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列车就停靠在摩天大厦上空的高处, 怪物般的车身半隐匿在乌黑云层的间隙,体积庞大到让人一眼难以看到首尾的尽头。
蕾哈尔连人带轮椅都被拽上了导航的后背,由于自身行动不便, 逃跑的过程看起来多出了几分狼狈与落魄。
她的身旁是丹尼尔、管理人波罗与夏侑拉, 另外一辆钢铁小兽则扛着卡萨卢、布尔沙与丧失行动能力的花莲, 安琪儿由于本身就是会飞的天使种族, 正手持着光凝成的三叉戟警戒在后撤界限的周围。
可是没用。
顾兔的攻击已经紧随而至,她的烈焰宛如火山爆发一般差点冲散了蕾哈尔等人的队伍。
“啊——”
蕾哈尔险些摔下了轮椅,脑袋此刻倒挂在导航鸟的外侧,高空失足的死亡想象让她这一刻晕眩得欲要呕吐。
“这女人真的是个噩梦!!”
安琪儿几欲崩溃地发出了回击, 而布尔沙等人也都跟随着发出了炽白炮击。一时间, 半空扩散开来的啮齿科小型神水鱼与神水光束尽皆朝着顾兔的方向轰击而来。
任何来到半空中的猎物都是个天然靶子, 避无可避。
就在这时,一道悦耳的少年音忽然追随着顾兔由背后而至:“结冰吧——”
空气瞬间变得干燥,像是所有细小分子都被抽干了温度。duqi.org 南瓜小说网
一堵厚实的冰墙迅速从顾兔的前方升起,彻底阻挡住了来自帕格等人的围攻。
“嘭轰!”
大量冰屑纷飞, 居于后方的昆半蹲在自己的灯台上抬臂抵挡, 只露出了一双冰凝般的深邃蓝眸。他穿着深色针织衫的胳膊之后,自身胸膛在剧烈地喘着气:“呼……哈……”
看来接连操控着周遭的神水, 对他来说有着很大的消耗。
“昆!”
顾兔登时回头喊了一声。
“你怎么样,兔兔?”昆一边精细操控着冰墙作为防御, 一边移动灯台飘到了她的身旁。
“他们这些人打不过我。反倒是你,脸色很不好啊,是被自己的冰给冻僵了么?”顾兔迟疑着打量他眼下发青的俊脸, 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他消停一点。
昆:“……你也不看看我这都是为了谁才会这样啊!”
这个女人的嘴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会破坏气氛, 昆简直一股无力从心底涌现。
“不是说昆家族里出来的儿子都是些混蛋么, 没想到还有你这种专情的类型啊……”
天边这时传来了某位青年稍显活力的声音。
丹尼尔正紧抓着导航头顶的彩色翎毛, 随着底下导航扇动翅膀而一浮一沉地笑道:“嘛,我倒是很欣赏这种为了保护自己女人而拼命追上来的男人就是了。不过小哥你的脸色很差诶,可别为爱冲过头被自己的能力给反噬了。”
“在此之前先担心好你们自己会不会掉下来吧,到处逃窜的老鼠们。”昆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当即反唇相讥道。
“而且……”昆说到这里顿了顿,却依然停下来,选择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自己的衣袖,“我是为了她才决意掌握这份力量的,无论怎样,我都绝不会说出「后悔」这两个字。”
针织衫上的雪屑被掸开,来自十大家族的水蓝发少年又重新恢复了整洁。
他挑衅般傲慢又含着冷意的眼神令丹尼尔挑起了眉。
“有意思,不过你的从容可是会要了你的命啊——小帅哥!”死灵法术又一次从丹尼尔的掌心中喷涌而出,凝聚成篮球大小的紫黑色不详神水笔直朝着那位昆的方向攻来。
“你找死?!”顾兔因为他专门针对昆的攻击而霎时恼火。敢当着她的面打她老婆,这简直是疯狂在她雷区上蹦迪。
可昆却忽然大喊阻止了她:“等等,不用管我,兔兔!他们是故意的——”
不去攻击顾兔而是他,只是为了拿他作为突破点拖延到时间闯出重围!
果然丹尼尔的这一招只是个幌子,一击轰出,转头就驾驶着导航加速朝列车的车门飞去。
地狱列车这次随机开启的车门位于靠近车厢最底部,与车身这辆庞然大物相比只有小小的一扇。自动验证车门是白色的,在镌满斑驳铁锈的列车外壳上开出得相当显眼。
快跑,就差一点!
蕾哈尔等人拼命加速前进。他们很清楚跟顾兔打是没胜算的事,只会耽误要紧的时机。
他们此行来到地狱列车,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执行。
就在这帮人快要靠近门口的那一时刻,不知何处飘来了某位少年低沉的声音:“神水操纵术·长川——”
一字式的直流型神水宛如瀑布激流而上,正中了眼睛里只有车门的帕格等人。导航上的成员因为遭遇不平衡而纷纷掉落了下来。
“哐当!”
蕾哈尔带着轮椅直接重重砸在了列车所朝下铺开的半透明黑色阶梯上,剧烈的震动,使她的轮椅‘噔噔噔’沿着阶梯往后倒退,亏她及时按住了把手控制台才堪堪停住。
至于其他一部分人也不怎么好过,夏侑拉也直接掉在了阶梯的边缘,吃力地用手臂撑住神水组成的其中一个台阶,人像挂起来的布帛般在高空里摇摇欲坠。
“夜!”/“夜?”顾兔和昆两人顿时望向了及时赶来阻止了对方的长发少年。
“对不起……兔兔,昆,我来晚了。”夜回过头来牵强地笑了笑,淡淡的笑容里透出几分难以描述的哀伤。
“白痴吗,不想笑的时候就没必要勉强自己笑。”顾兔冷冷骂了一句,使得夜当即怔神。
“她说得对,夜。”昆同样也直视着前方的夜说道,“即使你对着我们露出难过的表情也无所谓,真正的同伴永远会在这个时候接纳你的任何悲伤,不是吗?”
“……”
夜没有回话,只是默默攥紧了双拳。
“夜,你为什么又要追上来?!”就差临门一脚,蕾哈尔快要被逼疯了。
妈的这女人又要作妖了。
顾兔想要怼些什么,手这时却被夜所拉住。他摇了摇头,垂下的温和眉眼透露着忧郁。夜对于自己被对方无端指责的事不予理会,事到如今,他只想弄清楚一个问题。
“你还没有回答我,蕾哈尔。当初为什么要在那里推我下去?”
他们二人背地里的动作,落入蕾哈尔的眼中看得清清楚楚,使得她霎时表情阴暗,悄然握紧了轮椅两侧的把手。柔软的皮垫子,几乎要被她的手指甲抓烂。
明明无论自己怎么对顾兔示好,哀求她来到自己身边,换来的都是她的一张冷脸。结果夜一来顾兔就立马转变了态度。因为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像顾兔那么骄傲的人,就愿意为他隐忍下心底的焦躁和怒火。
这明晃晃的像是一场对她的讽刺。
“因为我恨你,夜。”
蕾哈尔满含怨恨的声音让夜发怔。
“你到底为什么要追上来?!如果你一开始没跟着进塔来就好了,那样我就不会看见自己的无力和崩溃。明明期待进塔的人是我,期待成为这个故事主人公的人也是我,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是你让我看清了自己的本质!是你,是你把我衬托得一无是处!
“为什么你当时不干脆死在那儿就好了——”
轮椅上金发少女撕心裂肺的发泄像利剑一样插进了夜的心。
他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为什么,你要说出这么过分的话……”
明明,他是因为那么相信你,才会跟着来到塔里……
红光在昏暗中不详闪烁。
刺的威力这一刻在夜的身后暴涨,似乎被他当前的负面情绪所刺激到了。
“喂喂……这,到底又是什么怪物啊……”留意到这一幕的丹尼尔扯了扯嘴角,感觉计划要彻底乱了套。
蕾哈尔这个女人惹来的怪物未免也太多了,到处树敌,你这是要集齐怪物图鉴吗啊?!
这样疯狂地作,你不死谁死啊!
就在这时,已经有人不耐于再应付这场滑稽的戏码。
“无意义的话就别再多说了,蕾哈尔,我不认为夜夺走了你的一切。他的同伴,羁绊,友情,力量,都是他用尽努力才收获到的,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东西。”
顾兔抬起手臂,莹白指尖汇聚了世间所有黑色的波光,而这跟火焰的波动有点不太一样。
“你这种卑劣狡诈的手段,和肮脏阴暗的心思,迟早会令你玩火自焚。”
周围的空气开始剧烈震动。
顾兔的指尖随之快速冒出了一连串层层叠叠的黑洞,像是无数平行展开的魔法阵。眨眼间,爆发出强大的连贯黑色波动。
【——负向爆裂(ive burst)。】
漆黑能量径直朝着蕾哈尔等人的方向攻袭,对方惊骇于那份力量,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作出抵御。可那代表了吞噬力量的黑色能量波却没能被任何事物阻拦,直接攻打在了他们身后上方的列车大门。
世界静止了一瞬间,而后震耳欲聋的响声回荡在这些人的头顶。
“轰隆——!!”
地狱列车遭受到黑色能量波的部位冒出袅袅黑烟。
车门,被强行打穿了。
那扇小小的白色车门发出‘啪滋’、‘啪滋’的摧毁声,竟是从裂缝里缭绕开了一丝丝诡异的神水,而后包裹着那扇车门渐渐隐退在列车表面。
失去了车门的半透明阶梯也逐渐从末端开始消失。
丹尼尔以及安琪儿等人目瞪口呆:“这女人疯了吗,居然敢对地狱列车动手?!”
顾兔从来都对规则一类的束缚无所谓,冷脸继续进攻。昆在后方给予支援,但他不是波道使,本身维持这大范围的结冰场景已经很吃力了。
必须速战速决,顾兔想。
昆无疑也跟她持着同样的想法。
帕格一方终于体验到了什么叫作冰火两重天的极致折磨。
“侑拉,你的灯台还能「传送」吗?!”快要消失的纵向阶梯上,蕾哈尔不断控制着轮椅后退,同时向后方躲避的夏侑拉大声疾呼。
“不行,「传送」这项功能一天内只能使用一次。”夏侑拉也很着急。
蕾哈尔闻言顿时脸色阴沉,在内心暗骂了一句废物。
帕格的人在穷途末路中只能孤注一掷,企图用神水攻击顾兔。就在丹尼尔想要故技重施操纵死灵法术的时候,眼前忽而猝不及防地闪过了一道少年残影,他有着一头被雨雪打湿的飘逸长发,低头朝他挥出了一拳。
等对面的丹尼尔蓦然意识到他的逼近,整个人已经被拳头击飞。
青年人的背脊重重撞击在了列车车厢表面,丹尼尔‘哇’地吐出了一口血,人凄惨得像是被吹飞着糊上列车的一张破旧报纸。
骑在导航上的波急忙喊道:“丹尼尔——”
“太、太惨了……差点又死一次。”丹尼尔精神萎靡地道,他的四肢掌心此刻紧紧贴在列车表面,指间缭绕着紫黑色的雾气,大概是使用神水黏附在了上面才不至于掉下去。
丹尼尔低声跟波罗·坡交待道:“波,把列车其他车厢的车门都给开了!”
“啊?可是……可是这样做的话……”列车管理人波罗担心会越权。
“快点!你不是也想要复活勒恩吗!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丹尼尔此刻的眼神跟平时展现在表面的开朗不同,竟阴暗到不可思议。
提及勒恩,波罗只能咬牙:“我知道了。”
另一边,蕾哈尔与夏侑拉因为脚下逐渐消失的阶梯而不断后退,可背后的车门已经消失了。她们就像是两只蛛网上被角落蔓延开来的火所一步步逼退的蜘蛛,等待在她们前方的结局只有变成灰烬坠落。
察觉到蕾哈尔被逼至绝路的局面,夜的指尖下意识想要有所动作般的颤了颤。
可是这是顾兔却直接告诉他:“夜,我不勉强你。你自己选是要继续头铁追着那个背叛过伤害过你的女人,还是乖乖留在我的身边。”
她的声音是那么铿锵与坚决,跟她的性格一样像是刀子做的,锋利得能轻易把现实剖开。她的世界永远那么非黑即白,恩怨分明。
这句话使夜的动作痛苦得凝住。
跟蕾哈尔留给他的记忆不同,兔兔在他心里的形象总是激烈的,鲜明的,热烈的,明亮的。
他想起了测试层里失去意识前耳边遗留的少女的怒吼,想起了她不顾一切前来竞技场拯救自己的身影,想起了她一次又一次对自己无底限的包容。
每一个回忆碎片堆叠起来,都把他的心占得满满当当。
【我要把你变成我的东西。】
【要是蕾哈尔不再登塔,你是选择陪她还是陪我?】
【我改变主意了,在我对这趟旅程厌倦之前,我不允许你离开。】
【把夜还给我——把我最重要的人全部都还给我——!!】
你明明知道,自那以后他就已经离不开你了。
他曾经和你做过不会分离的约定,即使你或许已经忘了,即使现在的你身边已经不再需要有他的陪伴。
他也依然记得。
对面被隐形阶梯逼至最后的蕾哈尔把这一切都怪罪在了顾兔头上,要不是她,好不容易开启的车门怎么可能会被关闭!
“去死,都给我去死——”
操控在蕾哈尔周围的金色灯台这时竟变化成了超巨大的体积,她双手齐按,巨型灯台顿时凶残地化作杀器,带着要把人砸扁的气势一举朝顾兔的头顶砸去。
长发少年微不可闻的低语声静静响起:“……青橹。”
汇聚于他两侧掌心的澈蓝神水在此刻旋转成了两个薄薄的平面漩涡,宛如飞盘般激烈地向前方交叉着切割而去。
解放压缩的浮游石灯台在半空与青橹相碰撞,眨眼间像豆腐般被平滑切割为了两半。
裂开的缝隙露出了对面蕾哈尔惊异到不敢置信的神情。
而那被神水平整切开的金色灯台,像是也同时切断了少年心中某些终将放下的执念。
往下方坠落的灯台残骸随之荡开了夜的褐色长发,在这一过程里,他秀美的侧脸似乎滑落了什么晶莹的事物,在长发的间隙如同彗星美丽又凄婉的消亡般一闪而逝。
只见夜低垂着头颅,苍白的唇瓣张合着一字一顿作出了告别。
“再见了,蕾哈尔……”
追逐你而来的这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