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即便已经被关押了一个月,她的眼神仍是桀骜不驯的,她不相信李远山会不顾白蕊的面子真的对她做什么。
白蕊则在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面红耳赤。
她取出塞在白芷嘴里的棉布,冷冰冰道:“此事是你错了,无论如何你都不该伤人,一会见了将军好好认错,看在我父亲的份儿上,他不会为难你。”
白芷瞪着眼睛想要说点什么,白蕊皱眉道:“我说了,看在你大伯的份儿上他不会为难你!”
白芷一脸不可置信,“你在府里不是管家的吗?你不是正妻你干嘛不说!”
“白芷,你要想活命,就少说这些有的没的!”白蕊被人正中软肋,有些恼怒。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是正妻,但除了没有宠爱,她在府里的地位就是正妻般的存在,她早就习惯了以正头夫人的姿态拿捏所有人。
白芷连连摇头,不屑地嘲讽她,“你这个胆小鬼,任由别人爬在你的头上作威作福,你看看里面的妖精,光天化日,天还没黑呢,就用这种下作手段勾着你的夫君,你也真能忍!”
傻奴低低的哭声传出,但只要是成过亲的妇人就能听懂,这哭声并非是因为伤心难过,而是愉悦到了极致,无法再承受的哭——傻奴已经到了濒临崩溃晕厥的边缘。
白蕊冷哼,怪不得将军这样无心无情的人都着了那傻子的道儿,原来是因为够下贱。
这种孟浪的事情她可做不出。
房门被推开,周管家弯了弯身子道:“爷,人都在这里了。”
李远山正在用一方黄色手帕仔仔细细地擦着自己的左手,那只手布满粗糙的茧子,手指也比一般人的更加粗长,看起来像是刚洗过,水光然然。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白家两姐妹,突然厉声问道:“白芷,本官好心收留你,你竟敢伤本官的妻子?”
白蕊面色一白,跪在了地上,“爷,此事是我没管好妹妹,您要罚就罚我吧!我妹子远道而来,一路风餐露宿,她又是个被惯坏的性子,不能再受苦了!”
“本官没有问你,把你的嘴闭上。”李远山冷冷看向白蕊,面无表情道:“你做的事情,本官后面再跟你算账!”
白蕊抬起头,忍不住失望,“爷,您以前从未这样和我说过话……”
“你以前也从未做过这等事,”他迈下台阶,阳光背投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表情有些不清晰,只闻他声音惆怅,“白蕊,你变了。”
白蕊怔怔地望着他,这个她爱慕多年的男人,而现在,他说她变了。
如果他能像对那个傻子一样对她,她会变成这样吗?
白蕊自嘲地笑笑,“爷,妾身变了吗?你又什么时候了解过我呢?”
李远山想到了什么,飞快移开目光,视线落在了白芷的身上,“这个人,我要亲手处理。”
他捏得指骨咔咔作响,白芷瞬间便想起他在瑶南的名声——为排查奸细,他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动用极刑逼供,他的双手沾满无数无辜之人的鲜血。
他是一名令人闻风丧胆的猛将,更是让战俘和奸细陷入噩梦的恶鬼。
他不会在意再多自己一条人命债。
白芷咽了口口水,瞳孔惊惧收缩,“你不能动我,我姐姐嫁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李远山不想跟她废话,抬起一只手道:“鞭子。”
银鞭被放在他的手心,李远山目色阴沉,貌似在欣赏这条用牛骨和铁丝制成的鞭子,“是条好鞭,难怪一鞭抽烂了本官府里丫鬟的脸,一鞭让本官的妻子到现在都下不来床。”
李远山甩了一下鞭子,他是王朝当今最杰出的武将,身形高大壮硕得像个怪物,力气也远非白芷这样的女子能比,白芷毫不怀疑,这一鞭下来,她会命丧当场。
白芷想起白蕊刚才对她说的话,梗着脖子喊道:“你忘了我大伯是怎么死的了吗?若不是我大伯用命救了你,你能好好站在这里抽打你救命恩人的家人?”
李远山顿了一下,白芷见有希望,就更加理直气壮地控诉,“白家惨遭灭门,只剩下我和姐姐两人,你确定要这样对待我?”
“白芷,不许这样对将军说话!”白蕊膝行到李远山脚下,卑微地匍伏身体,哀求道:“爷,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您有气就冲我来吧,我父亲要是知道妹子犯了这样的错,定然不会怪罪您的!”
她双手抱着李远山的小腿,面上一片凄凉,“爷,我跟您这么多年夫妻情分,您就为了一个嫁入府里半年都不到的女人就全不顾了吗……”
她看着李远山无动于衷的表情,快窒息了。
原来他真的不在乎……
他竟真的不在乎她的付出!
白芷古怪地笑了一声,“姐姐,你就让他打死我,大伯要是地下有知,一定会后悔当初救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替大伯不值!”
李远山直接越过她们二人,站在了身后,扬起手,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抽在了白芷的背上。
“本官轮不到你来威胁!”
白蕊被凌厉的鞭声吓得躲远了些。
白芷疼得失去力气,仍要坚持扭过头骂:“李远山你个忘恩负义……”
啪!
这一鞭落在了她的脸上。
白芷看着沿顺自己的下巴滴落在地砖上的血,惨笑出来,晕了过去。
李远山扔掉鞭子,目光没有丝毫动容,仿佛多看一下都要脏了自己的眼。
“拖下去,扔到柴房里自生自灭。”
自生自灭,他这是要白芷的命?!
白蕊盯着他黑色的衣摆发呆,第一次觉得未来如此黑暗。
所有下人都看见了,她以后还如何管家?她以后在这个府里如何自处?
李远山用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手指指着白蕊,“白蕊,你进来。”
白蕊胸口紧提的心脏瞬间落了下去,他要她去偏房,那便是要私下里跟她道歉。的确,白芷做事太过,不惩罚的话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她作为管家的不该如此包庇自己的妹妹……
白蕊微微一笑,跟着进去,她轻轻地合上门,转身喊他:“爷……”
李远山的面色比寒铁更冷更青,这么多年,他一直视白蕊为知己,对她多有礼待,白蕊从公中克扣银钱以作私用,他心知肚明,但从未说过什么,他也觉得白蕊需要一些家产傍身,将来才有底气追寻自由。
如果用银钱能报恩,李远山愿意给她。
可这一次,白蕊践踏了他的底线。
他满眼失望,“白蕊,为什么?”
白蕊微愣,紧张地绞着自己的手帕,“什么为什么?是为了妹子的事儿吗?我只是没管住她……”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李远山走近她,第一次仔细看白蕊到底长什么样子。
她有着寻常男人最喜爱的柔弱的身材,和知书达理的一张脸,然而在这副躯壳之下,竟然藏了一颗那么肮脏的心……
“傻奴什么都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想起傻奴说的那些话就心惊。
若傻奴真的那么傻,毫无自保能力,那她早就死了;若是他再晚回来一阵子,傻奴也许就会露馅,再次被下药。
而这一切,居然是在他身边陪伴他最久的朋友所做。
白芷的喉头干干的,她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摇头。
他都知道了,在他和那个傻子亲亲我我的时候。
白蕊扶着桌角,勉强坐下,不明白是哪一环出了错。
她最开始让小姜去贿赂王大夫,但王大夫不敢收,她只能从外面买了加速心衰的药物,亲眼看着傻奴吃下去。
那傻子实在命大,就算是这样也没死,还在李远山回来的当天就恢复了元气。
白蕊眸子闪了闪,已经淡定下来,“不是我做的。”
李远山对白蕊的最后一丝期待也幻灭了,他淡漠地看了白蕊一眼,转身离开,在走到门口时,他停下,摸着门框说:“我没时间同你扯皮。这次看在白伯父的脸面上算了;但你要是敢有下回,你就等着下地狱!”
他一掌拍碎了门框,巨大的声响带着可怕的警告意味轰然崩塌。
他用袖子裹住自己的掌心,迈过一道门槛,进了他和傻奴的婚房。
傻奴仍是趴着,汗淋淋的头发贴在脸上,嘴唇嫣红饱满,和他刚回来时的样子已然不同。
她刚被他抱过,没到一炷香就晕死过去,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只是这样昏睡着,鼻间呼出甜如蜂蜜的气息。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水,是她那会攥着他的领子哭时流下的,她像一条被冲上岸边的小鱼般扭动,无力地拍□□色海岸。
李远山垂下眼帘,一点点用湿帕子擦干她的额头和鼻尖。
午后的阳光总是毒辣,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坐着轿辇亲自来传旨,让李远山进宫受赏,碰巧这时候傻奴的娘亲苏氏和姐姐明月来了,大太监浑浊的眼神在明月身上转了一圈,耐人寻味道:“没想到将军还认这样的亲戚。”
在半年前明月还是青楼的红倌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李远山让人把她们带进去,淡淡道:“拙荆出身低下,满京城都知晓,公公就别打趣我了。”
他不动声色地把一块黄色帕子塞进衣襟里。
那帕子皱皱巴巴,还有些潮湿发硬的地方,并散有浓香,乍一闻像蜂蜜,再一闻又像是甜美的软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