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比这些日子在清风馆,与他弟子一起跟着罚吃白饭的秦错,长清更可怜秦莫。
那小子像个小媳妇,勤勤恳恳缝了五六日破衣裳,只怕现在都以为是自己诚感动天,让主子动了恻隐之心。
浑然不知是自家主子新宠阿朝先生,从他犯错那日开始大病了一场。
萧风浅是为了不让他闹人家,这次才严厉拘着他认真领罚的。
长清只可怜秦莫那傻小子,怕是不仅不知,这会还乐呵呵杵人面前,跟人阿朝先生诉苦呢!
摆在二人中间的棋局胜负已分,黑棋小赢。
萧风浅换右手握金折扇,左手指间把玩着一枚黑棋。
“你手底下那群人什么时候罚完,什么时候让他回去便是。”
直到被萧风奕封王,萧风浅才算有了他正式的府邸。
之前爹不疼娘不爱,他十五岁离宫后,都住在自己在玉成坊置办的一进宅院,院里最开始只有跟他从宫里出来的柯齐正。
他当年托长清从人牙子手里,买会秦错秦莫,可算是斥了巨资的。
好在这俩孩子也算实诚,看他就一座空宅,于是常缝补,或在西市表演胸口碎大石,赚银两来维持他这个皇子的体面。
哪怕他这个皇子除了丢人的时候,从不以真面目出来见人。
后面萧风浅慢慢积累下身家,日子过得不再捉襟见肘,俩兄弟捣弄出来的活计,就变成了二人的处罚。
美其名曰:忆苦思甜。
但秦错如今已不适合去市井表演胸口碎大石,好在清风馆这次因查顾露晚消息全部失实,罚弟子吃白饭惩处。
萧风浅便找了个由头,将人打发了来。
长清拿起矮几脚边的兰花刻纹银铃摇了摇,未听到声响,他便已放下。
“还罚,再罚那小子该把我这清风馆吃空了。”
萧风浅呵笑一声,看着满房摆放的兰花饰物。
贵重如仿兰花植株的白玉摆件,小到他胸前一个翡翠兰花压襟,哪个不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哭穷,他长清公子怕是穷的只剩金山银山了。
长清忙捂住压襟,“清就这么点喜好了,求王爷高抬贵手。”
喜好,这便是富养出来的公子哥,和他这个只差没吃糠咽菜皇子的不同之处。
萧风浅笑笑,“别紧张,如今不缺你这点银子。”
如今不缺,岂不是缺了就要惦记。
长清宝贝似的摸了摸压襟,“王爷何许人也,那处所耗再大,如今对您也不过是毛毛雨。”
谁还没个落魄潦倒的时候,长清自动忽略了萧风浅为金银奔走的过往。
萧风浅屈指一弹,将手中棋子弹入棋翁。
“我那二哥组建谛听卫这么大的事,被任命为谛听卫掌卫使的杜武,连着两日未现身,可有点说不过去。”
虽然顾露晚在北玄宫舌战群臣,让长清也小小激动了一下,但他比萧风浅冷静多了。
在他看来,这顾四姑娘当了皇后,改了名后,是化妖了。
不然怎么理解作为皇后,作为顾氏女的顾露晚,能一边帮藏锋的王爷遮掩,一边又帮着皇上筹谋组建谛听卫,还愿主动弱化她顾氏对北境的掌控。
想是想不明白了。
如今也只能先观望着,寄希望于后面再多观察,看能不能摸清这个皇后的路数。
长清舒了一口气,庆幸对面的人总算不再做无谓臆想,他自然跟着认真起来,不再玩笑。
“杜武闭门不出的确反常,不过除非你亲自去他府上探一探,还真不知他这两日闷在府里做什么。”
萧风浅略显吃惊,“你去都不行?”
长清扶额道,“不才,昨夜正是清去的。”
刚摸进院就差点被逮住的话,就不说了,多少给自己留点脸面。
萧风浅再清楚长清的实力不过,只要对方有心,怕是潜入大内都不在话下。
可区区一个杜府,竟能让他无功而返。
可惜没有盗贼夜夜上门的道理,短期内,他们不宜再登门了。
萧风浅笑笑,“先不管他窝在府里做什么,我们的大礼送到就行。”
长清一笑,“这下可有的我们那位陛下忙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萧风浅与长清就知是秦错来了。
二人本不欲理会,但听出他步子不着地,还是好奇的望了过去。
只见眼前少年容光焕发,知道可以回府,少年人压抑不住心喜,少了平日刻意装出的持重,可以理解。
但这几日不是只给白饭么,怎么瞧着还圆润了。
二人回看彼此,眼里俱有同样的疑惑:这娃出去偷吃了?
秦错浑然不知是自己脸圆了的缘故,想恢复素日的稳重冷酷,嘴角却压不住的上扬。
“卑职想爷叫卑职回去,必是阿朝先生身体大好了,替他高兴。”
这个倒是不糊涂。
但长清更不解了,那阿朝莫非也和顾露晚一样,是妖精所化。
不然短短月余,如何就将这一府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长清还记得前几日去齐王府,撞见柯齐正,也是在为这位阿朝先生忙前忙后。
他原想摸摸这个阿朝的底细,谁知却连人院子五十步内都靠近不得。
萧风浅“嗯”了一声。
长清少有不淡定,都忘了拿起他长清公子的腔调,抬手打断道,“等等,你本就是个喜怒无常的,喜人看眼缘可以理解。”
收起投在萧风浅身上嫌弃的目光,长清又看向秦错。
“老柯是只要王爷喜欢,他也喜欢,小莫儿我也能理解,眼馋人机关术造诣深嘛。
小错儿你又是为什么,你总共没见过那阿朝几面吧?”
的确,就三面。
秦错一开始是因自家主子看重阿朝,他跟着对人客气敬重。
他原也想不通,秦莫何以那么粘人,直到那日主子吩咐他去阿朝院里,看看先生缺什么。
他才知道,阿朝生来便是招人喜欢的。
被长清这一问,秦错按耐不住激动,抬手朝他自己直舞,示意长清试他。
“葛大哥,你暗算我试试。”
长清挑眉,不太清楚什么情况,但他出了名的好脾气。
秦错还未见他点头,就见一颗白子已朝他飞来,他凝神一个侧步,白子从他胸前衣袍滑过。
但堪堪算是避开了。
长清没看清他是怎么避开,就听到他后面高脚几上的白釉剔刻兰花纹长颈瓶,应声而裂。
秦错脸上喜悦还没化开,僵硬回头看了看碎了的花瓶,又转回头看向长清。
长清豁然起身,直勾勾看着碎了一地的,竟忘了呼吸,他的白釉剔刻兰花纹长颈瓶啊!
秦错见势不好,“爷,卑职先下楼准备马车了。”
一溜烟跑了。
心在滴血,但再宝贝有什么用,碎了就是碎了,总归只是一件俗物。
想是如此想,长清还是忍不住攥拳咬牙喊道,“秦错你给我回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方一直在端杯饮茶的萧风浅,放下茶盏站了起来,拍着长清的肩膀,嘴角挂着几分得意的笑意。
“这会知道,我从大街上捡回个什么大宝贝了吧!”
长清人已从极度的惋惜中抽离出来,看着肩头金折扇,“呵呵”笑了两声。
“王爷不觉奇怪,一个土匪山下村子走出来的人,善机关术,通兵法,还身负武功绝学,只是个疯猎户的入赘女婿。”
“是郎中。”萧风浅纠正道。
至于美貌的朝夫人能烹调一手好药膳,还是不要说出来,给人添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