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家里,那人没提任何要求,只想杀人报复,我当时反抗了,但,力量真的太悬殊了。”
“我只能看着刀尖在挣扎中一点一点下落,没入皮肤,穿过肋骨。”
顾瑭死死地抓着楼巍的手,对方也才刚满16岁,却要一个人面对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其实当时的感觉已经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外边是燃放烟花爆竹的声音,隔壁是播放春节晚会的声音,热热闹闹,阖家欢乐。”
“而在那人快要刺穿我心脏的时候,我妈妈回来了,从她看到那个场面,到她拿起水果刀,再到她划过那人的颈动脉,都很冷静,犹如她每次上台手术时那样冷静。”
“她冒不起一点儿子被杀的任何风险,豁出了她的一切。”
“那人的血液喷在我的脸上,死前狰狞的眼神一直是我的噩梦,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晕血了。”
“而我妈妈……从此再也无法正常生活了,更别提拿起手术刀,她的精神和心理承受了很大压力,甚至曾经崩溃到推钾自杀。”
顾瑭转过身,紧紧抱着人。
他没想到别再背后出现藏着这样绝望的过去,也没想到晕血的背后是这样血腥的事件,更没想到胸口的伤疤带着这样惨烈的过往。
难怪每次对方替他抗下伤害的时候,都在颤抖,是怕来不及吗?
而他,曾经次次挑战对方的底线。
“我以前一定让你很讨厌。”
“嗯,讨人喜欢,百看不厌。”楼巍回抱着人。
顾瑭咬着嘴唇:“是讨人嫌弃,厌烦至极。”
“嗯,那就0.01%的讨人厌烦,99.99%的讨人喜欢。”楼巍一下一下顺着对方的后背,“不是你这样的敲门方式,我应该不会打开锁久的门。”
“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双倍、三倍对你好。”
“那要四倍、五倍好好对你自己。”
顾瑭闷闷地道:“那天以后呢?”
“那段时间,其实我还躺在病房里,昏昏沉沉的,真正醒来是几天后了,外边有人守着,但旁边没有一个人。”
楼巍牵起顾瑭的手,又吻了吻掌心。
“你是唯一一个在医院握着我的手守着我醒来的人。”
明明是他非要带他去医院,才晕血休克昏迷的。
男朋友是傻的,才不会怨恨。
“醒来我就去看我妈妈,但她看到我好像更痛苦了,还要装着没事安慰我,那时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回病房的路上,我看到一个老人,孤独地坐在轮椅上,神情是麻木的,她看见我,说我这颗痣长得不好,她也有一颗,是会连累家人的。”
“我陪她呆坐一个下午,从艳阳到落日,她就跟我说她的一生。”
“她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了,父亲在工地施工的时候从高处坠落当场死亡,丈夫在给她买结婚纪念日礼物的时候出了车祸,儿子在给她买生日蛋糕的途中因为救人溺了水,而她想死的时候,却没有被带走。”
顾瑭红着眼睛,嘴唇微颤地吻了吻楼巍眼角的小痣,哽咽道。
“我们楼哥是不一样的,就算是灾星,我也镇的住,在我亲妈眼里我就是个祸害,我们绝配。”
“你不是。”楼巍哑着嗓音纠正。
“那你也不是,我们都不是。”
顾瑭捧着楼巍的脸,额头贴着额头。
“嗯,听你的。”
“后来,我妈妈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我外婆带她去了国外,因为我爸爸的关系,出国手续办了很久,最后,是凭着离婚协议书才走的。”
“其实我爸爸的私印在我这里,可以处理他所有的事情,因为自私,我又多留了我妈妈几日,我知道,她这一走,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曾经试过想要联系,但又怕刺激到她,从那天起,她的儿子和她的那一刀已经绑在一起了,不死不消。”
“我爸爸可能还不知道家里发生过什么,所有的处理都是他的上级出面的,事情被压下了,没人知道除夕之夜发生过什么,但旁边的邻居看到了,也只看到了他们看到的。”
“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后,上边给了我一个去q大的名额,我拒绝了,如果是以这样的方式得到,我又为什么上学考试,如果可以,我只希望除夕之夜从未发生过什么。”
“已经走的走,散的散,而我如果再离开这个地方,曾经的家是不是真的就散了,那个时候,忽然就不想学了,不知道学习是为了什么,竞赛又是为了什么,甚至存在是为了什么。”
“最后我回到了出生的地方,一直浑浑噩噩,还好没有离开,不然也遇不到你,也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以前等待是窒息的,无望的,放弃的,现在,就像你在终点等我一样,离开不是离开,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相逢,只是争取一个更好的结果,所以我想期待一下,也能等到我妈妈回来。”
“我妈妈赔上一切让我活了下来,我不该这样继续堕落下去,等她回来的那天,我希望还是她最骄傲的儿子。”
“我们楼哥真是受苦了,我们楼哥一直是最好的,以后我陪着你,一起变好,一起等待。”
顾瑭又亲吻了对方眼角的小痣,为做出的承诺盖了戳。
“嗯。”
楼巍贴着顾瑭的脸颊,蹭了蹭。
两人就这么抱着彼此,在黑夜中,在月光下,给予对方依靠。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边的走廊里响起嘻嘻哈哈的动静,应该是下边的舞蹈活动落幕了。
“现在,要不要睡觉?”
“嗯。”
两人从沙发上起身,侧躺在大床上,面对面看着彼此,谁也没有闭上眼睛。
顾瑭伸出手指,细细地描摹着楼巍五官的轮廓。
“你是在医院的时候喜欢的我?还是在运动会那时候喜欢我的?”
“不知道,替我检讨的你,我也喜欢的,或许,更早,其实,我看到过你……舅妈给你发的短信,我想,如果不是不得已,母亲一般不会先放手。”
“就觉得那时候的你跟我挺像的,不太放心你一个人,因为你有些时候会乱来。”
“你才乱来,不知道危险就替我抗下伤害。”
顾瑭点了一下楼巍的额头,男朋友果然是独一无二的善良。
“你知不知道,一旦开始心软,就会在意,便会妥协,最后沦陷,甚至还会受到伤害。”
“我已沦陷,你舍得伤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