥,鞑子跑了?
“刘叔父,你是说鞑子水师跑了?”
“嗯呐,儿郎们来报,鞑子的水师已经过了夷陵,嘿,不知道怎么着,刚突然就掉头回去了。”刘体纯一脸的莫名其妙。
李来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满脸疑惑的怪到自己头上:“莫非我陷阱设得太明显,被鞑子看出来了?没道理啊,鞑子刚进夷陵,到巴东不还早得很吗?”
他和刘体纯商讨半晌,始终不得要领,正烦躁间,王启隆一脸喜色的冲进营帐,对着李来亨就叫道:“国公,大喜啊!哦,皖国公也在,刚好……”
李来亨无精打采道:“什么好消息,对了,王将军,鞑子水师撤回去了,咱们得准备班师了。”他为了好好坑洞庭湖水师一把,实实在在是下了大功夫,可鞑子倒好,二话不说掉头就走,让他一番准备全成了无用功,就好似一记重拳打到了棉花上,憋屈得他想要吐血。
王启隆一脸茫然,随后又不以为然道:“鞑子撤了么,也是,他们不撤才奇怪,国公你先看这份密报把,锦衣卫刚送到的,哈哈哈……”
他笑得有些癫狂,李来亨少见他如此失态,对这份密报也多了一些重视。接过王启隆递来的密报,只扫了一眼,他也癫狂了。
“哈哈哈,天佑大明!死得好,死得好啊!”
李来亨也不可遏制的大笑起来,刘体纯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一把抢过被李来亨紧紧握住的密报,随后,又一阵极度畅快的大笑响起。
洞庭湖水师?不重要了。和洪承畴这个压在南明头上数年的大敌相比,洞庭湖水师不过是疥藓之疾罢了。
“今日敞开了供应酒肉,让儿郎们一起乐呵乐呵。明日班师,凯旋!为殿下贺,为陛下贺,为大明贺!”李来亨大笑道,一时豪迈无比。
数日之后,锦衣卫的消息总算传回了自己现在的大脑所在——成都。
朱慈煊最近依然忙碌的衣不解带。一个新政权的建立,必然伴随着繁重的行政工作,需要大量有经验的官员和庞大的吏员。可惜的是,朱慈煊一样都没有。他昆明的便宜老子现在对他基本处于放羊状态,再加上永历朝廷东奔西逃,几乎没有举办过科举,本身也没多少人才储备,确实帮不到他。没法子,朱慈煊只好挺起自己还稚嫩的肩膀,一边草创成都的行政体系,一边还要盯着重庆,生怕哪天吴三桂突出奇兵,一口吞了这座著名的山城。
“刘文秀病的实在不是时候啊。”朱慈煊长叹一声,捏了捏自己肿胀的额头。毕竟这身体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诸事缠身,几个月下来,已经有点吃不消了。“无人可用啊,就算我自己去重庆,也难保能挡住吴三桂,难怪刘文秀一死,南明就兵败如山倒了,李定国就算三头六臂,也挡不住满清那么多强人啊……”
“殿下,殿下!”沉思被打断,近侍小心翼翼的说道:“蜀王世子求见。”
“刘震来了,他不在重庆好好盯着吴三桂,老跑成都来做啥?”朱慈煊略微有些不满,自己这老大每天忙死忙活,手下的人不能分担就算了,交代的事情还不好好完成,这还怎么反清复明?
不满归不满,见还是要见的,没准儿就是吴三桂那边有什么动静呢。朱慈煊调整了一下情绪,又搓了搓脸,这才吩咐刘震进来。
“殿下,有好消息。”刘震兴冲冲进来,强抑喜色,行礼道,“锦衣卫湖南站来报,洪承畴死了。”
朱慈煊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谁?你是说洪承畴?他死了?”历史上的洪老贼很能活,虽然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却熬死了顺治,直到康熙四年才翘辫子。
刘震点头:“没错,殿下,洪承畴死了,湖南站的弟兄们把他毒死了。”
朱慈煊喜上眉梢,大好事啊,总算有件好事儿了:“好!锦衣卫重建不久就立下大功,刘兄功不可没,让湖南站速速报上有功人员名单,重赏!”
他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站起身来四处走动,边走边说道:“详细说说,怎么做到的?”
刘震将事情始末讲述了一遍,最后才犹豫道:“刘玄初希望能到成都来面见殿下,不知殿下可愿见见他?”
“见,当然见。”朱慈煊毫不犹豫的点头,“听说这刘玄初曾经是蜀王部下,世子有印象吗?”
刘震尴尬的摇摇头,刘玄初在刘文秀麾下时名不见经传,谁料被吴三桂俘虏后反而脱颖而出,殿下这一问,仿佛在指责刘文秀没有识人之明,他这个为人子的,能说什么呢?
朱慈煊也反应过来,不过他脸皮厚极,没事人般继续道:“难得他身陷吴营多年,还能心向大明,可见当年多蒙蜀王教导,蜀王为我大明又立一大功。嗯,贵阳和昆明那边送去消息了么?蜀王若是知道这事儿,一高兴,这病或许就好了。”
刘震略显担忧道:“已经派人去了,但愿父王能尽快好转,吴三桂已经派人占据了保宁,想来不久就要发兵重庆了。”
朱慈煊也诚心诚意的为刘文秀的身体祝福了几句,接着又吩咐道:“洪承畴死了,鞑子朝廷有何动向,谁会接替他做新的五省经略?”
刘震摇头道:“暂未可知,不过,按照目前从京师传来的消息,人选不多,或是鳌拜,或是孙可望。”
“鳌拜,孙可望?”朱慈煊沉思半晌,喃喃道,“鳌拜威望够,不过他舍得离开他主子跑来湖南?倒是孙可望,鞑子还是有能人啊。”
刘震静静看着闭目沉思的朱慈煊,这个突然冒出头的太子殿下,比自己还要年幼,却是才情天纵,在自己和李嗣兴等还在父辈羽翼下成长的时候,已经搅动四方,成了实际上的抗清领袖之一了。
朱慈煊敲了敲桌子,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把本宫的判断通知贵阳,本宫认为,鞑子不太可能派鳌拜来湖南,孙可望接任的可能性最大,建议贵阳按照孙可望接任来准备。孙可望新降鞑子,建功立业的心思轻不了,贵州或许会有大战。”
刘振领命,准备告退时,朱慈煊又说道:“还有,让刘耀带成都的新军去剑门关和杨景换防,让杨景去合州!”
这个动作就不小了,朱慈煊也是借着吴三桂有异动、洪承畴又身死的机会,判断剑门关目前不会是满清攻击的目标,才选择把杨景放到更可能发生战事的合州去。合州是重庆的北大门,吴三桂要谋取重庆,必然先攻打合州。只要杨景能在合州挡住吴三桂一段时间,刘文秀病体痊愈,那重庆一战就很可能复写当年保宁的战局,只是这次胜负会颠倒过来。
刘震立刻明白了朱慈煊的打算,他却没有马上领命,而是疑惑道:“殿下若是不放心杜子香,何不从忠贞营选一名大将坐镇重庆?”他倒不是看不起杨景,只是觉得杨景毕竟没怎么上过阵,比不得忠贞营久经战阵。
朱慈煊苦笑道:“忠贞营是能打,但他们的兵都是屯丁中一层层选拔上来的,让他们保卫驻地,他们没二话说,但要让他们去守卫重庆,那就未必了。”犹豫了一下,朱慈煊还是接着道:“何况,本宫如何能号令忠贞营?”
见刘震一脸茫然,朱慈煊没好气道:“忠贞营自成体系,与其说是大明的部属,不如说是大明的盟友。重庆若是真的危险,本宫到时候请他们支援,他们难道会不来?现在又不是危机临头的时候,何必强逼着他们远离驻地?杨景部下都是本宫从昆明带出来的亲军,不让他们见见血,怎么成长的起来?”
刘震拜服,自己这个锦衣卫头子还是不合格,老老实实当殿下的刀把子就好,何必立什么智囊的人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