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丽本体是颗蛋并存活在现实中的事实是真的, 她为了求救给出的一亿报酬也是真的,假的只有顾兔被钱打动赶来完成任务的那颗热切的心罢辽。
眼见顾兔是真的有舍弃救援行动的打算,蹲在一旁的哈驰不禁面露出迟疑的神态。
“……是真的不救了?”
顾兔神色非常的坦然:“你要明白一个真理——世上无难事, 只要肯放弃。”
没办法,这颗蛋她真的太大了。
按动九宫格键盘的震动最终停止在了最后一个字符, 顾兔随即就无情地将编辑好的回复发送了出去。
[没救了,等死吧。]
反正钱已经收到了。怎么着,艾米丽这颗蛋还能在她第二天睡觉起床在她被窝里出现吗?
这么大颗的心灵守护蛋她是拒绝的!
信息发送出去的那一秒, 顾兔正想要收回手机跑路, 不料仿佛回应她刚才所做的那副无耻行径一般, 电梯外的实验室里突然传来了一种无法忽视的震动。
准确来说,是温床上标有‘艾米丽’实验名称的那颗蛋,内部在这一刻放大了类似人类的声音,那些窃窃私语全部堆积到一起,共同形成了某种不受控制的微型震颤。
她‘失控’了。
“不要。”
“帮我出去。”
“我爱你,我爱你。”
“有人吗……”
“帮我出去,帮我出去……”duqi.org 南瓜小说网
“我也想, 和大家一样,成为……”
种种呓语声重叠在了整间实验室的上空,几乎每个人都能隐约从那可怕的语无伦次侧面, 体会得到那种倾泻而出的疯狂与绝望等负面情感。
听着那‘实验素材’一声声的尖叫与哭号, 实验室里的研究员们顿时慌乱了节奏。为首伴在卡萨卢身旁那位主导课题的女研究员见状,立马紧张地抱着手里的资料上前对其进行控制。
“检查实验体的精神参数是否超出正常阈值……”
“加大镇定剂的注入量。”
隔着一扇电梯门的地方, 顾兔与哈驰二人自然也通过灯台观测到了现场发生的意外混乱。
为人正直的哈驰尽管内心是站在顾兔这边的,可这时转头来看向她的眼神却依然透露着几分不认同:“顾兔……又一个女人因为你而哭泣了。”
顾兔:“……”
就差直说她居然‘肆意玩弄女人的心’这种人品谴责了是吧。还有, 她哪来的‘又’???
顾兔长舒了一口气, 抬手暗示哈驰冷静, 在身侧召唤出了自己的锦囊。
“你等着。”
不就是带走一颗蛋么,世上本没有路,有人走自然就形成了路。
她记得蓝莓对自己说过工房里有安插‘他们’的人,说不定有能够解决这种问题的门路。月下翼松里顾兔只认识三个人,一是乌雷克·马奇努,二是蓝莓,然后就是有杰。
她跟前两者比较熟,一说月下翼松,身为副团长的乌雷克或许能调动的权限更多。所以顾兔先用锦囊打了个电话给马哥。
结果他没接。
顾兔又面无表情地戳了两回,纷纷得来了相同的结果。
没办法,顾兔只好又打给了之前刚跟她面过基的蓝莓。对面大概同样有什么事情耽搁,但拨打过去后仅是拖延了五秒钟,对面就及时传来了青年那副清朗而又动听的嗓音,音节里略带着微微急促的喘气声。
【小月?抱歉,刚才在找一个能安全通话的地方耽误了点时间。没想到登船之后一直没时间跟你联络,我被抓去打工了呜呜。】
哈齐灵像是藏在了哪个避人耳目的隔间里,锦囊里能很清楚听见他那段真诚道歉里附送的空旷回音。
听听看,会说话会撒娇的人就是不一样。被搭档治愈了的顾兔现在,已经完全忘掉了被前面那通电话鸽掉的不快。
“打工?在阿基米德斯里?”
在哈驰投来的‘他为什么叫你小月’的疑惑眼神里,顾兔一边按捺住他说话的欲望,一边与哈齐灵进行交谈。
【唔……本来是为了监视某个甄选人员才特意安排人来到船上潜伏的,想不到意外得知到了一些工房里的‘秘密’。安插进去的人手不足,我只好过去帮忙了。】
通过他陈述的话语,顾兔貌似联想到了什么:“工房的‘秘密’……是说艾米丽?”
对面沉默了一会,好像在惊讶于她得知情报的速度。旋即哈齐灵的声音里含起了笑,欣赏地放柔了语调。
【是‘其中之一’吧。工房和帕格合作了,其中牵扯到了很多的东西。不过某个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制造一份——最恶武器。所谓最恶武器即指的是艾米丽,她的诞生,恐怕会为塔内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
“我想要提前得到艾米丽,你知道有什么办法么?”顾兔直言不讳地引入了正题,她知道这么做对月下翼松等人来说同样有利。
哈齐灵笑了笑,莫名给她带来一种温和的安心感。
【这样啊……那你需要先找到一样‘能够把艾米丽压缩起来带走’的容器呢。】
能把艾米丽压缩起来带走的容器么……不知道昆的曼伦芭蒂娜可不可以。
思绪如电转,顾兔第一时间就打起了那个公文包的主意。
在她思忖另外哪里还可以得到这种压缩容器的同时,哈齐灵也提出了自己会给予帮忙的约定。
【如果实在找不到渠道的话,关于容器这点我会帮你多加留意的。至于不引起工房守备的注意安全潜入实验室的办法,我也可以帮你,不用担心。】
听自己这位搭档说了这么多,顾兔才倏尔意识到了一点被自己忽略的东西。
那应该不是她的自我意识过剩。
“蓝莓,你怎么一直以来都对我这么好?”顾兔的语气里略带着迟疑。
在进入这座塔之前,她的人缘向来都是烂到惨不忍睹的程度。正常人对自己饱含嫉妒与敌意的情况占据了大多数,她也因此学会了不去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假如不是遇见了夜,她不会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人会无理由地对另一个人发散善意。
哈齐灵轻松明快的回应来得很快,并且理所当然。
【希望你开心,这不就已经是最好的理由了吗?】
……明白了,这也是位带善人。
顾兔顿悟,心中自行感谢了一番搭档的温柔贴心。之后,随口提及了自己方才寻不到的某个失联人物:“你知道马哥在哪里么,我刚才联络不上他。”
哈齐灵知道她口中的‘马哥’是谁,语调里一时显得有些虚无缥缈。
【啊……马奇努先生一来30f就去月下翼松管理的度假村里玩了,联络不上他,大概是因为在哪里喝酒追女人去了吧。】
还以为他是有事在忙才不接电话的顾兔:“……就这???”
这个关键时刻靠不住的家伙!
活该被女人甩。
经过她打电话的这段时间,实验室里的意外似乎也逐渐安稳了下来。眼见着那位女研究员索菲亚与右臂恶魔卡萨卢有往电梯这边来的迹象,挂断了电话的顾兔与哈驰对视一眼,连忙按向了电梯楼层的按钮。
电梯轿厢当即重新启动,载着两人往上层升去,远离了艾米丽所在的那间巨型实验室。
上层连通的是橡子工房的办公室,是相对安静的环境。顾兔和哈驰匆忙行走在电梯出来后那条宽敞明亮的走廊里,还回忆着之前通过锦囊联系的对话。
“那个愿意帮助营救艾米丽的人是谁?”
哈驰方才全程乖巧听完了顾兔与锦囊那边的对话,理解她这时选择撤退的理由,在这里仅是关注锦囊对面的身份。
如果他没听错,之前的通话里提及了‘月下翼松’、‘马奇努’几个关键词。
塔里流传着顾兔与月下翼松的人有关系的传闻,这件事……难道是真的吗?
击破怀疑最好的方式自然是当事人的承认,行走途中的顾兔不由瞥去了一眼,直接告知了他事实。
“月下翼松的高手。他们有人安插在工房里,大概也有自己要执行的任务。总之,可以在适当的时机为我们提供一定的帮助。”
顾兔面色沉静,心下却是回想起了蓝莓在通话最后特意留给自己的一份提醒。
【小心‘帕格’】
工房竟然和帕格合作了?他们究竟是想要搞些什么阴谋……顾兔感觉自己或许得重新审视一下艾米丽这条支线任务了,总觉得工房战背后还有什么内幕在等待着她。
转过拐角,距离橡子工房的出口只差一两百米远了。
顾兔正觉得这里守备太过松懈,没想到背后忽然冷不丁传来了滚轮拖动的声音、和某个少年冷淡的咳嗽声。
“咳、咳……呵,没见过的生面孔啊,光明正大地在这里乱逛,还真当这里是你们家了?”
被人发现了?!
听见这道声音的瞬间,顾兔与哈驰脑海都同一时间产生了这一想法。
警惕地往后转头,出现在走廊尽头的竟然是一名怪异的少年。他穿着宽松的卫衣,整个头部包括眼睛的地方都绑缚着画满了涂鸦的绷带,绷带缝隙里漏出了些许细碎凌乱的金发、与一双刀子般锐利的眼。
他单手抓着一根比自己还高出许多的金属输液架往顾兔两人这边移动,滚轴一直咣当咣当的抖动。挂在上方的输液袋盛着大半袋不知名的浅蓝色药水,正通过吊针输入他手背的皮肤里。
或许是正在输液的缘故,这名看着格外病态又郁躁的少年白皙皮肤表面遍布着雪花一般的淡青脉络,给人一种邪异、且怪诞不经的气质。
就,还挺帅的。
顾兔能感受到他身上传递出来的某种奇特力量,所以才多打量了几眼,绝对不是因为他的打扮与颜值。
但既然这家伙出现在这里有可能会戳破她潜入的事实,那就不能不把人给解决了。
顾兔摆出作战姿态,几乎与身旁一脸凝重的哈驰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顾兔:“把他灭口!”
哈驰:“把他打晕!”
话刚说完,顾兔默默看向了身旁与自己意见相左的同伴。持着撬棍的哈驰一个停顿,目露出‘到底是你太凶残还是我太心软’的自我怀疑。
在两人纯粹以眼神进行着‘价值观’的交流同时,对面缓缓拖着金属输液架走来的病态少年扯开了嘲讽的苍白唇角。
“怎么,是想要跟我玩玩么?拿着一根撬棍就敢来挑衅我,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顾兔不允许有人侮辱哈驰手里这把武器:“呵,你不懂了吧,这是一把叫‘物理学圣剑’的装备。”
有那么一瞬间,对面的病态少年是真的信了她的邪。毕竟他从来都没有出过橡子工房这个地方,对外界的新型装备并未了解过深。
但他有脑子!
直到反应过来,病态少年表面才发出了被人愚弄的怒笑:“……你tm这是在逗我?”
一直流窜于少年体表的蓝色液体发出‘啪叽’、‘啪叽’的爆响,隐约有了种要浮空展开攻击的征兆。
就在这时,两方对峙的另一个转角忽然传来了实验室里那位女研究员疑惑的声音:“是谁在那边?”
卡萨卢他们从实验室上来了——
当闪过这一念头的瞬间,顾兔看向了少年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她当机立断使用了赫卡忒的技能。
“寂静(silence)!”
顾兔的身后仿佛出现了一双漆黑羽翼的虚影,与此同时,某片宁静隐秘的氛围降临到了此处,隔绝了一切即将可能造成的声音。
中阶技能【寂静】,能够在1分钟内使一定范围内的作用对象沉默、并禁止使用任何技能。
当看见出现于顾兔身后的那双‘天使羽翼’,病态少年脸上的怒笑彻底消失了。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话。
走廊尽头传来一串凌乱的脚步声,赶在对方发现这里之前,他就近打开了身侧其中一个房间,无声做出一个‘进去躲起来’的口型。
本来还想要趁机原地解决掉这个人,可见状顾兔不由收起了这个危险的想法,拉着哈驰一同进入了那个房间。
房门合闭,把外界的光源尽数挡在了门外。
这是个昏暗的房间,到处凌乱摆满了各种玩具,就像是房间的主人平日泄愤似的把东西都乱砸在地上。其中最显眼的是倒在床边的一只巨大玩具熊,肚皮人为插着一把手术刀,脏白的棉花从破帛里漏了出来。
这种怪异房间的主人,恐怕任谁见了都要评价一声阴暗。
可带他们进来的那位少年则完全当作了自己的窝那般坐在了床边,拔掉玩具熊身上那把手术刀,又百无聊赖地重新往那上面戳,直把那只熊扎得面目全非。
这似乎是他仅有的乐趣。
啧,这原来是他的房间。
难怪一下那么巧出现在了身后,原来是刚好打开房门就被逮住了。
顾兔眼神古怪地往这绷带少年的动作看了几眼。
门外走廊的女研究员索菲亚似乎已带人赶到了现场,但没有在现场发现任何人的踪迹,她不由敲了敲这个房间的门,询问里面的孩子有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贝塔,你刚才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吗?”
时间已过去了一分钟,可以重新说话了的贝塔看都没有看,直接把破破烂烂的玩具熊砸在了门框,像极了叛逆期中的孩子在面对家长烦人的问候。
“没有,别来烦我!”
门外的女研究员好像拿他没办法般的叹了一口气,而后就是一行脚步声逐渐远离的声音。
藏身在这个房间里的顾兔与哈驰静静等待着外边的声音消失不见,这才重新将视线对回了那名恣意地坐在床沿的绷带少年。
感应到他俩的视线,贝塔貌似也在打量起他们的途中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特点,不禁冷笑了声。
“你们两个,长得还挺像的嘛。”
都是黑头发黑眼睛,东方面孔,以及眼下的泪痣。
对此有些敏感的哈驰心下一紧,他曾经听说过天生一对的男女会有‘夫妻相’这种说法,难道说,他跟顾兔也是……
正当哈驰忍不住发散思维的时候,听见了贝塔随后补充的一句猜测:“你们两个是兄妹?”
哈驰:“…………”
哈驰拧起了眉,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是约会对象。”
……等等,她什么时候成约会对象了?听见这句话的顾兔冷不防有些走神。
浑身充斥着蓝色药水脉络的贝塔冷哼了一声,没兴趣去探讨这种情感问题。见外面已经没有了动静,他抬起尖细而苍白的下颔,就想要‘送客’。
“行了,赶紧走吧。你们两个闯进来的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
反正,他接下来也是要‘离家出走’的对象。
顾兔不觉得这一看就很阴暗的少年会有那么好心,下意识就质疑起了他的目的。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要帮我们?”
孰料对面藏在绷带缝隙里的眸子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仿佛要透过她的皮肉与骨血,直视里面的某种奇特力量。
“我?你自己也能感应到的不是么……我就是跟你体内所拥有的‘那种力量’一样的东西。”自嘲为物件的病态少年嘴角噙着寡淡又戏谑的弧度,“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完全体。”
“我想要的是什么,你到时候就会知道了。”
被盖了扣‘完全体’帽子的顾兔:“……”
这人究竟是在自说自话什么,她根本感应不到你是在说什么东西。
但顾兔也没有什么探究下去的欲望,完全把这话当成了是耳旁风。既然危机已经解除,那就没有不离开的理由。
“走吧,哈驰。”
良久,直到两人离开了这个房间,贝塔依然坐在了那张凌乱的床上。昏暗一片的景致里,输液袋与导管里的药水在暗中发出妖异的亮蓝色。
安静的氛围里,他忽然伸手抓住了金属输液架站了起来,摇晃得那一条吊针在视觉中遗留残影。
房间里不住充斥着这名绷带少年病态的闷笑声:“呵呵,哈哈哈哈……”
等着吧,他想要的,是让你那个威傲来堕入更深的绝望啊——
躲避开相关人员的视线,顾兔两人顺利离开了橡子工房。这一趟营救的行动过去,外界已然来到了夜晚时分。能通过阿基米德斯三层楼的窗户望见漆黑的人造天空,点点静谧的柔白灯光照落而来。
“对不起了,说好陪你去挑武器,结果白白浪费了这一晚上。”顾兔对拉着哈驰空手而归的事情,仅有的良心还是在替她说颇感歉意。
哈驰摇了摇头:“没有浪费。”
像是要较真她的说辞,这位五官端正、眉目清俊的少年转过头来,在夜下格外认真地凝视着她的脸庞。他滚了滚喉结,面颊变得稍许滚烫。
“今晚的约会很刺激,是我从来没有想象过的经历……这都是因为有你在身边。”
顾兔迎着晚风与他对视,默默点头。
约会么……
一男一女单独打发时间,这倒也能算是吧。
所以她接受了这样的说法。
“对了哈驰,你那部艾米丽的终端可以给我么?”顾兔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这本来就是哈驰从什伊树那里得到的东西,他觉得如果是给顾兔的话,什伊树应该不会介意。
“可以。”哈驰点了点头。
作为交换的代价,顾兔也不好白拿他人的东西。
“你要是不介意,把我的刀送给你怎么样?”
顾兔伸手探入虚无,从非可视化的武器架上面取下了自己很多年前用的那把太刀【乌暝】,刀身通体黑色,在光线照射下仅在边缘反射着凛寒的锋芒。
“这是……你以前用的那把武器?”哈驰无疑还记得这把刀的模样,手指抚向了如墨水般深沉的刀身,那一瞬,就像是触碰到了火焰一般感应到滚烫的触感。
“好烫……送给我,这真的可以吗?”那把刀被强行塞进了哈驰的手里,他不由怔愕。
“我说可以就是可以,明天的竞技赛上没有武器的话很难打吧?”
反正刀之前也是顺来的,顾兔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武器易主的事情,还掏出了另外一把幽红的胁差给他看。
“放心,我还有另外一把。这两把刀砍人都有附加特别伤害,你小心平时别被刀给划伤。”
“一人一把么……”哈驰抚摸着那把纯黑的刀刃,默然自语,不知为何黑发底下的耳尖渐渐泛红。
有种情侣款的感觉。
最终,哈驰还是决定接纳这份好意,对着顾兔露出格外认真的表情:“顾兔,我发誓此生绝对会好好珍惜这把剑,把它当作是你陪伴在身旁。有剑一日,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顾兔阻止了他的毒誓:“倒也不必如此。”
秉承着要给约会划下一个完美的句点,哈驰坚持着将顾兔护送回了住所的楼下。说不用了也劝不动,干脆就由他去了。
跟哈驰分别,顾兔赶忙回到了自己队伍被分配的住所。一打开门,就见到队伍里丹和吉王男他们一大帮人整整齐齐聚在了客厅里,要么看电视,要么吃零食,都玩嗨了。
顾兔没找着昆的人影,朝人堆里问了一句:“昆呢,他在哪?”
“在阳台!”
得到答复,顾兔立马移步到了阳台的方向。关于今晚收获到的意外情况,她还得把那些事都跟昆交代一下。
绕向那片纱帘之后,推开落地窗,宽阔而又明亮的阳台顿时跃于眼前。最前方是一行大理石柱铺砌的栏杆,她要寻找的少年正倚靠在上边俯瞰着阿基米德斯的美丽夜景。
迢迢晚风吹拂着他湖水般清透的短发,能透过那飘散起来的发隙眺望到远处洁白的照明塔,和漂浮着丝缕白云的夜空。
看着那道少年白衬衫的背影,顾兔好像感觉自己的心情都陡然静谧了下来。她悄悄上前几步移到对方的身旁,喊了一声:“昆。”
本以为会追究她一个人那么晚归的对象却神色淡淡,只是偏眸过来望向了她的脸庞:“你回来了?”
顾兔直觉他心情貌似不是很好,可事急从权,她还是无畏地把自己今晚遇上的事情都统统转述给了队伍里的军师知晓。
包括被安德罗西追逐后遇到哈驰的事、陪他挑武器时收到艾米丽求救的事、两人秘密潜入实验室的事、然后必须找到容器才能将艾米丽带走的事……等等。
昆全程都安静聆听着她的故事,直到她说完了最后一个字,才隔了几秒给予回应:“所以……你整个下午到晚上都一直跟哈驰待在一起?”
顾兔心下忽然‘咯噔’了声。
糟了,她惊觉自己好像从头至尾都忘记了提前跟昆说一声,做出了把人带出来又把他丢在了泳池里不管的人渣行为。
但没等顾兔的精神缓过来,昆就放弃追究了一般夸张地吐了口气:“哈……”
他手指交叉着搁置在了宽栏杆的大理石表面,就低着头静静凝视着自己匿在了暗影里的双手。散落下来的水蓝鬓发裁剪着侧面完美的颔骨,堪堪遮住了他大半的眼角。
昆舍弃了追究原来那个问题的答复,仅垂眸针对她给出的情报进行梳理:“工房和帕格进行合作了么……我会防备这一点的。不过,想要从实验室里夺走他们的‘成果’不是那么件容易的事,这次工房战最好以小心为上。”
“我的曼芭伦蒂娜也确实拥有压缩物体的功能,里面的空间大概有一个房子那么大吧,我想应该可以装得下你所说的‘那颗蛋’。但曼芭伦蒂娜仅仅是收纳物品或者活物的作用,并不具备从管理者那里签订的‘可压缩活物’的契约,同时收纳进去的物品重量也不会减轻,要想办法解决掉‘那颗蛋’质量的影响。”
由始至终,昆都在细心分析她所给出的问题。到最后,他不由再次问向了发愣当中的顾兔。
“还有没有其他事?”
这话说得顾兔心底产生了些微的异样,好像想一次性让她把问题都倒光似的。他们之间,不应该是这种有问就答、公事公办的模式。
还不如直接骂她一顿怎么那么晚才回呢。
顾兔索然地摇了摇头,心底那点不断放大的违和令她把疑惑问了出来:“没……反倒是你,这是怎么了?”
昆倚靠在栏杆上的身形不由停住。
良久,他才略略收回了搁在栏杆表面交叉的十指,瑟缩着往内收拢的那几根白皙指节,逐渐合成了一只封闭了壳的海蚌。
“没什么……”昆垂视着自己的手,“只是习惯性地思考着一些事,无聊的空闲,我就会这样打发时间。”
“是吗……”顾兔唇角呼出了一口气,还是决定积极认错,“今晚我都在光顾着说自己的事了,对不起,昆。”
昆细白修长的指尖一顿。
“……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
“下午不是才说让你陪我嘛,结果我自己忘记打招呼先溜了……所以跟你道歉。”顾兔慢吞吞地解释了一波,“我不想让你误会。”
“因为你对我来说,并不是关键时刻想陪就陪、用完就丢的人。”
只有最后这句话在耳边回响得分外清晰。
昆转头望向了身旁的少女,她也恰巧回过首来,黑眸映着远处灯球的柔和光芒。于是她的眼就成为了夜晚的穹,流转的眸光成了穹顶上的星座。
当看向他的那一瞬间,就成了容纳他的整个世界。
昆微张了张唇,一直回想着自她离开泳池后,什伊树与自己的对话。
他问昆与兔兔究竟进展到哪一步了。
还能进展到哪一步,昆自己心知肚明根本就没有前进过。
得知两人还是原地踏步的真相,那一刻,什伊树简直震惊得不能自已。
【快8年了你都没追到手,昆,你还是个男人吗!】
昆莫名烦躁于友人抛出来的这个话题,或许连他自己也知道,他自己完全没办法去反驳这种质疑。
【你不懂,换作任何一个人来都是一样的。】
昆很明白挡在自己前面的是什么,从而垂下了眸。
【我不是特别的那个。如果当初陪在兔兔身边的人不是我而是夜,甚至是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获得她心里很重要的地位。我只是恰好那么幸运,得到了那个选择而已。】
甚至就算他得到了选择,也没有勇气去秤量兔兔心底装着其他人的分量。
在得到之前就先想着失去,在高兴之前先从担心开始。
优柔寡断,这就是他。
什伊树当时的神情似乎相当复杂,像是既能理解、又不能认同他的这种逃避心理。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犹豫不决啦……可是,身为旁观者的我们都看得很清楚。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安德罗西、哈驰、甚至是我……其实都很妒忌你和兔兔现今那种相处的氛围。】
【就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们两个就已经把我们远远甩在了身后。眼里只有对方,别的人根本就没有插足的空间。】
【你说我不懂,我或许是真的不懂。】
【你变了。明明一直以来,你应该是我们所有人之中最自信的那一个才对。难道,你就没有让兔兔喜欢上你的信心吗?】
什伊树他错了,昆很清楚自己由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他所有的自信都表现在了明面,只是把唯一的不自信单独留给了某个人。
和光鲜的外表不同,他深知自己性格里的卑劣、肮脏、和不择手段,同样明白她另外的一份选择是有多么明亮、善良、温柔与包容,充满了这世间美好的闪光点。
因为他自己也认同好友的这些优点。
所以他迟迟迈不出那一步。只想着守住他在两人之间划分好的那份界限,维持住那个世界的规则和关系。
但不越界的话,也即是意味着他和她的关系就只能‘到此为止’。
他不想就这么到此为止。
昆转身往前跨近了一步,来到顾兔咫尺之遥的面前。他单手捧在了她的脸颊,修长的手指不知是被晚风吹寒还是体质原因,触在她耳根那个部位时冰到了她的皮肤。
“兔兔……”
这位姿容秀丽的少年像是做着一份被月球吸引的潮汐效应,朝她的脸庞缓缓接近。轻垂的水色眼睫毛底目光下移,从她的眼睛落向了鼻端、又往下落在了她泛着丰盈微光的唇上。
“我可以吻你吗?”
听见昆所说这句话的刹那,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顾兔微微睁大了瞳孔。
失去语言功能的间隙,她的思维仿佛被拉得极度漫长,可现实却又是弹指一瞬。
她闻到了昆衣襟香水尾调冷冽交融的气息,就连他倾覆过来的影子,都像是一片薄凉的冰霜覆盖在了她的眼皮上。
他托着她的那张脸庞,彼此近乎相蹭的鼻端呼吸在光尘下纠缠,唇只差那么一两厘米就能相触。
“哐当!”
阳台的玻璃门后层叠起来的阴影里忽然摔落下来一个倒霉蛋。昆的动作顿时僵持在了中途,闭上了眼,几欲额爆青筋。
摔倒在地面的丹捂住自己的臀部惊恐地嚷嚷道:“是、是谁把我踹出来的!”
只见玻璃门后的窗帘里,猩红之月跟糖醋肉队的家伙们正人挤着人叠成了一堆罗汉,听见丹的呼声,其他人纷纷甩起了锅。
“是你推的我对不对!”
“明明是你刚才整个身体都压在我身上了好么!”
这阵争吵,直到昆面无表情地扫过来了死亡凝视才结束,这帮八卦爱好者立即‘轰’的一声全部如作鸟兽散。
“昆,你、你们继续!不要管我们!”
留在原地的两人相顾无言。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啊啊,真是的……”
昆头疼地捂住了自己的前额,好事全都被这帮家伙给破坏了。
眼见围观群众都走光了,昆最后也只好跟着走向了那扇阳台的落地玻璃门。可在自己迈动脚步之前,他却是踟蹰几秒,最先回头看向了身后的黑发少女。
“……我们回去吧,兔兔。”
隔了好几秒钟,顾兔才木讷地回了个‘哦’字。
尽管她表情掩饰得不错,但当自己像一抹幽魂似的飘回自己的房间后,心情就败露了。
“哗啦啦——”
顾兔打开了水龙头,掬起好几捧清水洗了脸,冰凉的水珠不断滴滴答答地顺着脸颊滑落在她的衣领里,染出朵朵透明的水花。再抬头,镜子里的少女那张本应苍白的脸庞染上了病态的绯色,被浸湿的黑发紧贴在脸颊两侧。
【我可以吻你吗?】
当回想起昆这句话的时候,心跳快得不像话。
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脖子,一脸怀疑人生地喃喃自语道:“我该不会是发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