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风当然知道洛一苗绝不是轻易可惹的人。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通,洛一苗为什么要送给他三口棺材?
他是收还是不收?
收,怎么收?
不收,又怎么退?
郭风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他已经想了整一个下午了,他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来。
他面前的那杯茶,凉了又冲,冲了又凉,现在已是第九杯了。
男童从屏风后面出来,又将杯中的茶叶和开水都换了。
客厅里由于经常换这热茶,因此,始终缭绕着香气。
陶刀和肖若云坐在旁边,他们从坐下起,一直没有动过。
他们的身体未动,但他们的脑子绝对没停过。
只是他们也没有想到好的主意,给门口的三副棺材一个很好的放置之处。
棺材,漆黑恐怖的棺材,以及明晃晃的刀,这让郭风头痛。
再过一天,便是他六十岁生日,如果到生日那天,门口还摆着三副棺材,那么他郭风的面子往哪里搁?
陶刀开始头痛。
他的头痛病已经有十年没犯了,可是现在,又开始隐隐发作。
郭风已经看出来了,他关切道:“小陶,你先去休息吧。”
陶刀道:“不。”
郭风不再说话,又在客厅里踱步。
太阳西斜,光线黯淡。
从庭院里随风飘过来一声二声的虫鸣。
陶刀的头痛病越来越厉害,在昏黄的烛光里,也可以看见他的汗水从脸上一滴一滴往下掉。
郭风再次道:“小陶,你先去休息,如果想到办法,我会通知你的。”
陶刀似乎真的坚持不住了,点头道:“郭大侠,那我回房去了。”
说着站起身,往门口走了几步,又回头道:“郭大侠,如果想到办法,千万要通知我。”郭风点头后,他才又转身离去。
客厅里只剩下郭风和肖若云。
他们是夫妻,他们本来就应两个人在一起。
可现在,客厅里只剩他们俩时,他们心里觉得有些害怕。
肖若云望着郭风,她的脸上充满了依赖的表情。
毕竟,他是她的丈夫,他是她的倚靠。
肖若云这时低低道:“我怕……”
郭风知道她怕什么。
如果就外面的三个黑衣人,他一点也不怕。
他们怕的不是明晃晃的刀,而是看不见的死亡的气息!
死亡就像漆黑的棺材。
郭风的心里其实也怕。
客厅里八根蜡烛都点燃了。
他朝黑暗处招了招手,立刻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好像早已在那里等了。
一身的白衫在夜里分外显眼。
郭风道:“小陶睡了没有?”
白衫人道:“睡了。”
郭风道:“有没有看错?”
白衫人道:“没有。”
郭风这时才露出微笑,附在白衫人耳边,低声说了一会,声音很轻,轻得连肖若云也听不到。
白衫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而后离去了。
白衫人是谁?
来去匆匆,他受了郭风的什么吩咐?
夜,万籁俱寂。
郭宅的大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
夜空,漆黑无星。
三口棺材,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更漆黑。
三个黑衣人,隐在夜光里,只看见三把明晃晃的刀。
他们还守着棺材。
灯笼下面,这时已多了一个人。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到得灯笼下面的。
好像突然之间从地下冒出来的。
一身的白衫,在四周的黑暗中,更加耀眼。
白衫人!
神秘的白衫人竟然出现在大门口!
白衫人的手上,又多了一柄剑。
这是一柄黑剑。
他望着黑夜里一把明晃晃的刀,忽然露出了微笑。
他的笑,有些天真,又有些残忍。
他的黑剑,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了。
白衫人毫不犹豫地抛出手中的黑剑。
无声无息。
又大大方方。
难道他厌倦了这把黑剑,他要将它抛掉?
可是转瞬间,黑剑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什么也没变。变的,是黑暗中三把明晃晃的刀不见了。
原来他是来杀三个黑衣人的!
忽然,白衫人顿住了,他的额头,也开始冒汗。
因为他发现,黑衣人在他出剑之前,就已经死了。
他所杀的,只是三个死人。
白衫人想走,可是他双腿发软。
要不是有人这时候给他递过来一张椅子,他一定跌坐在地上了。
给他递椅子的,是陶刀。
陶刀道:“白公子,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白衫人道:“他们都死了。”
陶刀道:“他们是死了。”
白衫人道:“是你杀了他们?”
陶刀道:“不是我,是他。”陶刀用手一指白衫人的背后。
一个人,头戴破草笠,肩扛木板凳,站在黑暗与灯光交接处。
他好像站在这里很久了,只是他们没有发现而已。
白衫人几乎又从椅子站了起来,他惊道:“磨刀客!是你!”
磨刀客道:“可惜我也晚了一步。”
黑衣人死了,可是三口棺材仍在。
白衫人这时道:“磨刀客,小林酒店怎样了?”
磨刀客冷冷道:“一切都结束了。”
白衫人道:“结束是什么意思?”
磨刀客道:“结束的意思就是一切都得从头开始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不想重新开始。”
磨刀客接着道:“九个伙计,三个厨师,都死了。”
白衫人道:“你杀了几个?”
磨刀客道:“一个。”
“林小林呢?”
“林小林没死。”
“你会放走他?”
“你信不信?”
“我凭什么相信?”
“因为他杀了几个伙计,三个厨师,而且用的只是一招。”
“你没想到林小林的武功这么好?”
“没有。”
“所以你不敢动手,怕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是。”
白衫人道:“你以为你可以杀得了我?”
磨刀客道:“可以。”
白衫人慢慢地转动椅子,面对磨刀客。
磨刀客这时也把肩上的板凳放在地上,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刀,一把锈迹斑斑的刀。
刀虽生锈,但锋芒依旧。
刀的锋芒,使白衫人打了个寒颤!
磨刀客道:“白公子,出剑吧。”
黑剑缓缓提起。
白衫人道:“磨刀客,我们的决斗,可不可以推迟几天?”
不待磨刀客说话,白衫人又道:“因为我已经答应了人家。”
磨刀客道:“我也答应了人家。”
夜,寂静。
看来这场决斗,在所难免。
他们有什么怨恨?
他们为什么要决斗?
他们是谁?为谁而战?
也许,这一切的一切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之中一个人要杀死另一个人。
生锈的刀。
漆黑的剑。
这是两件极其平常的武器,可是在他们的手中,刀剑的一击,竟然如此骇人!
他们谁也没有看清对手的刀剑是如何出手的,却十分清楚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出手。
一刀一剑,胜似千刀万剑。
而千刀万剑,化作了这一刀一剑。
高手相拼,不在搏斗的时间有多久,一刀一剑就够了。
刀剑既出,胜负立判。
他们两个人,究竟谁胜谁败?
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
因为这时,门口的两个大灯笼,忽地灭了……
漆黑,寂静,好像整个世界已经不存在了……整个世界不存在,向谁去问输赢?
郭风还没有睡,他睡不着,门口刀剑的呼啸他也听到了,可是,郭风并没有惊慌和惊讶的神色,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肖若云也没有睡,她虽然不喝酒,但她一直为郭风斟酒。
卧室很简单,一张床,一张小桌子,除此什么也没有,甚至连凳子也没有,郭风喝酒,只能坐在床上,肖若云斟酒,也坐在床上。
并不是卧室太小了,才没有凳子和梳妆台。
相反地,这间卧室很大。
只是,其他的空间,都被其他的东西占据了,花木、石头、残垣断壁以及亭台楼榭……这些东西组成了一个微型花园。
卧室里砌花园,这是听都没听过的事情,可是,就是这听都没听过的事情,却存在于郭风的卧室里。
郭风一边喝酒,一边仔细地观赏花园。
已经二十年了,郭风每天晚上都这样。
他很为自己的创举骄傲,他终于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把花园搬进卧室,闻香而睡,又在潺潺的水声中醒来,这种妙境,世间有几人能享受?
花香是真的,水声也是真的,为了使这洄环于石壁间的水常流不息,他整整想了三天才想出绝好的主意。
可以说,世间能享受这等美妙的生活,只有他跟肖若云两个人。
郭风习惯了享受,可他并不是一个过奢侈生活的人。
他从不讲究吃穿,就像他每天晚上喝酒,下酒菜只有花生米。
而且,一盘花生米,他可以吃上三个晚上。
现在,郭风已经喝了两瓶酒,但他才吃了一粒花生米。
肖若云最了解郭风的酒量。
今夜,郭风才喝了两瓶酒,便道:“不喝了。”
肖若云诧道:“喝酒就该喝个尽兴,七分醉的时候,感觉最好。”
郭风注视着肖若云,道:“你从不喝酒,怎么也懂?”
肖若云道:“有些事,不一定经历过才知道,就像……”
“就像什么?”郭风眯着双眼问道。
他的皮肤本来就好,没一点皱纹,加上正喝了酒,脸上红通通的,极是好看。
肖若云嗔道:“你心里知道……”
郭风心里当然知道,她所说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事情,不用教,也无需经历便会懂,是**。
可是,这跟喝酒有关系吗?
肖若云的脸颊上也绯红。
他虽然是几十年的夫妻了,但当他们这样坐在一起,肌肤相接的时候,肖若云总有一种冲动。
他们望着郭风,眼里在说着一句话。
两个人只注视了一会,郭风便移开了目光,他怔怔地望着前面的花园。
这个花园虽小,却把卧室里除了床和桌子之外的空间都占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