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领命,转身而去。须臾,大门口闪进来一条身影,站定入口玄关处。红纱灯笼微光一洒,此人清秀脸颊明暗不定,唯有那双黑色眼睛闪耀寒光!透过天井和弄堂,瞪视远处大厅里的陆离,微微拱手,朗声说道:“书童参见夫人!不请自到,叨扰了!”他的声音十分洪亮,震得大厅鸣响,房梁抖动,灰尘扑簌簌落下!
高景是儒雅之人,陆离哪里见过这等男人?心中不免暗忖:“这人匪气好重!”不过跟随高景多年,她也见识过大场面,将香茗放置黑桌,端庄大方,只是放在茶碗旁的右手食指慌乱中伸进了茶碗,茶水也洒出了两滴:“少侠客气了,不知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陆离万万没有想到,远处书童更不多言,图穷匕见,斩钉截铁地大手一招!一群青衣人手持钢刀,鱼贯拥入!叶青竹大步流星,几个起落,穿过两重天井和中间一处穿堂来到大厅,凑近身畔。
陆离心中不免发虚,冷汗直冒,声音沙哑:“叶……少侠,这是什么意思?”
书童并未动手,神威凛凛,不怒自威,一股强大气场席卷而来:“黄金祭司外出公干,青龙使徒唯恐夫人和贵公子有失,派我前来保护,已经委托三江镖局护送你们前往洛阳同祭司相聚,得罪了!”
原本高夫人准备了一番应对言辞,绣花针一般玲珑剔透的心思,九曲回肠,根本无从施展!书童单刀直入,直接删掉先礼后兵的繁文缛节!抡起大锤,砸得粉碎,言语客气,语气咄咄逼人!
陆离不傻,足下形势,其中含义如何不知?此举是以自己和不满十岁的儿子为要挟,逼迫高景就范!夫人面色惨白,额头沁汗,还待再说。书童大手箕张,往她头顶抓落。
呀地一声尖叫,陆离还未回过神来,发髻一枝镶着红宝石的金簪子被夺去了,花容失色:“你……干什么?”
簪是由笄发展而来的,用来绾定发髻或冠的长针。叶青竹假意欣赏:“夫人切莫惊慌!只是为了方便通知祭司,借您簪子一用!镖车已在门口等待,夫人,请!”
世道艰险,人心鬼蜮。今日情形,不满十岁的儿子想来也难以逃脱魔掌。陆离缓缓站了起来,在数条青衣汉子簇拥下进入天井,走向玄关。
高府门口停驻一辆镖车,整齐排列数十个镖师和趟子手,镖旗绣着一艘乘风破浪的巨桅大帆,写着“三江镖局”四个大字。玉箫护送小郎君并未走远,尚未出城就被追了回来!此刻也在镖车里。
这座古城吸引四面八方的来客,吞吐滚滚白银!晋商风流人物在这片天地的繁华中,弄潮商海,纵横驰骋!三江就是其中之一,山西有名商号,大门有副楹联:
经之营之财恒足矣,
悠也久也利莫大焉。
钱总镖头乃是出名晋商,金钱镖杀人于无形!没有人知道年轻时候,他曾经是一个乞丐,而且乃是丐帮八袋长老,后来开始走镖,开了商号,大赚一笔!由此方才成为富甲一方的商贾,因为两个截然相反的身份,实在有云泥之别!江湖上称之为“钱丐”,同时由于他的特殊经历,从小穷惯了,穷怕了!养成了视钱如命的性格,锱铢必较!
这趟镖他并未亲自押送,而是请来了清凉寺红莲禅师。五台山状若莲花,李玉莲曾在那里吃斋念佛,颇有渊源。两人也有些交情,这个武僧充当镖师,本事还在钱丐之上,叶青竹也很放心:“拜托大师了!我得去一趟少林寺,将高夫人这枝簪子交给黄金祭司。”
镖车压过老城门口青石路,那些经年累月形成的深深车辙印子,缓缓出城。玉箫来到书童身侧,将那个盛装蜂蜜的青花小瓶交还:“母子俩都喝了莲子羹。”
高夫人并不知道,这个婢女乃是李玉莲的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琴童,虽然只是女人,但是位列琴棋书画之首!书童接过这瓶剧毒“神仙蜜”:“姐姐辛苦了!高景是山西人,高夫人不是山西人,不吃面食,不喝老陈醋,不然下毒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老钱不在,那个秃驴,我不放心,担心七彩旗劫镖!”玉箫嫣然一笑:“我还是跟着去洛阳,继续做他们身边的婢子。”
※※※
少室山险峰簇拥,秀丽挺拔!山间幽林,隐藏天下第一名刹。清光如银,匾额“少林寺”三个烫金大字,隐隐流动金光。
呼地一声,叶青竹泻落高墙,兔起鹘落,几个起落,纵入林中。
黄金祭司高景尾随而去,在林中跑了一阵,戛然而止,游目四顾。冷月窥人,清风徐徐,嵩山古木参天,密林深处悄然站立一条黑影。
高景心中有气,红色身影暗光流转,冷冷地道:“阁下是谁,少林派的朋友么?为何将本座引来此处?”
“我是谁并不重要,祭司是否见过此物?”那人声音洪亮,一团硬物夹杂劲风,扑面而至!高景生怕对方发的是淬毒暗器,大袖一卷,低头一看,这是一个小匣子,装有一枝镶嵌红宝石的簪子。
“玉簪搔头,祭司应该很熟悉吧?”
此乃陆离三十五岁生辰,他送给她的礼物,印象当然深刻!红宝石有块黑斑未免有些瑕疵,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头皮发麻,拔地飞起!袖中金光亮起,照得幽林犹如白昼!
高景见到眼前是一位年轻公子,黑色眼睛,明亮如星!他在空中一个盘旋,反手一挥,袖中藏掌,掌刀直砍对方!
叶青竹仰天长啸,山岗鸣响,声音雄浑洪亮,有种摧枯拉朽的气势!他的内力纯阳正气,伸掌朝天一挥,直拍高景掌心。
掌心相对,两人均是微微一惊。
叶青竹掌法太过刚猛,势若奔雷!高景只能借力飞起空中,泻落五丈之外。除了右手,他的左手袖里也是金光霍霍,远远望去宛若提携两盏耀眼夺目的明灯:“龙象风云功?”
吧嗒,吧嗒……
叶青竹毕竟不是高景对手,金光扫到胳膊如同刀割,鲜血顺着手臂滴落:“不错!初学乍练,祭司见笑了!”
“不是少林派,你是李玉莲的人!”黄金祭司大袖飘飘,惊骇之情,溢于言表,冷静地道:“你是谁?琴棋书画中的哪一位?”
“久慕大祭司神灯刀法独树一帜,今日一见,名不虚传!神灯刀法,刀如神灯,刀光直可照明!刀可杀人,刀光亦可杀人,实乃高招!”月光之下,叶青竹伸手一抹,胳膊全是鲜血,弥漫浓郁血腥味,对伤口毫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祭司以掌带刀仍然有如此威力,几乎不弱于真刀!在下佩服,能够得以和黄金祭司过招,真是大慰平生了!”
神灯刀法乃是黄金祭司成名绝技,叶青竹曾经得他指点一二,以此绝技击败药谷鬼仆。高景面前自然不敢班门弄斧,运转星盘使出了龙象风云功。虽然刚猛掌法还不足以对黄金祭司构成威胁和伤害,但是足以令他震惊!高景修养甚好,虽然心中愤怒却不发作:“阁下武功高强,龙象风云功虽然并未纯熟,但是刚猛无匹,大有屠龙掷象之势!假以时日,不在本座之下,敢问可是书童?”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叶青竹。”书童微微一笑,一语惊人:“九九重阳,光明大典!祭司广邀天下豪杰,可是雪佛上人在九朵莲花峰静修,此行可要扑空了。”
高景霍然心惊,试探地问:“阁下此行,所为何事?”
“青龙使徒重出江湖,思念故人,故相邀到洛阳一叙。”
高景料到发生了大事:“李哥越狱,震惊江湖!本座也想相约一叙,无奈要事在身!公事一了,即来相见。”
“此言差矣!”书童喝道:“公事可以稍后再说,私事刻不容缓!”
高景自然明白书童之意,摩挲掌心金簪子,明白发生了什么:“你……你们把室人和犬子怎么了?祸不及妻儿,请放了我的家人。”
“放心!小可委托三江镖局押镖,尊夫人和贵公子足下好好地在洛阳,毫发无损!青龙使徒,急欲和祭司相见。”
高景头脑飞速旋转,仔细思虑对策。
黄金祭司手握权柄,位高权重,教中各路诸侯都欲他的臂助。长期以来,他一直举棋不定,不知该倒向哪一边?此刻家人已被李玉莲控制,看来形势逼迫,非做决定不可了,独善其身的想法远远地压过了心中原本就不甚强烈的责任感,被迫选择自保:“既然如此,本座即刻前往洛阳。”
“圣女那边,总坛方面,青龙使徒必定设法周旋!他与白银祭司在洛阳宫灯巷恭候大驾!”
“江寒月?”高景猛然抬头,看着那条黑影:“他……重出江湖了?”
“他们等着您,共谋大事!”
月光柔软纯净,高景呆若木鸡,赤衣飞舞,噼啪作响!黄金祭司之事一了,李玉莲这条线暂时告一段落,叶青竹独自一人前往王城,准备参加重阳大典,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