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那伽举着一片芭蕉叶，上面是一块块捏得奇形怪状的灵土，期待地看着周天。
昨天晚上那伽捧着小脑袋瓜子思考了许久，得出一个答案。
“先生不喝花露，一定是饿了。”
于是，那伽这次起得更早，扛着小锄头，到祖树下挖新鲜的灵土。
周天看了看灵土，又看了看那伽。
那伽对他点了点头，几乎把“夸我”两个字写到了脸上。
周天脸皮抖动了一下，还是捏了一块灵土放在嘴里。
“嗯，那伽你做得很好，只是我刚来这吃不惯，剩下的你吃吧。”
“这样吗？”那伽头上的两片草叶垂了下来。
她抱着芭蕉叶，坐到一块大石头上，一小口，一小口，认认真真地把灵土吃了干净，然后充满了能量。
“先生，那伽准备好了。”
在周天的细心指导下，那伽更进一步，观想出龙角、龙牙和龙舌。
小有成就的那伽逗弄着身上已经长到和她一样长的小魔龙。
小魔龙舔了舔那伽胖嘟嘟的手指，让那伽发出咯咯咯的清脆笑声。
周天咳嗽了一声，说：“那伽，再演练一下我教给你的擒龙手。”
那伽不再玩闹，小脸紧绷，中气十足地回答道：“是。”
她运齐念头，一只小手虚握，一股黑色气流飞出，将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击碎。
“先生，那伽做的怎么样？”
那伽挺了挺胸膛，扬起头，期待地问周天。
“有三分像了。”
周天本来想说有七分像了，可是怕那伽骄傲，于是少说了一点儿。
那伽得到江边的肯定，小脸通红，干劲十足，不断地演练擒龙手。
到了天黑的时候，山谷里已经找不出一块完整的小石头。
周天算了算时辰，起身对那伽说：“那伽，你已经练了一天，休息一会吧。”
那伽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先生，那伽不累，还可以在练一会儿。”
那伽身上瘦了一圈的魔龙有气无力地抬起头，向周天嗷了一声，证明自己还行。
“那伽，停下来休息，这是为师的命令。”
于是，那伽不情愿地找了一块平整的大石头坐下，双手托着头，望着周天。
周天盘膝坐下，闭上眼睛也开始修炼魔龙降圣经，在教导那伽的过程中，他又有了新的感悟，距离观想出第七条魔龙已经不远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天睁开眼，看见繁星缀满了夜空，那伽也在那块大石头上蜷缩着睡着了。
周天叹了口气，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兽皮毯子，盖在那伽身上。
看着吮吸着自己大拇指睡得香甜的那伽，周天心头泛起几分莫名的情绪。
那伽跟他小时候很像，孤独，倔强，一心想要证明自己，想要融入人群中，但事实上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周天找了一块平整的地方，将一床兽皮毯子铺在地上，枕着自己的胳膊，望着璀璨的星空。
过了太久了，他几乎已经忘记孤独的滋味了，那种一个人面对大荒中无数洪水猛兽的感觉，让小时候的他时常有哭出来的冲动。
周天翻了一个身，自嘲道：“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呢。”
他做了一个梦，一条毒龙从深渊中探出身子，流着口水，吐出细长的舌头，在他的脸上刮下一片肉来。
周天惊醒，浑身都是冷汗，眼前有一张黝黑的小脸，睫毛轻颤，湿润的鼻息扑在他的脸上。
那伽不知道何时睡到了他旁边，明明之前两人睡觉的地方可不算近。
周天坐起身来，揉了揉头发，知道了噩梦的来源。
“你这小家伙，睡觉也不让我安稳。”
在武道大会召开前，那伽已经将魔龙降圣经修炼得有模有样了。
“那伽，不要逞强，量力而行，知道吗？”周天看着那伽使出擒龙手，将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击碎，嘱咐道。
这些天下来，周天也将那伽真正视为自己的弟子，不再去想要依靠她获取什么。
“是。”那伽眼珠子转动，有些心不在焉。
“好，那接下来就是实战了，”周天严肃道，“用擒龙手最大的威力攻击我。”
那伽也没有多想，立刻小手一扬，大腿粗的黑光朝周天激射而来，头顶的两片草叶一下子变得无精打采。
周天观想出一面龙鳞盾，将那伽的攻击挡了下来。
盾牌上出现一个大洞，洞口边缘还有腐蚀的痕迹。
周天躲闪及时，没有被击中，但还是心有余悸。
擒龙手配上毒龙草，威力大得惊人。
“那伽，在战斗中要点到为止，明白吗？”周天转变口风，担心那伽控制不住把其他灵药打死了，那事情就大条了。
“好的。”那伽掏出一块较硬的灵土，用力啃了一口，头上的两片叶子慢慢地活蹦乱跳起来。
武道大会开始，周天在祖树的树叶中，看着空中一面镜子，里面正是武道大会比赛的景象。
有些灵药是疗伤的圣药，但实在不适合战斗，被打得枝残花落，对手捡起他们的花叶填入口中，身上的伤口就立刻恢复，气势更加凶猛。
有些灵药根本没有战斗的意识，而他们的对手比他们还要不堪，两株灵药拉扯了一会儿，竟然站在台上叙起话来，越聊越开心，手拉手跳下擂台。
有些灵药拿出花露、灵土和太阳果递给对手，对手大大方方地接了下来，然后喜滋滋地下了擂台，浑然不知道规则是何物。
说到底，一千五百年以下的灵药还都只是孩子，要他们喊打喊杀地战斗实在是强人所难。
那伽竟然一跃成为武道大会的顶尖高手，擒龙手一出，打得其他灵药抱头鼠窜。
很快，武道大会就决出了前八强。
离朱果、三桑树、祝余花、紫金腾、天目菩提、那伽……
后面的战斗就不像之前那么轻松了，那伽对上天目菩提所化的男童，擒龙手被他发出的佛光挡住。
天目菩提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转动手上的菩提手串。
“紧那罗。”
一个容貌端庄的女子虚影出现在天目菩提背后，顶有一角，怀抱琉璃琴，发出悦耳的琴声。
听到琴声的那伽突然提不起战斗的精神，心灵一片祥和，不知道该做什么。
观战的周天皱起了眉头：“八部天龙经，难道是那个重华神城中见到的僧人传给他的。”
天目菩提来到一脸茫然的那伽面前，正想要把她推下台。
突然，那伽露出狐狸吃到小鸡的可爱表情，小手贴在天目菩提的胸口，擒龙手发动，将天目菩提击出场外。
天目菩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在了地上。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对着台上的那伽微微一笑，转身离开，真有一种高僧的风范。
接着，离朱果和另外两株罕见的灵药也被淘汰。
主持武道大会的祖树宣布紫金藤对战祝余花，那伽对战三桑树。
紫金藤身上泛起金属的光泽，招式沉稳有力，变化多端，像浸淫了武道数十年的大家。
而祝余花所化的女童招式直来直去，大开大合，但威力十分惊人。
很快，祝余花找到了一个破绽，一拳将紫金藤打出场外，赢得了胜利。
周天的心提了起来，三桑树天生亲近大道，任何功法在他手上威力都要再提三分，那伽获胜的可能性很小。
两人站到比武台上后，三桑树所化的男童一脸傲气的说：“你认输吧，凭你那三角猫功夫，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那伽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过多言语，魔龙飞出，发出咆哮，向三桑树扑去。
三桑树冷哼一声，金翅大鹏浮现，金羽如剑，利爪抓住魔龙，将它撕成两段。
观想被破，那伽脸上苍白，但没有放弃，擒龙打出一道粗壮的黑光。
“太慢了。”三桑树摇头，身形如蝴蝶般飘忽不定，避开了擒龙手。
空中的金翅大鹏唳叫一声，吐出一道金色闪电，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将那伽击飞出去。
那伽头头顶的两片叶子变得病殃殃的，颜色也有些枯黄，看得周天心疼不已。
“那伽怎么还不认输？这样下去要伤到元气了。”
那伽双手撑地，艰难地爬了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抬手又是一招擒龙手。
“愚蠢的举动，”三桑树不为所动，“青山印。”
金翅大鹏化作一座巍峨的青色大山，将擒龙手碾碎，又向那伽压去。
那伽双臂浮现龙纹，硬生生挡住了青山印。
三桑树有些惊讶，不知道那伽为什么那么拼命。
青山印又是一变，化作一只神俊的三足金乌，翅膀一挥，将那伽击出场外。
一道神光闪过，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远方。
周天猛地起身，向那道身影走去，然后将她拥在怀里。
那伽的眼泪如同掉了线的珍珠，不断往下掉，哭了一会儿，她把小脸在周天的衣服蹭了蹭，扬起脸，说：“先生，对不起，那伽输了。”
周天叹了口气，从金龙所在的空间中搬运出来龙气，帮助那伽恢复。
“傻徒弟，为师已经很满意了。”
武道大会的结果出人意料，祝余花将三桑树观想出来的所有变化统统一拳击碎，赢得了冠军。
几天后，周天不得不前往下一个世界了。
他揉了揉那伽的头发，说：“等我到了更高的境界，就会来接你，教给你更强的功法，你愿意吗？”
那伽松开周天的衣角，坚定地说：“那伽愿意，先生不要忘了那伽。”
周天转身向树叶世界的出口走去，魔龙从他背后探出脑袋，面向那伽，发出不舍的叫声：
“那伽！那伽！”
那伽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后，喊道：
“愿先生一路顺风。”
周天没有回头，但走着走着，一行热泪流下。
草木有情，人更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