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不语

看完之后,雷诺久久地沉默不语。惊奇、震憾等等词语已尽皆无法形容他的感受。这……这是一个小孩写的东西?这应该是一个小孩写的东西么?更何况,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只是,相形之下,他心中的疑惑反而更深了——为什么,把人就这样放走了,让他送死去?

虽说是考验和历练,但事实上,那样高的淘汰率,和虐杀没什么区别。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当然,这原本很正常。这是战争要塞,不是娱乐园。而只有经过那样的历练,才能发展成为真正的精英。要塞的后续培养资源,也才能加之于他们身上。其他的那些不是很幸运的人中,或许也有许多精英,不过,正所谓用刀要用刃——次品有时也许能当正品用,甚至比正品还耐用,但关键时刻,往往会出岔子。

如果正品的来源供应足够的话,谁还会要次品呢?

只是,像小家伙那种要塞极为需要的人才,为什么也要让他去经历什么“历练”呢?

作为一个大魔导士,他完全可以把任何一个被送入卡其顿要塞的人要过来,而这正是让他愤怒的原因,他原以为关于小家伙的安排早已被要塞内定好了呢。万没想到,最后的安排居然是这样的一种“安排”!

“前辈,再让您看一个东西。”奥尔特说着,拿出一个水晶球,“在几天前,我们对几个小组的初步历练环境作了个考察,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地发现了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激活了水晶球中的魔法映像,雷诺凝神细看着,而待看完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奇怪与震惊交织的神情。

“这是?”

“13号要塞外的一个场景,小家伙那一组所待的地方。根据专家测评组的报告,造成树木那样的断折,已经是到了大剑圣修为才能办到的事。而我们的目标,便锁定在了克里亚特的身上。当然,最终的目标,还是锁定在了小家伙的身上。”

说到这里,奥尔特望向窗外,微微有点出神。过了好半晌,才转过头来,正对着雷诺:

“他才八岁。他的人生,还没有起步。他的未来,不应该仅仅是一个魔药师,或者仅仅是一个参谋。卡其顿要塞,是最适合他的天地。在这里,也有更适合他的位置。不是吗?”

“这是我的意见,也是中央决策组的意见。至于说他的安全……在一位大剑圣的保护下,这个问题是不用担心的。更何况,为了确保不出现任何差错,要塞方面更出动了整整两个精英搏杀组随行。”

“这样的安排,前辈,您应该满意吧?”

□□□

这是一个罕见的好天气。

刮了好几天的狂风停止了咆啸,飘了好几天的鹅毛大雪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止息。初日的阳光照在林间树木枝条上积雪形成的冰柱间,闪现出晶莹而耀眼的光彩,实是漂亮。

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春天,是一个踏春的日子。而现在,这次出行,嗯,勉强也能算得上是踏春吧。回望着远远的远方那已经缩成了一个小点的卡其顿要塞,唐远微微一笑。

近些日子来,他逾加感到精神的疲倦。而与此同时,一种深沉的宿命感,也牢牢地爬上了他的心头。生命的珍贵、生活的多姿多彩,终究没有抵过生存的困惑,想想所经历的短短这一生,际遇谈不上精彩,却有够离奇;谈不上诡异,却有够荒诞。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一切是天意的话,那所谓的“天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而如果这一切是人为的话,那那个“人”是谁呢?

在这个世界上,强大与弱小许多时候并没有确切的定义。一个人胸罗万象,你可以说他很强大;一个人富甲四方,你可以说他很强大;一个人权倾天下,你同样可以说他很强大。

但是在社会能量调动方面,胸罗万象的在富甲四方的面前,可能就是个渣;而富甲四方的在权倾天下的面前,更可能连渣都不是。

可是一只权倾天下的蚂蚁,在人类的任何一个小瘪三的手里,都不过是卑微的不可思议。人类的一根手指,就可以遮住它的整个天空。那么对于它来说,它是会害怕呢还是该困惑呢?

蚂蚁的感受唐远不会知道。而唐远的感受……

累。

很累。

只想一觉睡去,永远不再醒来。至于身在人世间的责任……世界上,缺少了谁,星球不会转呢?

前世的她,尽管爱他爱的很深,但最终还是离开了他而生活得很好。今世的父母,也许,现在该给自己添个小弟弟了吧?至于老师洛德老头,一个大魔导师,还轮不到他来操心吧?他又能操什么心呢?

不过,说到底,这终究是一种自暴自弃吧。

然而,自暴自弃也好,豁达自宽也好,在这种基础上,终究是把身在人世间的脉络理清楚了。那么,为什么现在剩下的不是一种坦然,而是一片茫然呢?

还有什么没有看开的呢?还有什么没有放开的呢?

唐远苦苦一笑。

也许,归纳到最终,只是不甘吧——我的内在可以弱,但藉着我的心,我的意志,我必会进步。我的外在可以弱,但藉着我的努力,我的认真,我必会有所改进。但为什么,在我只能挑起十斤的时候,给了我一副万斤的担子,然后,又决绝地,只给了我,一点点的倒计时呢?

任何加之于我的考验,我都会坦然面对。任何加之于我的戏弄,我都会量力而行。

那么现在,这是种什么样的光景呢?——我虽然很弱小,但我不是小丑。那么,有的游戏,放弃,也许反而是我唯一能做的坚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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