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个月,苏灯几乎在902足不出户,如苏谈墨所愿,她连学都没去上。
H大校园风波事件,官方给出的通告称还在调查中,虽然网上的言论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平息,但只要一提起H大,骂她的人依旧不少,甚至连带着那天在校门口,赵英凯朝她跪下来的视频都流出来了。
一个眉目冷漠、事不关己,一个泣不成声、匍匐在地,那视频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又在和什么校外男人纠缠不休,仗势欺人。
苏灯所幸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大不了从此与整个苏家断绝关系,只要她坚持完成学业,被退学了也可以重新参加高考考去外省,甚至出国。
无论如何,她终究会插上翅膀,永远离开洛安市这片土地。
学习方面,好在有宋长锦帮她。自从她来到这里后,无论风雨,他每天都会在晚饭的时候来到公寓,就餐完毕后,他们会一起看书学习,直到十点他才回自己家。
宋长锦大四,现在他已经在准备考研了。
“你每天这么晚回去,叔叔阿姨要是发现你不在学校自习,天天跑到这儿来怎么办?”
宋长锦却用食指比在唇边,下颔搁在手臂上,与她几乎鼻尖相贴,“这是属于我们的小秘密。”
望着近在咫尺的狡黠明亮的双眸,苏灯总觉得自己的脸在隐隐发烫。
秘密这个词,本身就引发人无限遐想。
这一个月,白天的时候,她常凝望空旷的公寓,感觉自己是时间之外的人,她并不属于这里,却像个饥肠辘辘的人,贪恋这里每一寸自由的气息。与外面的喧嚣相比,这儿的一切看上去都安宁而平静。
要硬是挑点毛病,苏灯觉得,宋长锦这个人有些奇怪。
比如,她在第一次尝试自己下厨时,学着记忆里胡美娟做饭的样子,将他买来的油倒进锅里。不料下一秒,冒着蓝烟的黑锅就开始噼里啪啦作响,将滚烫的油星子溅得到处都是。
有几滴滚烫的油滴溅到了她手臂上,苏灯疼得尖叫起来。
坐在外面沙发上看动画片的宋长锦立刻跑了进来,一手关火,一手把她抱进怀里。
细腻的檀香味霎时涌进鼻间,他抚着她的脑袋,“你在发抖,是在害怕吗?”
而下一句,他的嗓音显然夹杂着笑意,“太好了。”
除此之外,苏灯曾将校园风波那件事说给他听,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这个原因,宋长锦曾明确表达过不希望她太频繁出门的意愿,像怕她在外面遇到不测。
每次开门进来,问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苏灯,今天有没有好好在家等我呢?”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他才会邀请她共进晚餐,顺便将她喜欢的黑巧蛋糕放进冰箱里,否则的话,他会脸色淡然,一直逼问。
有一次,苏灯故意想逗她,却反被他压倒在沙发上,被他捏着下巴盘问:“灯灯,今天有没有乖嘛?”
像只不好拿捏的大型犬。
再要说奇怪之处的话,苏灯总觉得,这间公寓里除了她和宋长锦,还有第三个人,或者说是第三只眼睛,在暗处肆意窥视着她,只等她放松警惕时,就张大血盆大口,将她拆吃入腹。
可没有切实证据,和宋长锦说了也无用,她只好按下心底的怀疑,暂时作罢。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十一月底。
将近一个月没出门,苏灯实在憋得难受,于是趁他白天上课,她一溜烟的跑下楼,去旁边太子湾逛了个尽兴,回来的时候还贪个口福,买了个甜甜的雪糕。
要付钱的时候,苏灯看到屏幕顶部软件的弹窗信息——快讯:苏氏集团继承人顾墨将于十二月中旬和黎明食品有限责任公司总裁之女黎漾漾在爱琴岛酒店举行订婚仪式……
继承人顾墨、黎漾漾、订婚……
这三个词巨浪一样冲击着她的大脑,直到雪糕融了点冰冷的液体滴到手背上,她才回过神来。
说回来,自那次在医院一别后,她和顾墨之间,好像一次联系都没有。
他居然没有主动来找过她。
苏灯哂笑,笑自己耽于他的苦肉计,这下被苏谈墨赶出家门,倒顺了他觊觎苏氏的心意。她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被公布为苏氏集团下一任唯一指定继承人,顺便订个婚,成家立业,倒是一样不落。
这一个月,为了避免看到网暴言论,她手机都没怎么碰过,宋长锦给她买了很多书,甚至添置了一架三角钢琴和一幅棋盘供她打发闲暇时间,对她几乎有求必应。
要不这次付钱,她恐怕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恨意激荡在心头,苏灯只恨自己当初推他下楼时,怎么没下死手。
月上枝头,苏灯回到公寓。一走进去,就看见长廊的尽头挂着一幅巨大的壁画,黑色幽深的底色上浮悦着一捧纯白之花,绿枝勾连,花瓣各朝着不同的方向,形成一个和谐完满的形状。
明暗不规则在上面相互纠缠,交相辉映,外围搭配欧式古典漆雕画框,竟让它登时充满十足的诡异气息。
是茉莉。
巨画的面前,身形高瘦的男人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定,头微微仰起。即使她开门进来也不曾回头,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步伐稍顿,苏灯走到他身边,粉唇轻启,“我今天……”
“苏灯,你听过伊甸园的故事吗?”
心底泛起的异样情绪盖过被打断的不愉,她思索了一会,“传说中,上帝创造了世界上第一个男人,名叫亚当,但不久后亚当觉得一个人生活在伊甸园太过孤单,他就抽出自己的肋骨,创造了世界上第一个女人夏娃,后来他们一起幸福的居住在天堂里。”
“这只是旧约-创世纪中《乐园》故事的上半部分。”宋长锦道。
苏灯点头,“他们后面被上帝赶出去了。”
宋长锦没有立刻接话,他走向客厅,不一会儿就折返回来,将三朵茉莉递给她。
苏灯接过,登时一股极为刺鼻的味道便冲进她的鼻子和喉咙,熏得她几乎立刻就红了眼眶。纯白的花瓣在她手心微微颤抖着,看上去竟像纸一般脆弱。
花苞顶端的花瓣微微向外倾斜,花蕊藏在里面,整体还未完全盛开。明明是饱含生命力的形状,苏灯却觉得手里的东西已经死去,全身上下都弥漫着浓浓的枯萎和荒寂。
她掩着鼻子问:“这不会是我上次送给你的那三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