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飞廉妖圣之后,周白便和红玉离开了北俱芦洲,和之前不同的是,他们并未原路返回,也没有转向巫族所在,而是一路折返,由西海之滨穿出了万丈毒瘴。
身后浓雾遮云日,面前碧空如洗,一片汪洋。
虽有一线之隔,却又彷如两个世界。
轻嗅海风,周白和红玉不禁松了口气,俱芦洲不仅瘴毒密布,还充斥着数万年没能散去的巨龟怨气,两人虽然可以用法力屏蔽这些负面的气息,却也达不到海阔天空前的自然和畅意。
撩开被暖风吹乱的发丝,红玉侧头道:“西行众人这些天恐怕已经走几千里了,我们就这样置之不理吗?”
周白看着平静的海面,笑道:“此事可以暂且搁置,只要我们去人族寻到鲲鹏,取得证道之基‘鸿蒙紫气’,就足以逆转佛门的大势了。”
红玉疑惑道:“飞廉只说了鲲鹏会躲在人族,又没有说出他的具体位置,东西南三大洲浩渺无际,居住的人族更是不计其数,你我又该怎么找呢?”
周白思忖片刻后,分析道:“他隐藏在人族的目的是为了佛法东传的天道功德,而西行的路线仅在东胜神州与西牛贺洲间,南瞻部洲可以忽略不计了。”
海风拂面,水面波澜不惊,周白仿若无视的继续说道:“西行之路由长安出发,两界山后方才走出大唐境内,其间有侍卫沙弥护送,并未遇到什么妖孽和凶兽,这段也可以忽略了。”
“西行路线由佛门制定,一路上劫难尽在三教的关注之中,如果鲲鹏不傻的话,肯定不会躲在众人的眼前,这样以来,我们只需要搜查西牛贺洲的北疆之地就可以了。”
红玉了然的点了点头,略显平静海面重新泛起了一层层的浪花。
身影一晃,两人便化作玄光离开了西海,凛冽的狂风中,周白低眉看向脚下的西海,眼眸中尽是蔑视和嘲讽。
.....
深海之渊,一条半透明的怪鱼风驰电掣般穿过深海中的暗流和旋涡,怪鱼越游越大,转眼间就已经从刚才四尺余长的鳗鱼变成了一条体型数十丈的巨龙,墨绿色的鳞片在晶莹的宫殿中闪闪发光,一路走来,无数水兵退让行礼。
直到殿前红毯,墨龙才翻身而落,化身成为了一个头生龙角的威严男子。
快步走来,侍卫单膝跪迎,身旁几位蚌女捧花献玉,为男子换上锦衣华服,佩戴玉饰王冠。
“父王可在?”一把推开想要为整理玉带的蚌女,墨龙不耐道。
“太子殿下,陛下已在殿中久等多时了。”身旁侍卫沉声道。
“退下吧。”墨龙看着身旁举盘而立的十几个蚌女,皱眉道,“你们也都退下。”
“喏。”蚌女跪地行礼,缓步退离。
侍卫面露犹豫,迟疑道:“可是.....”
“可是什么?!”墨龙猛然转头看向旁边的侍卫,面无表情,竖瞳冷若寒冰,倒映出侍卫苍白的面色。
“喏。”侍卫单膝跪地,深深的低下了头颅。
“下去吧。”墨龙双袖一挥,快步走向不远处金碧辉煌的水晶宫殿,两旁的侍卫尽皆俯首退下,片刻间,整个殿堂就已然空无一人。
“昂儿,你回来了。”大殿空旷,浑厚威严的声音在珠宝玉石间隐约回响,敖润见到墨龙平安归来,眼眸中的担忧散去了些许。
“父王。”摩昂向前几步,搀住了走下高台的敖润,面露欣喜道:“父王,你可知道儿臣今日在西海之滨听到了什么?”
敖润轻捋长须,好奇道:“看你遣退了护卫兵甲,显然是从周白那里听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快与为父说说。”
明知宫殿的侍卫都已被遣退,摩昂依旧警惕的左右看了看,从怀中掏出玉盘布置了隔音法阵,方才激动道:“父王还记得你曾提起过的‘鸿蒙紫气’吗?”
‘鸿蒙紫气’敖润一愣,回忆道:“根据祖龙留下的血脉传承,我依稀记得,这乃是洪荒至高无上的神物,又名成圣之基。”
摩昂再次环视四周,身体前倾,轻声道:“我从周白口中得知了第七道鸿蒙紫气的行踪,根据血脉中的记忆,如果拥有了鸿蒙紫气便可成就天道圣人。”
敖润闻言并没有和摩昂一样露出欣喜和激动,反倒眉头紧皱,神色有些迟疑,“那第七道鸿蒙紫气在谁手中?”
摩昂悄声道:“妖师鲲鹏。”
‘果然。’敖润面露了然,摇头苦笑道:“鲲鹏乃是上古得道的准圣大能,手中之物岂是我们可以觊觎的。”说罢,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合掌道:“若是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佛门,咱们西海龙族定然可以占据‘八部天龙’的主位,甚至从佛祖手中换取一个不错的佛陀之位?”
越想越觉得稳妥,要知道这如来佛祖虽是佛门之主,却也不过准圣修为,在他们眼中只可仰视,放在六位圣人面前却也不过是一只蝼蚁罢了。
明明掌管大乘佛教,头顶偏偏压着两位小乘圣人,如今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分离倒也无妨,一旦西行圆满,佛门整合,佛门弟子们是听如来之言,还是以二圣为尊?
敖润满意的点头道:“以鸿蒙紫气的行踪,定然可以从佛祖手中换取不少的好处。”
摩昂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气急道:“父王莫要因小失大啊!就算从如来手里讨得佛位又如何,我等龙族不过是从天庭附庸转为了佛门附庸,待到佛门三圣圆满,龙族将再无脱离佛门自立的机会!”
敖润看了眼摩昂墨黑色的长发,伸手捻起一撮自己的灰白发丝,缓缓的摇了摇头,他和摩昂不同。
龙族崛起乃是他们共同的心愿,而他的心法是依凭佛门大兴,从而复兴龙族。
成,则一统四海,龙族以他为尊。
败,则复归天庭,没有任何后患。
而敖默昂不同,他很年轻,意气风发年少轻狂,虽然比之其它不成器的龙子沉稳一些,却也远不及敖润的阅历,所想的龙族崛起乃是证道圣果,将龙族脱离附庸从而自立。
两者并无对错之分,只不过是不同的年龄,所思考的方式不同罢了。
这点敖润自然明白,长叹一声,敖润放下了苍老的手掌,叹息道:“也许你说的不错,但我不敢去赌,先不说妖师鲲鹏的可怕,就连周白和红玉两人,也不是我们可以招惹的。”
截教的可怕,四海龙王心知肚明。
当初龙族萎靡,被各方势力屠戮殆尽,势力一再收拢,以至于避无可避,最终得到了截教相助,敖广方才得到了东海之地,成为了圣人道场金鳌岛的隐藏守门人。
而他们龙族也因此为基,分据四海之地,得了立足之地。
这便是四海之中以东海为主的原因。
现如今佛门势大,截教消亡,四海之主也是时候换人坐了!
见到摩昂还想劝说,敖润伸手拦下,沉声道:“不必多说了,监视周白行踪本就是佛门交代的任务,听到的情报自然要向佛门汇报。”
摩昂张了张口,叹息道:“喏。”
挥手间,隔音法阵被敖润解开,化作玉简落在了摩昂身前。
殿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无尽的水浪在海底形成暗流卷浑了沉积多年的沙土,一时间水晶宫中灵光四现,镌刻在宫殿周边的法阵尽数激活。
一声嬉笑从远处传来,片刻间就看到一只披鳞戴甲的猴子漫步而来,水中行走如履平地,每步踏出,便有一道波澜从脚下升起,气浪翻滚,将慌忙赶来的虾兵蟹将推到一片。
“老头儿,躲在殿里在谈论什么见不到人的事情啊?连闭音法阵都布下了,是在商量怎么害我吗?”
莹莹法阵五光十色,妖猴仿若无视的穿过每一层阵法,就像是这些庇护龙宫千万年的法阵都是装饰一般。
摩昂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别处,身为西海太子,他自然不是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若非‘鸿蒙紫气’的诱惑太大,他又怎会不知什么人可以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
“父王,儿臣告退了。”
摩昂抱拳行礼,转身走出大殿,途径妖猴身旁,却见一只毛茸茸的尾巴悄然拦在他脚下,一脚踢出,想要将对方的尾巴踢开,然而本是坚若磐石的尾巴却在摩昂发力的瞬间化作柔丝缩回了猴子身后。
一脚踏空,摩昂一个踉跄,面色涨红的回过头,恨恨的瞪了猴子一眼。
妖猴像是有所察觉般龇牙咧嘴的回了他鬼脸。
“未入金仙之前,最后不要在我面前露出恨意,我会撕了你哦。”妖猴嬉笑道,充满杀意的话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使得他的表情愈加狰狞。
敖润向前几步,朗声笑道:“巫支道友,是水宫那边住的不适吗?为何今日来我这边了。”说笑间,敖润眼神示意摩昂赶快离开,这个凶神可不简单,喜怒无常杀伐无数,一旦暴起杀人,整个龙宫怕是无人能制。
敖润的示意自然被巫支祁看在眼里,径直前行,巫支祁走上高台坐在龙椅之上,通红的眼眸盯着敖润,密布的血丝已然蒙蔽他眼眸本身的颜色,只看得敖润心神发颤,方才收回了目光。
巫支祁笑道:“老儿,别怕,我此番并非惹事,而是来告辞的。”
敖润掐指一算,方才了然道:“哎,是我糊涂了,原来已经到这个时候。”
“你不糊涂,你比谁都明白,只是不愿意说罢了。”巫支祁冷笑一声,将手中把玩的瓜果放下,“你借出水宫让我闭关修养,虽是佛门的要求,却也算是和你结了善缘,临走之前来看望你一下,省的你不知我何时离开惶惶不可终日。”
说到后面,巫支祁脸上的狰狞已然化成了微笑,当恶魔露出微笑的时候,便是最让人不可捉摸的时候。
环视四周,巫支祁嬉笑着走下了高台,将一枚吊饰丢给了敖润。
敖润下意识的伸手接过,却见吊饰形似水滴,入手温润,半透明的玉石中隐约散发着超脱先天的混沌之气。
敖润震惊的看向了满不在乎的巫支祁,这吊饰并非法宝,价值却已经超过了最顶级的后天灵宝,混沌之气在混沌中到处都是,但那些混沌之气对于普通修士来说无异于剧毒之物,这玉石中散发的气息并非混沌中充满杂质的混沌之气,而是经过了精粹和净化以后,可以直接用于修炼的混沌之气。
“这个小东西在我的收藏里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了,以它做抵,全作因果了结。”巫支祁摆了摆手,离开了西海龙宫。
.....
“父王,你唤我?”刚到太子府的摩昂收到了敖润的传音,便折身回到了龙宫,一进宫殿,就看到了沉思中的敖润。
“哦?啊。”敖润略显迟钝的抬起头,说道:“你来了。”
将手中的吊饰递给了摩昂,敖润道:“把它收起来,再去宝库寻一个最大的乾坤袋,将水宫以及宫殿里所有的东西都收起来。”
在摩昂把玩玉石的时候,敖润思忖道:“除此之外,还有巫支祁这三百年来,触碰过的所有东西都收起,包括这张桌案和瓜果酒水。”
摩昂虽然感知不出混沌之气的强大,却也隐隐觉得这件灵宝绝不简单,别的不说,单就外泄出的一丝灵气,就让他禁制已久的瓶颈有了些许松动。
欣喜的将吊饰收入袖中,摩昂方才注意到敖润后面的话,不禁诧异的看向敖润。
敖润眼中闪过一道凛冽的杀机,沉声道:“一个口袋不够装两个,务必把他留下的东西统统收起,然后前去东海祖庙,以祖龙之力将其泯灭飞灰!”
“什么!”摩昂惊呼一声,失声道,“为什么?”
敖润冷哼一声,道“巫支祁乃是混元四猴之一的赤丂马猴,晓阴阳,避死延生。此番被佛门算计,陷入西行大局,将必死无疑。”
看到摩昂依旧不解,敖润冷笑道:“他最善避死延生,明知必死却依旧入局,定然是给自己留下了后路,而后路便在我们西海。”
不管是借尸还魂,还是分神化生,都不是无中生有所能达到的,只要将他所能凭借的物品全部摧毁,他的生机必将断绝。
看着远处漆黑一片的深海,敖润沉声道:“一入局中,佛门便容不得你退缩。”
弃子终究是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