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枢密,安南不过是权宜之策,”陆秀夫平心静气道,“如今元军势大,不如先行退却、以待天时。”
张世杰也自有一番道理。“堂堂中原正朔,岂有寄身藩属之理。我等欲扶大厦于将倾,本就是与天争、与时争,何来什么以待天时。”
“那枢密认为该去往何处?”陆秀夫也不再争辩,拱手道。
陆秀夫这一问却把张世杰问倒了。自从在泉州被蒲家背刺,沿海各港口已经不能去了。而若是不去安南,琉球、高丽也不当去。日本更是朝贡体系之外的外国。
张世杰心中盘算来盘算去,竟然也寻不到一个合适的落脚地。
见话题陷入僵局,一直听得稀里糊涂的小皇帝偷偷看了方耀一眼,似乎想要征询这位神君的意见。
在方耀看来,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陆秀夫性格沉静,经此一役更认清现实,认为该以力保大宋血脉和宗祠为上。而张世杰则性格刚烈,虽然多次战败却斗志不减,一心想着恢复大宋荣光,不肯偏安一隅。
方耀笑道,“两位,既然你们意见不同,倒不如直接在崖山先作修整。至于元军也不用忧心,别说短时间内元军不敢再来,就算来了,我也会帮你们应对一二。”
张世杰还不太明白方耀这句话的份量,陆秀夫却已起身深深鞠躬。“多谢神君相助。”
小皇帝也学着向方耀道谢。
张世杰本来还想找机会向小皇帝解释自己离开的原因,但此时憋了一肚子疑问,也没有心思再说,便起身告辞。
冒雨回到自己的大船,部将都前来相见,各自上报自己所辖的损失。
“死者一千四百余人、重伤一百九十八,轻伤八百余人,小舟沉没十八艘,大船损毁一艘,随船沉没或不知所踪者共三千余人。”张世杰听完汇报,心下稍安。情况比他之前预计的要好多了。
他这才问道,“那位方神君是怎么回事,元军又是如何败的?”
提到神君,众人顿时难掩脸上激动神色,像个新晋的狂热粉一样争着把方耀的神通一一说来。
突然出现在天空的神人,从天而降、一击穿船的神火,听上去实在是匪夷所思,超出常理。张世杰向来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可他也曾在远处亲眼所见降下的赤焰,又有元人言辞和海面痕迹,在众人信誓旦旦下,将信将疑的张世杰终于选择相信。
如果刚才那位方先生真的是有道神君,匡扶大宋就有望了!
思及此处,本来已经有些疲惫的张世杰立刻精神抖擞,随即又后悔之前对神君不够尊重。他忍不住原地转了两圈,又咬牙坐下,继续处理起军务来。有了方耀的承诺,他就真的把崖山当成了安全区域,和属下一起商量着安排了十日的修整计划。
这时,其他行政事务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南宋小朝廷虽然落魄,但经历了多次战争和转移,办事的效率反而比以往高了数倍。元人刚刚离开,各船只就开始人员清点、伤员救治、亡者收殓和烧水做饭。若不是外面还下着大雨,这会只怕连船只修补的工作也有人做了。
各船此时都已经有炊烟升起。宋朝造船的技术已经极高,外面的风雨完全不影响人在船里生火做饭,连弯曲的烟道都事先安排得好好的。
不多时,宋人们十几天来第一次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再喝下一碗热汤,顿时觉得人又活了过来。也不知道多少人在此时暗暗念了一声“神君保佑”。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接水的木桶木盆已经盛满,那些欢腾着在外面饮雨水的人也早已躲回到船舱内,甲板上只留下少许卫兵穿着蓑衣斗笠站在外面。
这会儿天色昏沉、大雨瓢泼,风也一阵紧似一阵,即使卫兵极力远望,能清晰看见的范围也不过数十米。这时又体现出宋人以绳索连船的好处,船只彼此相连又都是大船,此时任由狂风暴雨袭击也巍然不倒,只是随着波浪微微起伏。
吃过饭的小皇帝赵昺被摇晃着都有点犯困了,眼睛慢慢眯起,脑袋一点一点。陪在旁边的杨太后和陆秀夫都有些尴尬。赵昺虽然年幼,却很是懂事,在朝臣面前总是尽力表现出早熟和聪慧。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神君面前却流露出只有他们才能见到的孩子气的那一面。
这也只能说小孩子对气氛的感受是很灵敏的。方耀一出现就使得形势逆转,获得小皇帝身边所有人的尊敬,让气氛也由凝重紧张转为放松,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把方耀当成了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
更何况,神君还会飞!
方耀可不知道这孩子一直心心念念着想要飞一次,见他犯迷糊的可爱模样,便拿出一个葡萄柚递给他。“吃这个,酸一酸就不困了。”
又一个自己没有见过的水果!
“谢谢方先生!”赵昺没让侍女插手,自己饶有兴致地剥开葡萄柚,品尝起来。也没那么酸嘛,酸酸甜甜还略带点苦味,风格独特。
“好吃,母后也尝尝~”赵昺拿起一瓣递到杨太后面前。杨太后其实也不过三十多岁,之前又只是度宗妃嫔,所以倒没有太多仪态威严,见儿子将递来果子,也接过尝了一口。
房间内其乐融融,看上去一片温馨。
第二天,大雨依然,海面风浪更大。即便昨日没有选择留下,这种情况也不适宜船只出海航行。
虽然宋军船只的防水防潮做得很好,但毕竟待在水上,连续大雨让他们有些吃不消。可宫室和军营因为备战的缘故已经被张世杰下令烧毁,崖山上只余连绵废墟,所以众人也只好继续待在船舱中。
美美睡了一觉的方耀在船上无聊的晃荡。陆张二人和诸位官员都忙着处理因这场大雨而起的各种突发状况,便把陪伴的重任交给了礼部侍郎邓光荐。邓光荐是个比较纯粹的文人,文采飞扬却不擅长处理实务,正好留在神君和小皇帝身边。
“方先生,雨好大啊,你能让雨停下吗?”小皇帝拉着方耀的手,小心地避开从屋外溅入的雨水。
“陛下不喜欢下雨吗?”方耀含笑问他。
赵昺点点头,“下雨好烦,朕都不能到外面玩了。”这句话很符合小孩子的身份,但他下一句又道,“而且雨停的话,外面守卫的将士们就不用穿着厚厚蓑衣了,又冷又重,肯定很不舒服。”
“这样啊。”方耀想了想,“如果只是担心这个的话,倒也不用雨停,我自有手段。”
“方先生……”赵昺的眼睛亮晶晶的。
方耀手一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