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阿奶交待于五妹:“快过年了,年节里亲戚们往来走动,拜年吃年酒什么的,有时累了喝醉了酒,也要有休息的地方。原本以为京城那面会多几个人回来,小曼爸妈带着双胞胎娃娃不方便,就特地留了一楼最大那个房间给他们,估计着他们会带不少小娃娃用的东西,连旁边两个小房间也锁留着,现在既是不来了,那就把大房间整理整理锁好,两个小房间各放两个床架铺上,有客人来了需要歇息就安排在那里。等明天再叫家宝请师傅来,在二楼楼梯口安个总门,不经邀请的客人,就不必上楼了。”
于五妹两手搭在围裙上,认真听阿奶说,一副小媳妇模样哎哎答应着,杏花坐在灶口松了口气,和小曼相视一笑,这样挺好,不然又像今天,没替弟弟妹妹锁好门,看着大鹏憋屈她心里也难受,觉得弟弟妹妹肯定怨怪她了。
听见莫阿奶带大鹏秋雁和小曼要推门进主楼,那边的梁艳梅赶紧拽住不甘不愿的梁小菊,下死劲把她拖着穿过客厅出了大门口,看看没人注意,梁艳梅索性直接把妹子拖出院门,站在公路边边用手戳她额头边训斥:
“你真是个文盲吗?几年书白读了?难道没带眼睛瞧不见那本子上写的字?人家学校老师发的寒假作业,哪能随随便便就给人涂画上了呢?你在家里敢这样画小兵小文的本子看看?他们不拿柴刀追着你砍,我摘了头壳给你当凳子坐!”
梁小菊挣脱她姐的魔爪,站开些,不服气道:“我不是没找到白纸吗?画他个本子怎么啦?你没听见刚才江俊林说他们当老师的,随便可以给找一套回来,那就没事了嘛!我比你们了解舅公家情况,不知道深浅我敢乱来吗?现在整个公道村,还有我们乡直到县里,就数舅公家最有钱有势,想办什么事,没有办不到的!一个本子而已,毛毛雨了,大鹏就不像个男人,小题大做!”
“你!”梁艳梅看着自家妹子这副傻大哈还假装精明的模样,不由气结,半天才喘匀气儿:
“你个屡教不改的,有你后悔的时候!舅公就是再稀罕你,他也不是从前那个孤寡老头儿了知道吗?他现在有一大家子人呢,亲儿子、亲孙子亲孙女疼爱不够,能分你多少情份?你看这两年他就不爱搭理你了,你想要什么还不得找舅奶和表舅妈?你还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瞎得瞎搞,像小曼说的,你就作去吧!我不管你了,就警告你:今儿不准提你那个重新去读书的事!你招惹了大鹏他们,舅奶和表舅妈都知道了,心里不知多恼火呢,舅公肯定不能答应,你要是哭哭啼啼再把舅公惹火了,连对我们都没好脸,让我们白跑一趟,回去就等着瞧吧,路上他们把你扔河里我都没眼睛看!”
梁艳梅说完转身进院子,梁小菊站在原地撇嘴哼了一声,她还就不信邪,既然来了,哪有不提要求的道理!
屋里大客厅,从后院摘菜回来的一伙人还在吵嚷不休,阿奶原本还想找莫大姑奶说说梁小菊画大鹏本子的事,结果反被她们吵得头晕,三个女人一个台戏,你没唱完我立马赶上,五叔奶平时嘴巴挺厉害都搞不掂,也是又气又急,正好这时候阿公和莫家宝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莫有福和五叔奶的一个女婿,看见阿公出现,莫大姑奶和阿花就不吵了,一个拿出当老姐的架势,一个装老实温驯,围着阿公问寒问暖,说个没完。
阿奶转身去厨房给阿公准备热水洗脸,要放在往天,小曼会立刻送杯热茶到阿公手上,但这会儿她却像根木头般杵在人群外,眼睛直直盯着梁盼秋,仿佛没看见阿公,人们的谈话声嗡嗡嗡在耳边回响,她根本不清楚说的什么。
第一眼看见梁盼秋,小曼就是这个状态。
她认得这个女人,前世这个女人出现在刘凤英家,刘凤英告诉她这就是梁家的小表姑,小表姑仅仅来了一次,而那一次她就促使刘凤英答应把小曼嫁给小王村的王瘸子。
那王瘸子大名叫什么来着?小曼这时脑子有点僵,使劲想半天,记起来了,叫王力高。
前世小曼容貌毁成那样,很自卑,把自己装成哑巴不敢靠近人群就是怕被嫌弃瞧不起,根本不想嫁人,事实上也从来没人上门求亲,刘凤英和莫国强把她当奴隶使唤,她有没有婚姻都无所谓,却是这个梁盼秋,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口才有多厉害,竟说动刘凤英把小曼嫁出去了。
三百块钱的彩礼,在当时算是中低档,或许刘凤英也看厌了小曼,想把她打发走吧,能赚到一分是一分,毕竟王家都答应了,不用刘凤英置办任何嫁妆和酒席。
而跟着梁盼秋一同来找刘凤英的,是王瘸子的前岳母,也是梁盼秋的姑姐,后来还是这位前岳母陪王瘸子来“迎亲”,不声不响把小曼接走,一辆单车三个人,前岳母还年轻,有力气,踩单车载着王瘸子,让小曼挽个包袱自己走路跟后,这奇葩“迎亲”方式,当时还被传为笑料。
前岳母再有力气也是女人,王瘸子人单瘦个子可不矮,他们的车子骑得并不快,两人的谈话小曼听得清清楚楚,现在回想起来还记得内容:
原来是梁盼秋告诉她姑姐公道村有个破相的姑娘,给王瘸子牵了线,让他好歹也算成个家。前岳母谆谆教导王瘸子:别再闹了,也别惦记我闺女了,为人谁不想过吃香喝辣披金戴银的好日子?你没有这条件,又真心爱她,就放她安心去吧!娶的这个莫小曼,人是很丑,可我弟媳妇说这莫小曼有力气能干活,身体也棒棒的,能服侍你给你暖床,替你生孩子留后代,这样你日子能好过些,你要是还想我闺女只管想着,从小到大的情份,她也是想你的,你平时有钱也别乱花,别喝酒抽烟了,给她买点喜欢的留着回头送给她,她只会更记得你的好……
王瘸子是怎么答说的?他可能还在想念他前妻吧,一脸怅然又带着些许向往,语气充满感情:放心,我有什么好的不是给她?这辈子本来是不想再结婚的,既然你们非要我这样,她也是这个意思,那就娶吧。娶个这么丑的,给她提鞋都不配,也能证明我心里只有她,永远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