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茶杯碎裂的响动, 替代了在场不知多少人心碎的声音。
这间会议室的上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漩涡里,端着茶杯的哈齐灵在这一刻不仅茶杯裂幵了,脸上维持的笑容也裂幵了。
洛宛如受到冲击般表情空白,兰早有所料般低气压地偏头啧了一声, 除了荤素不忌而依旧笑吟吟的西索, 丹和鸡汤等一大帮人也震惊得嘴巴张大得能塞入一颗鹅蛋。
其中安德罗西浑身飙出了浓郁的杀气, 背景若有若无地浮现出地狱恶鬼爬出来般的幽红图案。
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磨牙道:“你·说·什·么——”
哈驰也放空了眼神,像是具失去了灵魂的武士木偶,只知道机械又麻木地把手搭在了召唤出来的武器刀柄上, 拇指边缘一抹寒光出窍。
什伊树老父亲连忙抱住了失恋的好大儿想要弑友的手嘶吼。
“哈驰你要冷静啊啊啊不要拔刀!!”
场面自这一阻拦的喊声之后,好像彻底陷入了难以掌控的混乱。
想要当场消灭掉昆的安德罗西被体型放大化的蜜蜂人伟士波从后背紧紧箍住,椅子都被她蹬翻了, 哐地砸在无辜的鳄鱼鼻梁上:“呜哇!”
桌面上摆放的饮料零食也都在混乱里扫荡得一片狼藉, 到处都能睹见这些队友们疯了一样的反应。duqi.org 南瓜小说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两个人一早就眉来眼去有猫腻了!”
“www.youxs.org, 让你们死活都不信!现在知道赔惨了吧!”
“可恶啊啊啊, 怎会如此——”
此时此刻,就连哈齐灵也捂住自己的额头从座位站起,精神仿佛经受了什么重大摧残般整个人摇摇欲坠。
“我忽然感觉到头好晕,肯定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才会出现一种奇怪的幻听吧。洛,接下来会议就交给你了。”
这位月下翼松的负责人自我催眠般地想要当甩手掌柜, 结果被他甩了锅的金发泪痣青年当前的精神面貌也不是很好, 一张俊朗的面孔忽青忽白。
“不……”心碎的洛虚弱地捂着自己的胸膛,想要跟着逃离这心上人给予的梦碎现场, 消沉地推卸道:“我现在感觉也很不好,估计十天半个月都难以振作起来了……坤特, 这里就交给你吧。”
“诶、啊?我?”坤特连忙指着自己的鼻子, 一脸懵逼。
而此时的暴风中心俨然已经演变成了一种白热化的程度, 什伊树甚至是领好了‘乖女儿被坏小子骗走’的老父亲剧本,直指着昆狂翻白眼的那张帅脸,对顾兔恨铁不成钢地哭诉道:
“小兔兔啊!你要知道哈驰好歹只有一张嘴不行,其他什么都好。而这家伙浑身上下的优点可就只有一张脸可以看了啊啊啊!你找男友可千万不能只看脸啊!”
这话昆一听,顿时就忍不住放下了搭在颊边的手掌,指节笃笃敲击在桌面抗议道:“你说谁只有一张脸能看啊喂!”
什伊树:“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心长得跟个蜂窝煤似的坏家伙,心眼又多心又黑!也不知怎么在背后偷偷把那只兔子给套牢的!
——到底,为什么偏偏选择的是昆。
这个问题是无数今日注定要失意的人心底回荡的谜题。尽管大家对这一官宣事实都展现出不算太意外的情绪,可是某些嫉妒、不甘、疑惑的负面思想仍是积攒在了表面底下的深处,哪怕极力掩饰,也会通过玩笑性质的暗损指了出来。
昆明白自己夺走的是对于大家多么重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质疑都做好了全盘接收的准备。
可是这不代表另一位当事人就能完全接受别人对自己恋人的指责。
“你们够了哈,再说下去我可就要生气了。”顾兔的双臂由始至终都没有放开过昆的颈项,在这种直面暴风雨的情况下,她甚至还把自己的男友抱得更紧了些。
她像是把他的身体当作了在冲荡里稳固身形的桅杆,她环起来的双臂,同样也作为对方专属的救生圈而存在。
“昆在我心目中的感情地位是独一无二的,我自己也比想象中的要喜欢他。在我眼里,他就是哪里都好,不止是因为脸才看上他好吗?”
最后,顾兔不满地澄清道:“我又不是那种只看脸的肤浅女人。”
不管有心还是无心,说她看上的恋人,就等同于是在说她自己。
顾兔敢做就敢认,根本不怕当众展现出自己对于喜欢的对象那份特殊情谊。
她既坦荡,又磊落。昆被她的热烈所撼,只得略略垂眸捉住她温暖的手腕:“兔兔……”
所有听见这番宣言的人一致沉默:“……”
对不起,但你确实是那种只看脸的肤浅女人啊!
在这份短暂的静寂之后,安德罗西率先看不惯这幕恩爱场面,二话不说就冷着张脸抽身离去。
封冻的气氛开始重新流动,其中哈驰的神情似乎略有失魂落魄,但他的剑招一向讲究大开大合,一往无前,即使是对待感情这种事物他的处理办法也同样豁达。
哈驰遂上前几步,来向顾兔和昆二人——准确点来说是昆这位夺走了他暗恋对象的竞争对手说:
“虽然现在的我还没办法真心实意地祝福你们,但我会试着接受这一件事实。小心点,耳环,我会随时盯着你,判断你到底有没有陪伴在顾兔身旁的资格。”
一旦他觉得你不适合站在她的身边,他会毫不犹豫地再次出手。
这番威胁凭昆的智商当然能够接收到,这位惯来嘴巴坏的少年当即以不亚于他的傲慢冷笑道:“好啊,我还不至于小气到,连谈恋爱被可怜人心酸地看上几眼都不让的地步。”
哈驰被挑衅得顿时又有了拔刀的冲动,但是紧随涌来的什伊树等队友们献上的祝福就把他给淹没了。
“呜呜呜,小兔兔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昆,要是顾兔平时忍不住对你动手的话记得一定要说出来,家暴是不能被纵容的罪行!”
“没错,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绝对不要心软地相信她打完就回头说爱你的那些鬼话!”
听到这里,顾兔不由眼皮子一抽:“喂你们几个,怎么就一口咬定我绝对会家暴啊!”
她过往哪一次要是真的舍得动手,昆今天就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了好吗!
顾兔撸起袖管,加入了声讨他们这帮乱说话的家伙队伍当中。被释放了的昆无奈地松了一口气,抬手扯动着衬衫领口的同时随意转过头去,不料恰好撞上了自己那位一开始就显得异常沉默的挚友的方向。
他们两人在这时都俱是一怔。
片刻后还是夜抬头,先开了那个口:“恭喜你们,昆。”
然而扯动衣领的昆却只是略微别过头,在对方怔然的视线里抛下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抱歉,夜。”
当夜也无法厘清他这时说的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只得怔忪地凝视着挚友那张垂下的沉静侧颜时,现场有关顾兔和昆在一起了的劲爆宣言终于姑且被众人消化了。
“那么,就让我们未来在‘地狱列车’上见吧。”什伊树带头作出了离别的宣言。
哪怕很不舍,这也是他们即将要面临的一幕。但是,只要一想到还能够再见面,顾兔也会在未来的某一个节点等待着他们,大家就又都充满了活力。
即使是传闻中的‘地狱列车’也一点都不觉得可怕了!
“其实只要实力过硬,那辆测试列车也不算有多难啦。”
作为哈齐灵和洛接棒对象的坤特,大大咧咧地告诉大家一件颇有意思的传闻。
“传说在那辆列车上还有一位世界最美的美女沉睡在那里!啊,相反,在女人眼里那就是一位绝顶帅哥!”
丝毫不掩饰对传闻有点兴趣的顾兔:“哦豁。”
在男人眼里是美女,在女人眼里是帅哥的睡美人吗……
顾兔的耳垂忽然被两根手指轻轻掐住了,她意识到了是谁的到来,顿时就摆出一副清心寡欲的表情漠然面向后方:“睡美人到底能有多帅啊,难道还能帅过我男友不成?”
那两根手指带着发泄不满的性质细细揉起了她的耳垂,动作既显得温柔暧昧,但又透露出一股无形中的危险。
昆维持这样的惩罚,对她‘呵呵’冷笑道:“我看你分明就很想去见识一下的样子。”
顾兔脸色一变:“糟糕,为什么突然开始觉得你这样也很可爱了。”
昆下意识放松了触摸着那只兔耳的手,拿情绪转变飞快的她没丝毫办法:“……笨蛋吗,这种事别随随便便当面讲出来!”
眼睁睁看着这对新晋情侣在秀恩爱的众人:“……”
这世界,还是赶紧毁灭了吧。
……
临时会议解散以后,通向天台方向的走廊。
一位身形单薄的少年安静地走向了尽头那片空阔无人的场所。
雕刻精美的金属栏杆将酒店的天台包围,高处距离云层的位置极近,能一览无余蔚蓝的天窗。围栏外是度假村美丽的海滨,少年站在栏杆附近眺望这片景色,凉爽的风不断吹拂起他脑后束成了马尾的长发。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女性高跟鞋优雅踏来的足音。
“跟夏镇成大叔所期待的那样,你已经获得了自己想要的自由。可为什么,你看起来还是很不开心的样子啊——”
天台门口走来的红发女性最终淡淡喊出了自己所述对象的名字,“威傲来。”
夜循声转过了头,长发静默地滑过了他没有多大波澜的眼帘:“……花莲。”
大概是心情不佳,他似乎没什么想要交谈的欲望,喊出对方身份后声音便戛然而止。花莲对这一切趋显得冷漠的对待不以为意,那双红眸一眼就能看出他心底不愿倾诉的心事。
“是因为顾兔没有选择你,而是跟你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了的事?”
这直白剖开秘密的话残忍得让人不欲直视,夜下意识就想要逃避什么,秀眉间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我、不是……”
可他究竟想要否认的是什么,或许自己也不懂。辩驳的话语一开口便堵塞在了喉咙,就像是一块怎么都咽不下、也吐不出的白色年糕。
“你其实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吧,凭什么他们就可以获得幸福?同样是分离,昆却在顾兔在最美好的那些年里一直陪伴着她,在你不知道的日子里他们两个相互依靠。”
“可你呢?你什么都没有。在那段时间里你只能品味着孤独,只有对她的思念在地底一滴滴积攒着,这样积攒起来的感情不比任何人少,重量却快要压垮了你。”
“好不容易蜕变了,觉得或许有底气站在她身边,可是她并没有给你留下丝毫时间和机会……”
听花莲说到这里,夜控制不住大声地打断了她:“够了!不要再说了——”
那副音量高扬起来的少年声线第一次深恶痛绝,声带绷得那么紧,仿佛随时会在音调最尖锐的尽头扯断。
他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双拳,捺不住那丝拳眼的颤抖:“我从来都没有埋怨过他们两个……当初如果不是兔兔的话,我或许根本就撑不到现在。我不允许你这样玷污她在我心里的存在。”
光照往往越强烈,制造出的阴影便会越分明,只不过她光芒太盛,把那片黑暗驱赶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但不代表这不存在。
夜深知这一点。
但是对于他而言,能被光照到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夜苦涩地说道:“昆总是能用那双通透的眼睛看到很远的方向,所以,他只是先我一步,从我们三个人的关系里脱身而已。”
顺便,还带上了她。
而他,根本看不清自己和兔兔之间的感情具体都是些什么成分。在第一步就已经输了。
他是喜欢兔兔的吗?回答当然是喜欢的。
可这样的喜欢跟昆对待兔兔的喜欢,跟自己曾对蕾哈尔、对待各位同伴的喜欢,又都是一样的吗?夜不明白这一点,也没有勇气去证明这一点。
目睹长发少年迷茫而不自知的姿态,被严厉打断过一通的花莲耸了耸肩。
“你还是需要看清自己啊,威傲来。”
毕竟真正重要的事物,很有可能是不会等他的。
夜闻言,不由怔怔地抬眼。在他视野的前方,身为向导的魔女那头红色卷发在风里缓缓飘荡,如同一面指引前路的旗幡。
“下一趟旅程,就试着找到真正的自己如何?”花莲给出了一道建议,“你应该还想跟背叛过你的蕾哈尔再见一面吧。”
夜的那些茫然和失措都渐渐停息在了周围的这片风声里,手脚渐渐冰冷。
“……你是说,蕾哈尔还在这座塔里?”
***
30f,某座被遗弃的边陲之城。
负伤回归的右臂恶魔卡萨卢一步一步吃力地返回了队伍的据点,推开了那扇沉旧的木门。在废墟的前方,聚集着几名身穿斗篷的乌合之众。其中,当属坐在轮椅上的某位金发少女的身影最为醒目。
见到狼狈的卡萨卢回归,她不由侧目而视,斗篷里露出了一张雀斑的平凡面孔。
“卡萨卢,东西拿到了吗?”轮椅少女的声音很动听,只可惜与稍显普通的长相有了对比,此刻注视着对方的眼神里明显含着几分希冀。
然而,那名高瘦的亚麻发青年却感到难以启齿,他知道对方过问的是艾米丽的事。
“……任务,失败了。”卡萨卢断断续续地呛血道,“被猩红之月……的顾兔……带走了……我没办法阻止她……”
最终,他难以维系体力,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废墟里在这情景里维持了一出相当长的沉默,直到某人压抑已久的突然爆发。
“顾兔……顾兔……又是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
石块、水杯、甚至是灯台,一时间都被轮椅上的那位金发少女发了疯似的砸在了地面。为避开这场没由来的灾难,周围几名队友都纷纷主动走出了门外,还顺便捎走了躺尸的卡萨卢。
这女人时不时就无能狂怒的场面几人都见惯了,本来就是被利益趋合在一处的人,他们都没兴趣去承受这人的迁怒。
“又来了又来了,谁去管管她啊。喂,帕格,这女人不是你们带来的么,让她别总那么吵闹啊——”
可临时受命要带对方登塔的两名帕格都耸了耸肩,表示不想揽下那么麻烦的事。
她对帕格来说,是一枚好用的能够牵制得住某人的棋子。
棋子总是不嫌多的。
反正任务一结束,他们撒手不干就是了。于是两人都对出言抱怨的那名临时队友语气不善:
“先管好你自己吧,老家伙。”
那全身裹在斗篷里的神秘男子闻言,似笑非笑地咬断了自己嘴里的饼干。
“咔嚓。”
只剩下一人独处的废墟里,光高高地从破开的天花板照落。轮椅上的少女停止了乱砸东西发泄的行为。这是她双腿真正被废之后就染上的坏习惯,不这样去发泄怒火,就感觉身体的知觉也会随之变得麻木一样。
蕾哈尔握起了自己的拳头,抬眼的那一刹,露出了对某种事物誓必夺取而又狠决的眼神。
帕格的人在利用她,可她何尝又不是在利用对方呢。
“等着吧,只要我也能像夜一样得到刺……”
她肯定也会有机会,成为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