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旧很大。但他还想再坚持一下,他希望听到雨中响起另外的声音。
迷迷糊糊间,果然听到有异样的响动,似乎是人的脚步声。
黑白争先一惊,立时清醒了,马上站起来,伫立门边。
过了一会,雨中那零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其实,他们的人离这里还很远,只是凭着黑白争先的功力,他已经听得很清楚了。
他听出来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雨声虽大,他们的说话还是可以听得到的。
只听一人道:“真是倒霉,这么大的雨,怎么还不停。”
另一人道:“可不是,我的衣服都已经湿了。”
先前那人道:“大哥你还好,我可是有风湿的,每逢下雨天,膝关节痛得要命。”
另一人道:“忍着点吧,快到了。”
沉默了一会,又听先前那人道:“大哥,听说这次的人叫什么杀人王的?”
那大哥道:“是杀人王叶多。”
先前那人道:“什么杀人王叶多,还不如……”
大哥笑道:“还不如是个女子,对不对?”
先前那人也嘻嘻一笑道:“难道大哥不是这样想的吗?”
大哥道:“你以为天下的女子都是漂亮的?有些女人,你看了会恶心的。”
先前那人又嘻嘻一笑道:“你看到嫂子会不会恶心……”
这时,一阵雷声响起,黑白争先什么也听不到了。
雷声过后,那声音又重新响起,也许雨天路滑难行之故,他们听起来还很远。
黑白争先这时听到那两个人都在“嘻嘻、嘻嘻”地发笑。
一人道:“大哥什么时候能为小弟想想,让我也去试一试。”
大哥道:“女人虽然全身哪一点都一样,但真正的玩起来,就可见出高低了。”
那大哥说着大声笑了起来,他们一定以为,半夜三更,又是暴雨天,绝对不会有人听到的。
黑白争先知道两个男人又在讲窑子里的哪个妓女了。
只听大哥笑道:“那种味道才叫销魂,女人哪,那种浪……你一定想不到……”大哥说着,又笑了起来。
先前那人道:“大哥,你这样在外面逍遥,嫂子不会吃醋吗?”
大哥道:“那不叫逍遥,是销魂。”
大哥笑罢,又道:“要说吃醋,天下的女人都是醋坛子,要么不打破,打破了可不得了。”
先前那人道:“嫂子的醋坛子有没有打破过?”
“有。”大哥笑道:“你嫂子的醋劲可非比寻常,我算吃过她的苦头了。”
“是什么样的苦头,说来听听。”
“不说。”
“说来听听嘛,我又不会乱说。”
“不是担心你乱说,而是担心你受不了。”
“大哥,我们一起已经这么多年了,你要不说,不拿我当兄弟看了。”
“好,你听着……嘻嘻……不过,嘻嘻……”
这时,又一阵长长的雷声,从天边滚过,等雷声过后,那两个人已经离得很近了,只听大哥道:“我对你说的话,你要是对别人讲半个字,我可不会饶你。”
“大哥,不会的,你这种经验,我怎会告诉别人,如果天下的男人都如大哥这般神勇无敌,哪里会有女人留给我……”
“臭,别说了……”
“快到了吧?”
……
……
长长的沉默,只听见脚步声,不闻说话声。
忽然,一道闪电划亮了夜空。
只听一人惊道:“大哥,怎么那门是开的?”
黑白争先猛然警觉,这两个人绝对不是房子的主人,他们半夜三更到这里来,一定是有什么阴谋,他本可以杀了他们,但转念一想,还是等弄清楚他们要干什么再说。
凭着白天对房子的印象,黑白争先一纵身,隐到屋梁上去了。
那两个人在门口站了好久,一人悄悄道:“大哥,老管家不是说屋门是关的,怎么会开着呀?”
大哥道:“也许是风雨太大,被吹开的。”
“会不会有人在里面?”
“不会吧。”
“如果有人,会不会杀了我们?”
“我们只是替人抬抬棺材,赚几个钱养老婆而已……”
“大哥,你错了,你赚钱不止是养老婆,还要养小老婆呀。”
“你,我撕烂你的嘴。”
这时,天空又划亮一个闪电——
黑白争先一瞥之下,大吃一惊:
只见两个连头都蒙住的黑衣人,抬着一副棺材站在门口。
只听一人道:“大哥,不管里面有没有人,先进去再说,我的腿已经撑不住了。”
大哥道:“好吧,进去。刚才我借着电光看了,没见里面有人。”
黑暗中,两个人将棺材抬进屋里,重重地放在地上,然后两个人都深深喘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两个人都觉得屋里没人,一人道:“大哥,总算完成了。”
大哥道:“这几个钱,可真不好赚,要不是……”
另一人道:“要不是为了逍遥,不,是销魂……要不是为销魂,可不干这个行当,对不?”
“对。”那大哥叹息道:“这可是个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行当……”
先前那人道:“管家说,让我们把棺材放在这里就行了。”
另一人道:“要是江老爷子摸黑回家,看到家里有一副棺材,会把他吓死。”
先前那人笑道:“大哥对女人的消息很灵通,可这一点上你就不知道了,江老爷子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那大哥惊道:“怎么?江老爷子死了?”
先前那人缓缓道:“老管家要他死,他怎能不死。”
那大哥沉默了一会,说道:“江老爷子行乞几十年,老管家也不让他好好死……”
先前那人道:“大哥,快走吧。”
“好,走。”大哥说完,两人便匆匆离去,脚步声消失于暴雨中,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快得多了。
黑白争先刚想跃下来,又听得雨中有异样的声响,黑白争先伏着不动,凝神细听。
这一听,令他大吃一惊:
他可以听出来,在雨中行走的有四个人,这四个人都有一流的身手,速度奇快。
要不是他们以为半夜三更没人会注意他们,因此脚下弄出一点点声响,他们原本可以做到无声无息,起码要到门口才会发觉。
黑白争先屏住呼吸,运功练起了“闭蝉功”。
这种功夫,可以使人的呼吸在体内循环而不发出任何声音,这样,就算来人武功再高,也不会发现他。
仿佛一瞬间,那四个人已经到了屋里,他们随手把门关上。
一人道:“这两个小子果然没骗。”
又一人道:“他们一辈子抬棺材,不知谁替他们抬。”
黑白争先虽然在练闭蝉功,但他们的说话他还听得见。
黑白争先听了大吃一惊,他觉得这声音好耳熟,仔细一想,惊出一身冷汗,这四个人就是他在樟树下遇到的老樟树、铁三、朱孩儿和鲍无珠!
他们不是被轻轻一刀杀了吗?
难道他们不是人是鬼?
黑白争先差点从房梁上掉下来!
又听一人道:“那两个小子没骗我们,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被人骗?”
另一人道:“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听得有启动棺材的声音,“啪”一声,好像棺材盖被打开了——
一人道:“无珠,你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黑白争先又一惊,他听出这个说话
之人便是老樟树,他所说的无珠便是跟他下过棋的鲍无珠了。
黑白争先想道:鲍无珠不是瞎子吗,老樟树怎么叫他看真假?
难道他的眼睛亮了?
接着哑然:现在是黑夜,伸手不见五指,眼睛有什么用?
在黑暗中,只有瞎子才看得见的。
又过了一会,听见鲍无珠道:“他不是杀人王叶多。”
“他是谁?”一人急道。
黑白争先想道:这么急的人一定是朱孩儿。
鲍无珠说道:“这是一个女人。”
“江乞儿。”老樟树说道:“铁三,朱孩儿,快把棺材盖上,我们走!”
老樟树还未说完,只听“吱呀”一声,门被什么人推开了。
“谁?”老樟树惊问道。
“我。”一个声音淡淡答道。
不光屋里的人吓一跳,黑白争先也惊讶不已: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到门口的?
他站在门口而屋里的人浑然不知,能做到这一点,这个人的武功,一定高得吓人。
短暂的沉默后,老樟树似乎恢复了原先的平静,说道:“原来是轻轻一刀。”
“是我。”这个人一口承认。
黑白争先更惊:昨天夜里轻轻一刀不是杀了他们四个人吗?
黑暗中老樟树道:“你想救叶多,到别的地方去吧。”
轻轻一刀说道:“我为什么要救叶多?”
老樟树道:“那你来干什么?”
轻轻一刀笑道:“昨天夜里,你们演了一出戏,我就是来让假戏成真的。”
“你要杀我们?”
“本来我昨晚就该杀了你们。”
“为什么没有杀?”
“因为我没有弄清你们骗人的目的。”
“现在弄清了?”
“当然。”
“什么目的?”
“为了骗棋高一着。”
黑白争先听到轻轻一刀提到自己,不由得心怦怦乱跳。
老樟树笑道:“我们四人合力,可以毫不费力就杀了棋高一着,怎么用得着骗?”
“这不一样。”轻轻一刀静静说道。
“如果你们不死,棋高一着不会轻易相信你们的话。”
“难道我的话不对?”
“对。”轻轻一刀笑道:“是孤烟城偷了书香门第的书,不过……”
黑白争先凝神倾听,他想知道轻轻一刀所说的不过是什么。
可是,轻轻一刀顿了一下之后,接道:“你自己的用意自己最清楚,何须我说?”
老樟树似是迟疑了一下,冷冷道:“你以为你真的可以杀了我们?”
“当然。”轻轻一刀淡淡道:“如果没有把握,我就不来了。”
“有些人,只知道送死,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老樟树阴**。
话中,杀机已现。
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黑白争先看到门口一个修长的人影:静立。
这就是轻轻一刀?
外面,雨没有停,反而下得更大了。雷声不断,震耳欲聋——像一匹暴躁的马,在苍穹狂奔。
暴雨持续了好几分钟,才渐渐宁息下来——也许累了,也许到了该歇的时候了。
宁静。天地仿佛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风、雨、雷……一切都退尽。
而且它们在退走的时候,把黑暗也全部带走了。
只留下星光。
星光从门口淌进屋里,清丽无比。
屋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连棺材也不见了。
黑白争先从房顶跃下,呆立着——凶险异常的决斗就这样结束了?
是轻轻一刀无声无息地杀了他们四人?还是他们杀了轻轻一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