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的目光柔和。
他的眼中有一种难言的欲望。
蓦地,小桃的温柔转为杀气,脸色变了。
不知何时,她的手中多了一把短剑,剑锋一剜,自长长的衣袖中,如云拨皓月,直刺傅雪痕。
傅雪痕惊起,急翻身,腾起,堪堪避过!
口中叫道:“小桃!”
青光翻转,小桃见愿望已碎,悲绝之际,腕一侧,青锋已入腹。
血,从剑柄,到地上。
再流进火堆里。
小桃仆地,火熄灭。
天已大亮。
傅雪痕抱住小桃,泪涌流。
这是傅雪痕第一次面对小桃流泪。
小桃再也无法接受分离的事实,她要与他永远在一起,她指的永远是真正的“永远”!
什么是真正的永远?
只有死。傅雪痕也哽咽道:“小桃,我以为我们可以不再分离,可以一齐走天下了。”
如果小桃听见,她一定会后悔的。
现在,她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了。
傅雪痕不肯放下小桃……
天明,“飘雪王”嘶鸣了一声。
风依旧很大,风中依旧夹着沙子,傅雪痕上马,迎着风沙。
踏踏而去。
一排杨树。
像卫士,伫立路两边。这是北方极多见,生命力极强的树。
经年累月被风沙吹打,它们依然可以生机勃勃地生长。
两边的山都变成了光秃秃的荒山,没有一点植物,只有杨树是绿色的。
如果没有这排杨树,行人一定会迷路,一定找不到路尽头的孤烟客栈。
沿着杨树一直走,就会走到孤烟客栈。
到了孤烟客栈之后,再打听到满星泉的路,一天前,江湖传言,背刀客的死亡令将在满星泉出现,尽管满星泉是一个死人成堆的地方,但江湖高手,还是会纷纷前往的。
死亡令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死亡令重现江湖只剩最后两天了。
这两天,满星泉将变成最热闹的地方。
傅雪痕并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但他却要得到死亡令。
他要让背刀客杀他,他要问问他,他为什么要杀洛甫和洛夫人,他把洛甫的孩子弄到哪里去了……
傅雪痕是一个快乐的人,可是一想到这些,他就无法快乐,因为这么多天了,他没有找到洛一苗的孩子,连寡妇的一点踪影也找不到。
甚至,在江湖上已经沸沸扬扬的死亡令,也不知道究竟在谁的手上。
就像一团迷雾,他不知道如何下手。
越是这样,他越想弄清楚,“只见刀,不见人”——江湖上最神秘的背刀客,他很想一见,不管是不是他杀了洛甫和洛夫人,抢走了洛一苗的孩子,不管他怀着怎样的阴谋,他都想见一见他,能做到这样,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背刀客,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一边行,一边想。
风越来越大,沙子越来越多,他不得不放慢速度,风沙打在脸上,隐隐生痛。
傅雪痕有些睁不开眼睛,只好用手遮挡。
一路上,他遇到好些人,有徒步的,也有骑马的。
“飘雪王”虽然跑得很慢了,但它还是一一超过了他们。
傅雪痕知道,这些人一定是到满星泉去看热闹的,从他们的身手看他们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别看他们走得这么慢,他们一旦要快,可以快得让人无法相信。
傅雪痕奔走了一盏茶的工夫,路上没有再遇到一个人,看来,前边不会有人了,比他更早出发的人,都已落在他身后了……傅雪痕这样想。
忽然,他发现前面好像还有两匹马在奔跑。
前面两匹马的速度很快,这样奔了一程,相距还是那么段距离。
傅雪痕好奇心大盛,一夹马肚,飘雪王会意,四蹄狂奔,耳边风声呼啸,前面的马知道后边有人在追,也加快了速度,一时间,风沙弥漫。
还是“飘雪王”稍快。
傅雪痕不久就看清了,前面两匹马,一灰一白,马上一男一女,在风中疾奔。
“他们的马没我的快,却还在我的前面,他们一定是天不亮就上路了。”傅雪痕在马上想:“他们难道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奔走得这么急?”
他好像看见马上的女子回头来看,而且,那女子美丽的面容他也看清了。
傅雪痕一呆,想道:“如此漂亮的女子,怎么也冒这种风险?”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难道漂亮的女子就只能是温室里的花吗?
这样想着,哑然失笑。
马儿也不觉慢了下来。
另一匹灰马上,骑着一个穿着白衫的人,他也回头看了几眼。
傅雪痕刚刚落下一点点,就看见前面路上两个红点。
风沙弥漫的荒漠,两上红点红得很耀眼。
近了,才看清是两个穿着红衣服的人。
黄的天,黄的沙,黄的皮肤。
连杨树的绿意也被无边的黄淹没了。
唯有红,无法淹没。
虽然只是小小的两点红,却反而把无边无际的苍茫遮盖了。
天地间好像只有两点红。
只有两个穿红衣的人。
红衣人的手上,各有两把刀。
如果马从这里经过,他们的刀只要轻轻一挥,就可以砍断马腿。
所以,当前面的马意识到这两个人的杀气时,倏然止住,把马上的一男一女吓了一跳。
只一会,“飘雪王”也停住,停在白马和灰马的后面。
马上的少女怒道:“为什么要拦住去路?”
红衣人是两个老者,他们的头上用红布缠着。
他们的脸像树皮,但他们的眼睛,却仿佛鹰隼,犀利无比。
如果人的目光可以杀人,他们的一定也能。
红衣人没有回答,却狠狠地盯着说话的少女。
他们的目光中,有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
少女的白马不禁后退了一步。
白衫人道:“公主勿怕。”
少女对白衫人道:“你看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白衫人眉头微皱,沉思不语。
“我们是送你们上路的人。”红衣人说话冷漠。
少女道:“我们已经在路上,何必要你们送!”
红衣人这时桀桀怪笑起来,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笑毕,红衣人道:“我们要送你们上另一条路。”
“西天。”
少女似乎没有听懂红衣人的话,惊疑道:“我们要去孤烟客栈,并不去西天。”
傅雪痕都觉得这个少女实在太天真,她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将要大祸临头了。
果然,红衣人一阵怪笑后,森然道:“你们不想去西天,入地狱也一样。
少女似乎大惊,满面狐疑。
这时,白衫人喝道:“你们到底是谁?在这里装疯卖傻!”
红衣人对望了一眼,冷冷道:“难道你没有耳朵,听不见了?”
白衫人怒道:“大胆,竟敢对公主无礼!”
红衣人怪笑不止,说道:“她是你的公主,你对她有礼就够了。”
白衫人显然怒极,双足一蹬,身躯如电,忽地飘向两个红衣人。
十指如钩,疾点红衣人全身要穴。
意外的一击。
快、凶狠。
红衣人一愣,身子微动,还是躲开了白衫人的一击。
白衫人一击不中,身形飘飘,没有停顿地,又飘回马背上。
红衣人惊讶。白衫人更惊讶。
一交手,彼此已知底细。
红衣人惊讶于对方的突然偷袭。
白衫人惊讶于对方的应变能力。
傅雪痕在马上看得清清楚楚,三个人在瞬间各接一招,功力都在仲伯之间,若是红衣人联手,则白衫人不是对手,只是,两个红衣人的年龄都在六十岁以上,而这个白衫人看样子只有二十几岁,这样一比,显然是白衫人更胜一筹了。
红衣人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双方接了一招之后,他们心里暗暗吃惊。
如果他们开始对这两个年轻人存有轻视的话,那么现在,他们绝对没半分大意。
两个红衣人这时身形又变,四把刀在空中摆出一个阵势,严阵以待,以防白衫人再度袭击。
过了一会,谁也没动。
红衣人阴冷道:“把洛家年谱交出来。”
白衫人一惊,寻思道:“自从我跟公主出山以后,没向别人透露洛家年谱半句,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原来,这个白衫人是诸葛成龙,那个少女当然是洛阳公主了。
诸葛成龙忽然想起,在此之前,有一个叫口香糖的女人曾看过他的洛家年谱,还知道若能发现花园秘密,便可得到天下无敌的洛家刀法。
诸葛成龙恍然大悟,心道:一定是口香糖告诉他们的。
想到这里,诸葛成龙冷冷一笑,说道:“洛家年谱交给你们有什么用?”
红衣人道:“既然你解不开秘密,就应该把它交给我们。”
诸葛成龙冷笑道:“今天解不开,明天解,今年解不开,明年解,总有一天会解开的。”
红衣人冷冷道:“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吗?”
诸葛成龙道:“只要活着,机会永远有。”
红衣人又冷冷道:“到满星泉的人,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
诸葛成龙道:“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说着沉默。
只有风声。只有沙子的飞扬声。
风沙弥漫。红衣人的话语清晰:“那你就不要陪你的公主到满星泉去了。”
两个红点一闪,四柄刀,旋起一股巨大的罡风,翻卷着沙子,袭向诸葛成龙和洛阳公主!
傅雪痕在后面大叫道:“小心地下!”
喊声未毕,两匹马同时发出一声嘶鸣,又同时纵起!——红衣人果然使了一招,“卷地刀”,幸好两匹马极富灵性,也懂得辨别凶险,这才免了四腿齐断的命运。
饶是如此,白马的前脚和灰马的后腿还是被红衣人的刀锋扫中!
血,滴落沙地。
瞬间的鲜红,刹那又被尘沙覆盖。
急退之后,站定。
站定,洛阳公主已惊出冷汗。
她看到白雪犁腿上的伤和血,心疼不已。
她不为自己的性命担忧,却为马儿着急。
红衣人一招既出,后招绵绵不绝。
杀气,比风沙更重更浓!
傅雪痕也退。他还不想插手。
他知道红衣人八招之内难以得手。
他知道红衣人一时难以得手,却不知道这个少女是什么身手。
他要看个清楚,看少女如何出手,所以,傅雪痕也随之急退。
红衣人因为心有惊惧,他们也不知道少女究竟如何厉害,出招抢攻之时,往往不敢拼尽全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