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教徒早已刮得摇摇欲坠,王宏惊得微微张嘴,露出一排稀稀拉拉的小牙,讶道:“白虎使徒?”
安怀镜身袭白袍,飞掠而至,手持一把宝剑看起来就像金牌打手,根本没有将众人放在眼里。
高景转身,对杨默道:“快,有请圣女。”
杨默满脸讶色,同几名教徒去了光明宫。
李玉莲身袭紫袍,腰悬玉佩,左手负于后背,右手戟指钟神秀,叱道:“你勾结鬼城的人,居然敢来?”
安怀镜微微一笑:“李玉莲,你的重罪尚未洗清,你都敢来,我有什么不敢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管好你自己吧!”
为了争夺教主大位,青龙、白虎脸红筋涨,迟早都有一战。这里毕竟是庄严神圣的光明宫圣火台,高景生怕两人一句不合便要动手,非同小可:“白虎使徒,先行朝拜圣火吧!”
安怀镜不敢放肆,单膝跪地行拜火礼,口诵经文,白衣飘飘。
明教徒便是这般,不管你是枭雄奸雄,英雄狗熊,只要供明尊,拜弥勒,信奉光明之神,无论多么嚣张跋扈,在明尊圣火前都会收敛,虔诚朝拜。——这便是宗教的力量,也是明教能够凝聚人心,使得数千万人凝而不散,散而不乱,一举成为江湖巨擘的原因。
雨雾茫茫,白虎朝拜,黄金祭司高景抬头望着宫阙,光明宫高耸入云,手可摘星辰;白银祭司江寒月面噙冷笑,看着安怀镜;李玉莲负手而立,神态坚硬犹似磐石;啪地一声,玄武使徒楚水甩开描金摺扇,面色平淡站立角落,看不出此刻他的心情。众人各怀心思,没有说话。
江寒月皮笑肉不笑,那张阴阳脸细皮嫩肉,油头粉面。安怀镜颇为不爽,又见楚水和李玉莲一个平淡一个凶狠,独自缓缓走到一边。
良久,光明宫缓缓出现一条红色人影,驻足不前,数人侍立。
高景连忙道:“圣女出来了,大家行礼相迎吧!”楚水向圣女微微躬身,脸庞浮现颇有深意的神色,一闪即逝,复又恢复平淡,紧随黄金祭司下了神坛。
李玉莲昂然直视。白银祭司惊醒过来,微微吸气:“走了,李哥。”
“怎么,还不想下去啊?”安怀镜冷言冷语:“圣女可是活佛,老哥!”
李玉莲霍然转头,刚毅脸庞绽出煞气。安怀镜昂然对视,毫不示弱,额角蓝色刺青微微蠕动,乃是一只斑斓猛虎。江寒月白了一眼,缓缓地道:“走吧,跟疯狗较什么劲?!”
“江寒月,你说什么?”安怀镜大怒,眼眸杀气如刀,向白银祭司扑去。李玉莲在安怀镜胸口轻轻一拍:“我们待会儿私聊,这是神坛。”这一拍看似轻描淡写,实则使出了龙象风云功。
安怀镜一直吃不准李玉莲实力,正想试试这潭水到底多深,好让心里有底。于是,李玉莲刚拍到胸膛,额角猛虎刺青杀机一闪即逝,隐隐有咆哮之声传出,胸膛长出两根黑链,镣铐一般迅速锁住大手。李玉莲刀眉一轩,讶道:“流星锤?”他并未想过在这里动手,掌力一吐即吞,只送出去很少部分,万万没有料到对方出手便是杀招!
青龙、白虎越斗越凶,如此在圣女面前闹起来只怕不好看。李玉莲落入下风,江寒月不得不出手,五指指尖聚拢,手腕一夹捏个鹤嘴,猛然啄向安怀镜拿着流星锤的手。
一饮一啄,铁链滑落。
李玉莲和安怀镜,各退一步。
安怀镜心下骇然,万万没有料到江寒月如此厉害,徒手轻描淡写就破了流星。李玉莲虎目含恨,手背划伤,舔了舔掌上鲜血,踏上一步便要动手。安怀镜不甘示弱,也是上前一步。
江寒月连忙挡在两人中间,低声道:“圣女马上就要下来,两位有什么恩怨私下找个地方解决,大家都是拜明尊的,别在圣火面前丢明尊的脸!”话音甫落,伸手在两人胸膛上一推,左手并未使用内力,李玉莲站在原地不动,不过却住了手;推向安怀镜的右手却又一次使出鹤式。安怀镜欲待还击,江寒月身躯猛然弹抖,仿佛在片刻之间要弹掉、抖净身上灰尘。
这动作叫“宗身”,非同小可!钟神秀心如电转:“江寒月和李玉莲轮番递招,他俩中的任何一人不足为惧,只怕联手,我们三人相距甚近,江寒月鹤嘴不足为惧,怕的是老子出手露出破绽,李玉莲从旁偷袭,强援未到,可别在这里失了先手。”想到这里收手,急退一步。
哪知江寒月颇为阴险,他是许聆风的人,那日听闻青旗使杨松柏谈起钟神秀通过鬼城萧圣向大将军投诚便已心怀仇视,此刻安怀镜稍微让步,表面不动声色,私下变本加厉,身躯猛抖!右手鹤嘴连啄四招,招招狠毒!
这次鹤嘴不同,身躯一宗,威力大增!高手过招原本就在毫厘之间,安怀镜一步退却落了下风,再要招架已是不及,只听四声闷响,白银祭司鹤嘴轻点随即抽回:“李哥,我们走吧。”拉着李玉莲走下圣火台。
这四招,威力无比!安怀镜全盘接纳,霎时热血翻滚,惊怒:“江寒月,你……”话未说完,胸闷喉甜,鲜血涌进口腔。圣女遥遥相望,圣火台下站着黄金祭司、玄武使徒以及红旗教徒,安怀镜极爱摆谱,架子又大,哪能失了面子?!强行吞下鲜血,伸出衣袖,擦擦嘴角。
圣女是不会武功的小孩,离得又远,自然看不见。红旗教徒道行尚浅,几大护法表面上轻描淡写的几个小动作,他们未必能看出个所以然。唯有黄金祭司和玄武使徒全然看在眼里,高景毫无表情,不置可否;楚水作壁上观,神态平淡。
安怀镜吃了哑巴亏,呆立良久方才缓过气来,抹了抹胸口,冷笑道:“老江,多年不见,今儿一见面就给兄弟下阴招啊?”
江寒月捂嘴,暗暗好笑,暗地里占了便宜,出了恶气,阴阳怪气地道:“我们兄弟多年不见,增进一下感情嘛!”
安怀镜目射寒光,蓝色刺青微微抽动,小声道:“你给老子等着!”
江寒月,包括李玉莲都缓缓转过身。江寒月甚至上前一步:“好,我等着你。”
“圣女驾到!”高景一袭红袍,显得高贵典雅,宝相庄严:“各位护法,准备朝拜仪式吧!”
众人向光明宫望去。
雨雾迷蒙,圣女身穿鲜花长袍,紫纱遮面,额坠绛珠,环佩叮当,莲足款款。九个蓝旗教徒护卫,前面两名侍女一个搀扶,一个撑起华盖。
鲜花长袍为明教历代圣女和教主正服,堪比龙袍,尊贵华丽到了极致!圣女年方二八,九九八十一级阶梯走了大概六七十步便驻足不前。众护法角度看去,恰好位于中央圣火之上。这是历代明教圣女接受教徒朝拜的既定仪式,有严格步骤和规程,一丝不苟。这几日在黄金祭司教授下,试演多次,驾轻就熟。
“圣光普照,熊熊圣火。”金银祭司、三大使徒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十指张开呈火焰升腾之状,躬身行拜火礼,朗声道:“明尊座下弟子,黄金祭司高景、白银祭司江寒月、青龙使徒李玉莲、白虎使徒安怀镜、玄武使徒楚水,参见圣女!”声音洪亮,一片赤诚,随后开始念诵明教经文,五人均是独当一面的大人物,此刻跪在一个不满双十的少女面前,虔诚朝见,令人感慨。
参拜诵经,漫长繁复,诵经声似小实大,梵音阵阵。几人离得太远,加之雨雾迷蒙,圣女实在看不清楚,没过多久便感无聊,开始掰着指头,一块一块,数着圣火台青砖,恹恹欲睡。当数到第一百零八块时,经文终于吟诵完毕。
圣女地位太过尊贵,接受护法朝拜必须穿鲜花长袍,但是之后议程就没那么正式。高景介绍各大护法,圣女亲自来到圣火台同护法近距离接触。
“诸位辛苦了。”圣女微微抬手,端坐神坛,心中却道:“什么破仪式嘛!整得姐姐跟提线木偶似的,真没意思!”
众位护法却是满脸凝重:“不辛苦。”
圣女缓缓扫了几个护法一眼:“朱雀姐姐呢,为什么没来?”
朱雀使徒秦灵儿实力最弱,但是常年追随的圣女登基,如此重要的大典居然未到,至今没有消息,颇为反常。众人知道两人隐居西域,关系非同小可,表情各异,楚水寒平淡,安怀镜疑惑,李玉莲不置可否,高景作为黄金祭司不能回避圣女质问,略微沉吟,上前一步,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朱雀使徒还未有抵达王城的消息,朱雀七星也不清楚她的行踪……”
江寒月补充说道:“贾云在成都望江楼遇刺,朱雀使徒曾经协助破案,此后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她……不参加大典了么?”
高景转身和江寒月互望一眼,道:“圣女放心,登基大典如此重要的仪式,朱雀使徒不会不来的,相信很快便有消息。”
圣女面色黯然。
黄金祭司调整情绪,毕恭毕敬地道:“除了朱雀使徒,五大护法悉数到齐。圣女常年隐居西域,对中原教众难免生疏,且容我先对五大护法一一举荐。首先自我介绍,鄙人圣教黄金祭司,高景。”言毕巍然站立,宝相庄严。
圣女轻轻地道:“你好,祭司。”
“这位是圣教白银祭司,江寒月。”高景留着璀璨光头,鼻如悬胆,虬髯戟张,红色袍子闪闪发亮,微笑指着江寒月:“我俩负责总坛日常事务,圣教重要活动和祭祀大典。”
白银祭司行礼,白眉鹰鼻,耳际垂下两束白发,微微飘动。圣女没来由地一阵恶寒,不敢再看,继续听着黄金祭司介绍:“圣教拜弥勒,供明尊,以火为尊,供火为神,崇拜日月,崇尚光明,追逐满天星河光尘。圣女多年在西域精研教义,关于我教简况及各种经典著述,相信不需多做介绍。这里,卑职只对中原明教简要述之:中土明教从波斯传入,各自发展,相互之间并无隶属关系。高祖皇帝朱琰便是明教中人,建立大明皇朝之后成为国教,此后历经数代,在第十八任教主玺释手中发展到顶峰,总坛设在王城光明宫,设置日月祭司、四大使徒,总共六位护法。”
祭司、使徒名头之大,任何一个都是大诸侯,如果联手振臂一呼,江湖中绝大多数豪杰都会响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有称霸江湖的实力,此刻神情却是恭敬至极,也许这就是明教能够一统江湖的原因。
“适才我已向您介绍了中土圣教日月两大祭司,接下来请允许我为您引荐各位使徒。这位是青龙使徒李玉莲,圣教决策使徒,统领元老院和青龙七星,负责联络圣教德高望重的前辈共同对大事做出决断。”戴罪之人,实在不能再算明教护法,只是李玉莲软硬兼施控制了两大祭司,高景仍然将其算在护法之内。
玄武使徒属于中立派,保持观望态度,虽然虎脱牢笼,整个黑魔崖蒙羞,但是明教大权处于新老交替之时,局势还不明朗,圣女掌握大权困难重重,他并未将李玉莲重罪,越狱等向圣女禀报。
圣女仔细打量李玉莲,浓眉长脸,燕额虎头,鼻梁如山,颧骨似峰,身材宽厚壮实犹似城墙,气场太强大!不苟言笑,气吞山河!圣女毕竟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在他逼视之下心虚气短,不敢直视,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李玉莲原本就有经天纬地之才,掌管星灯,加之又有日月祭司支持,在大权争夺上占据大大上风,所以雄霸之气较之安怀镜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对教主之位虎视眈眈,深刻分析了形势,圣女势单力薄,但毕竟是活佛,地位尊崇,不能通过武力撼动,不过尊崇归尊崇,权力却是另一回事,圣女成为精神领袖,依然可以调动手中势力掌握大权。
李玉莲有些托大,甚至笑容都未曾有一个,仿佛没有听到黄金祭司介绍。高景颇为尴尬,转移话题:“这位是白虎使徒安怀镜,组织使徒,掌管西厂白虎堂和圣教白虎七星,负责教众接纳,培训和管控。”
安怀镜剑拔弩张的神色微微和缓:“白虎参见圣女。”
圣女看到了他的额角,蓝色刺青微微抽动,喃喃自语:“这花脸猫眼角怎么回事?胎记么?”她对这脸上刺图的大花脸没什么好感,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收回。
“我教朱雀使徒秦灵儿精研教义,多年跟随圣女在西域,相信比我还要了解传教使徒,她就不用我多做介绍了。”
雨雾迷蒙,看不真切。圣女遥望远方,心道:“朱雀姐姐,你还好么?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高景不知圣女心中所想:“这位是玄武使徒楚水,司刑法,管灭神狱和玄武七星,为我教执法使徒。”较之安怀镜和李玉莲,楚水为人缓和许多,虽然仍胸怀大志却没那么咄咄逼人,摺扇轻摇,微笑示意。
圣女见到他的蓝绸对襟袍子颜色艳丽,心道:“一个大男人穿得这般鲜艳,可也少见得很!”脱口而出:“你的这件袍子挺不错的!”
侍女和红旗、蓝旗教徒莞尔,强忍笑容。几大护法陪笑,心下唏嘘,想想孩子终归孩子,虽然贵为圣女依然脱不了孩子气,也许并非想象中那般神圣而高不可攀,实际只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随即他们又觉得,或许将圣女想得太简单了!此言貌似童言无忌,心口一致,实则大有文章,不动声色地拉近了同护法的关系,有着深厚的政治功力。这才是高超的政治手腕,老实单纯,城府更深!貌似小白兔一般的政治家,其实更加可怕。
大家都是忍俊不禁,当然除了脸上从来不挂笑容的李玉莲。楚水颇为尴尬,黄金祭司止住笑,打着圆场:“是的,玄武使徒很注意形象。圣女,今日屈尊接见,众位护法不胜感激,不知有何指示?”
圣女环视一眼都不认识:“没什么指示,只想回去休息。”
江寒月上前一步,适时地拍马屁,关切地道:“圣女多年隐居西域,回归中原可还住得习惯?王城不比大漠,有不习惯就说,我们设法解决。”
圣女见他白眉鹰脸,耳际垂下两束白发,说话不男不女,举止慢条斯理,袍子鲜艳夺目,暗忖:“又一个臭美的,这阴阳人比刚才那个什么还恶心!中原男人怎么都这样?穿得跟女子似的。”
其实,江寒月臭美远非圣女所能想象,自诩品味高雅,换了其他人面前他的架势和派头实在不亚于在坐各位雄霸一方的使徒。不过,虽然臭美并非傻子,非常知道审时度势,比如在教主面前就不敢摆谱。今日在圣女面前虽然有点以老前辈自居的意思,但也不敢过分造次,喧宾夺主,已然收敛了很多。他注意到了圣女脸上对他的讥笑,偷偷用白丝手绢擦嘴角,上面绣着那首小诗:许梦天上月,扶疏玉兔宫。亏盈桂子落,天香一轮中。后事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