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寻了处山洞,鱼十鸢扶着李酌修坐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时予,醒醒啊……”
他不应,阖眸闭着眼,若不是胸膛还在缓缓起伏,鱼十鸢真要以为他驾鹤西去了。
有风自洞口灌进来,彻骨寒风宛如刀尖,生生刮过每一寸肌肤,伤寒之人最是不能冻着,鱼十鸢捏着大氅踌躇几番,缓缓在他身侧靠下。
李酌修生得高,鱼十鸢那大氅不过是聊以慰藉,她将李酌修揽在怀里,让他的头靠着自己肩膀,颈间炽热的呼吸,反而让她有几分心安。
“冷……”一声呓语,若不是鱼十鸢离得他近,几乎听不到。
她把李酌修揽紧几分,他又呢喃着疼。
鱼十鸢不懂他这疼从何而来,只以为是在说梦话,便没作理会。
黯淡的月色下,光秃秃的树木更显萧萧,鱼十鸢望着洞外,忽然想起了她第一次遇到李酌修。
那时,也在洞里过了一夜,只是荆州气候炎热,那夜过的还算安稳。
之后,他便赖上了。
“时予,那日你是不是故意抓着我手腕不放的?”鱼十鸢喃喃问道,她知道李酌修不会回答,自己也没盼着他回应。
鱼十鸢垂下眼睑,指尖踌躇些许,缓缓抬起来戳了戳李酌修的脸,见他没动静,便大着胆子捏了上去。
那日夺情散复发,他便是这样捏着自己的脸。
炽热的气息洒在颈间,鱼十鸢忽然有些不自在,乌漆麻黑的深夜,她没有丝毫困意,坐着发闲,便忍不住胡思乱想。
不似第一次,那晚上,她是有些许意识的。原来是那么个解法,可、可那样不算有夫妻之实吗?
鱼十鸢抿了抿嘴,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李酌修一口咬定他们不曾有夫妻之实,想来是不打算负责任的。
说来也是,他本也是出于情份帮自己,自己怎么好意思让他担责任。
“骗子。”鱼十鸢鼓起腮帮子,满心的委屈酸涩无法言说,不觉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李酌修蹙起眉头,不安分动起来,眼瞅着要醒来,鱼十鸢飞快撒开手,将头偏向一侧,阖眸假寐。
冰凉的头发扫过脸颊,肩上重量撤去,鱼十鸢睫毛微微颤动,庆幸这是晚上,漆黑的夜色能盖去她不擅遮掩的情绪。
本以为李酌修靠到了一旁,正当鱼十鸢暗松一口气之际,忽然肩上揽过一双大手,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李酌修拥入怀里。
温热的大氅紧随盖来,暖洋洋的恍若四月春日。
心脏跃动之声自胸膛传出,铿锵有力,将鱼十鸢的脸颊震红。
许是他的怀抱过于安稳,鱼十鸢竟有了困意,她扭动着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不知不觉睡去。
第二日,李酌修的额头似乎不似之前那般烫手了,鱼十鸢松了口气,他可万万不能倒下啊,不然自己也要丧生在这片林子里。
……
“鱼十鸢,马上就能到锦都了。”
他们不知走多久了,自李酌修发烧后,他这一路都是醒一会睡一会,仿佛下一秒就会一睡不醒。
御寒的大氅被过路的难民强了去,李酌修缩在她怀里,指着遥遥北方,那里白雾茫茫,槁木似魔鬼利爪,没有雕梁画柱的城墙。
“马上就能到了……”鱼十鸢将李酌修的手拉过来,在他冰凉的指尖呼了一口热气,“别睡,马上就到了……”
忽然有一片雪白落到鱼十鸢眼前,她一愣,迷茫仰头,只见天空白茫,无数柳絮撒下,落到身上,片刻化作一团湿润。
“时予,这便是你说的雪么?”她接过一片,偏头去问李酌修,可还没递到他眼前,它就化了。
李酌修没醒,头窝在鱼十鸢肩头,嘟嘟囔囔说着疼。
“哪里疼?”细细去问,他又不答了。
鱼十鸢只当李酌修是烧糊涂了,在呓语。她使了吃奶的劲儿扶起李酌修,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他大半个身子顷刻压过来,www.youxs.org,怕是早被他扑倒。
深叹了口气,鱼十鸢拉过李酌修手臂搭在肩上,提着一口气往前走。
她已经算不准自己多少天没有沾一粒米,可是李酌修呢,他之前为了省银子,就不怎么吃,只怕是更久。
又走了不知多久,鱼十鸢脱力摔倒在地,那地冻得结实,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她咬牙爬起来,将李酌修安放在一侧,自己拖着身子去寻吃食。
所谓吃食,不过是些枯了叶子的草根罢了。
鱼十鸢却觉是八珍玉食,若是能再多些,该多好。
她留下些,在李酌修身前蹲下,抬手拍了拍他的脸,“时予,醒来吃些。”
李酌修迷迷糊糊撑开眼皮,一抹冰润乘虚而入,后又在眼底化开,自眼角流下。
鱼十鸢抬手为他抹去即要滚如发鬓的水珠,柔声问:“哭甚?”
“下雪了……”李酌修摇摇头,接过她手里的草根,仿佛是没有血肉的木头,直愣愣往嘴里塞去。
“你说锦都有雪,咱们大抵快到了吧……”鱼十鸢将李酌修扶起来了些,让他靠到自己身上,将所剩无几的温度分与他。
李酌修吞下干涩的草根,“快了。”
鱼十鸢扶起李酌修,又踏上了那条不归路。
李酌修果真没有撒谎,暮色降临时,她看到了高耸入云的城门楼。
沉重的朱门在即将合并的刹那,被一只沾满泥泞的手卡住。
“官爷,等等。”透过狭窄的缝隙,鱼十鸢哀求道,她的手被夹着生疼,额角因为疼痛,冒出细密的汗珠,手却不敢抽出来,怕被弃在门外。
“好大的胆子!”里面传来守城士卒呵斥,紧接着手上痛意更深。
情急之下,鱼十鸢飞快从怀里摸出那白玉,借着缝隙塞进去,“官爷,官爷,我……”
话未说完,手心一松,城门紧随打开,一个穿着甲胄的少年扑了出来,双手死死桎梏起她的肩膀,“时予在哪里?!”
鱼十鸢被着突如其来的男子怔住,她瞪着眸子,畏颠颠指了指不远处的李酌修。
肩上宛如鹰爪的桎梏刹那散去,她看到有许多官兵向李酌修走去。
雪更大了,纷纷扬扬压在人的身上,让她感到有些累,眼皮变得极重极重,浑身力气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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