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安轻轻颤抖了下,默不作声。
皇上这火到底是发不出来的,只好朝陆修安一挥手。
“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陆修安这才躬身退出。
皇帝长长喘了一口气,简茂端过茶杯来。
“皇上,您最近总是气喘不舒服,还是请太医再来看看吧?”
“那些太医说的都是一样的话,朕的耳朵都起茧了!”
皇帝不满地喝了一口茶,胸口还是闷闷的不舒服。
“听太后说石子明伺候得不错,你去传他来请平安脉吧。”
“是。”
皇帝叹气道,“冤孽,都是冤孽!几十年前就惹朕生气,现在还是这样!简茂,你说他怎么这么不懂事!”
“皇上息怒,睿王回到膝下时间不长,自然不明白皇上,奴才相信睿王以后就会懂了。”
“那个杜羽蘅,怎么端王和睿王都看上她了,是不是她刻意勾引的?”
简茂顿了一瞬,“太后娘娘倒是喜欢永安郡主。”
“你派人去查查,要是她真是那种狐媚女子,朕绝不能让她害了朕两个王爷!”
“是。”
简茂躬身行礼,出去宣石子明了。
陆修安出宫直奔镇国侯府,羽蘅和杜唯则都在等着他。
匆匆进门的陆修安身影萧索,扯出一个浅薄的笑来,羽蘅一见就心疼。zusi.org 狐狸小说网
“修安,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好容易得空了,我们今天出城去看看。”
杜唯则也道,“你们去吧,我已经好多了。”
杜唯则的嗓音还有些沙哑,但精神的确比之前振奋,陆修安心绪不宁,任由羽蘅安排了。
素净不起眼的马车辘辘平稳,出了侯府,绕过闹市,出了城门,将羽蘅和陆修安带到了城墙外的一处角落,那里人烟少至,靠着小河,小树林随风轻摆,正是姜柳两家的埋骨之地。
羽蘅派人修葺过姜柳两家的坟茔,重新立了墓碑,修了围墙,连坟前也定时有人来打扫祭祀,确保香火不断。
陆修安一见就软了腿脚,扑通一声跪倒在姜碧潇的坟茔前痛哭不已。
压抑破碎的声音里,饱含着无尽愤怒和无奈彷徨,让人闻之落泪。
这里四下无人,羽蘅站在一旁默默叹了口气,让陆修安哭了个够。
这一两年他这么努力就是为了查清当年的真相,还自己的外祖家一个清白。
如今事情证据确凿,却被皇帝无故阻拦,陆修安内心的悲痛憋屈可想而知。
他必须发泄出来。
过了不知多久,陆修安才慢慢止了眼泪,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羽蘅拿出准备好的纸钱慢慢烧给他们,一边烧一边开口了。
“这里是皇上告诉娘的,我想重新选个好地方,让他们离京城远一些,你说好不好?娘在云化寺给他们点了长明灯,人人都有份。”
陆修安轻轻抚着“碧潇”二字,无限留恋。
“为什么,他为什么……”
羽蘅漂亮的眼中满是怒气。
还能为什么?
无非就是不想破坏朝堂平稳,再深一点,是为了煜王!
说到底,不过是他觉得修安不值得!
两人在墓地呆了一个多时辰,羽蘅又带着陆修安往云化寺去。
添过长明灯,陆修安的情绪终于平稳了一些。
云化寺的长老特意来念了百遍观音经,佛音渺渺,抚慰人心。
念完经,羽蘅要了个僻静的禅房,两人用着斋饭禅茶。..
陆修安慢慢吃着饭,明显有些食不知味。
羽蘅开口道,“不管皇上有什么顾忌,姜柳两家的名声都必须洗清。修安,我想用你娘的名字,再开一间医馆,好吗?”
陆修安的手一顿,抬起头来,那双往日自信的眼睛里都是意外。
“再开一间?”
“对,济民堂的百年之约越来越近,我不能真让大家都去卖粮食。我要让你娘的名字,成为新的济世招牌,让姜家清白的名声,传递在民间!不管皇帝有何顾忌,这件事我做定了!”
羽蘅的神情超乎寻常的坚毅,陆修安定定地注视了一息,忽然笑了。
“为什么你总是比我勇敢,比我坚强,从前在李家镇的时候就是这样。”
羽蘅闻言眼神一柔。
“因为你比我情重。你向往天伦之乐,觉得人间会是乐土,所以你努力追求,失败了就会伤心。”
但我不同。
我生来就是为了复仇,不惧任何阴险毒辣,如果有必要,我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
也正因如此,只有你才能打动我,消融我心里的冰山。
想到这儿,羽蘅悄悄伸出手去,握住了陆修安的。
男人的大手粗粝硬硕,和女子的娇小柔软完全不同。
陆修安将羽蘅的手包在手心里,十指交握间,两人会心一笑,心意相通。
羽蘅道,“我看中了碧字,新医馆的名字你来取好不好?”
陆修安略一沉吟,“就叫碧康,谐音必定康复,怎么样?”
羽蘅轻轻微笑,柔媚动人。
“正合我意!”
陆修安心神一荡,又挨过来要抱羽蘅,被她嗔怪着推开了。
“佛门清净地,你还这么不老实。”
陆修安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
“羽蘅,我跟父皇说了,要娶你为正妃。”
“什么!”
羽蘅瞬间羞红了脸,瞪大了眼睛,时而幽深时而聪慧的双眸里迸出从未有过的惊喜和羞涩。
嘴上却轻声怨道,“谁说要嫁给你了?我可没答应。”
“可是你都看过我的全身了,我不娶你娶谁?”
陆修安拿出好久不见的无赖劲儿。
“况且你身上带着为我挡箭的伤,要是嫁给了别人,谁会真的大方不吃醋?”
“所以,为了你我将来的日子平安快乐,我们必须成亲!”
羽蘅越听越羞,心里甜丝丝的,幸福的光泽挡也挡不住,头脑却还很清醒。
“你现在是王爷,想必皇上不会答应的。”
“我猜到了!所以我说了,只要你为妻,大不了,我不做这个王爷了!咱们找个小镇,你出去诊病我帮你提箱子,你说好不好?”
陆修安的声音越来越轻,脸也越凑越近,近到鼻子都蹭到羽蘅的脸了。
羽蘅猛地蹭了蹭陆修安,闪身就躲。
“你说话要算数!”
陆修安眼里的宠溺溢了出来,轻轻拥住羽蘅享受这难得的幸福。
第二日早朝,皇帝下旨。
秦桓身为丞相,征战期间却后方支援不利,部下多次出现不了饶恕的错误,不能不罚。
着令撤去侯位,降为伯,封号召回。丞相职位不变。无错更新
秦家几十年的侯位没了,以后只能称秦伯了。
看起来皇帝已经放了一马,毕竟实权丞相的位置还在,降为伯也是高旁人一等的爵位。
但朝堂上众臣却反应非常强烈,太监的圣旨还没读完,众臣就纷纷议论起来,声音大得宣旨都听不清了。
皇帝重重咳嗽几声,朝堂里才重新安静下来。
“有功当赏,有过则罚,如今撤侯只是警示,秦相,你明白吗?”
秦桓低着头,额角都渗出冷汗来了。
“是,臣明白,臣遵旨!”
皇帝又扫了陆修安一眼,只见他垂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皇帝心里又添了一分堵。
煜王也心中不安,收敛了几分傲气。
倒是端王,嘴角微微含笑,瞥向煜王的目光有几分得意。
朝堂上的表面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等一下了朝,秦家失宠的传言就在大大小小的官员中传来了。
秦桓府门前头一回门可罗雀,连路过的人都不敢停留。
相反端王和叶府的访客多了一倍,更多位低的官员在打听怎么跟端王府或睿王搭上关系。
仅一日之间,京城的风就转了向。
端王和属下借着这个机会大肆收拢人心,叶府却遵照陆修安的要求一律婉拒。
两三日间,许多旁观者都开始猜测,秦家和煜王会如何夺回圣心,阻止端王的进一步壮大时。
秦家的门生上奏请立太子。
而陆修安,也悄悄地上了折子,想去工部。
旁观者大惊。
现在这时候请立煜王为太子?
这不是上赶着去触皇帝的霉头吗!
新效忠端王的臣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纷纷陈述煜王年幼、没经验、德行不善等缺点,不适合做太子。
如果煜王不适合,还有谁适合?
剩下的端王和睿王里,怎么看都是端王更胜一筹。
于是本朝的第一次太子之争闹得沸沸扬扬,连民间都开了各种地下盘口。
相比之下,皇帝准陆修安统管工部,调杜唯则去兵部的指示倒没人关心了。
杜唯则在清风楼里舒服地半躺着,琢磨着道,“羽蘅,你说秦家打的什么主意?”
他这两日刚能下床,上午去朝堂点个卯,下午就混在清风楼里,不到天黑不回侯府。
“秦家这时候不应该夹着尾巴做人吗,皇上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立煜王为太子的,他们为什么非要凑上去?”
羽蘅看着手上的信,是李管事整理出来的,适合开医馆的地方,她准备选一个开第一家碧康堂。
“依我说,秦家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哦?怎么说?”
“这么明显的道理,秦家不会不明白。同样他们也知道端王会有什么动作。”
“看如今这情势,恐怕秦家就是想让端王跳出来,跳得越高越好。”
杜唯则道,“跳给皇上看?”
“对,端王以往都是淡泊不争的,现在忽然参与到太子位置的争夺里,皇帝以后都会对他怀有戒心。*~~”
“那端王怎么就跳了这个坑,难道他看不出来吗?”
羽蘅微微一笑,拿笔圈了个地方。
“他当然看得出来,只是他也想借机试探一下,煜王在皇上心里的位置有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