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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姜子承和温颜安适才没有发现姜嬛的身影,心里已觉不好,如今听她说出这样的话?,两?人更是吓得心怦怦直跳。

“嬛嬛怎么了?”姜子承稳了稳心神道?。

“我们去了枫桦林,那马突然受了惊,狂奔了起来,我怕嬛嬛出事就追了上去,谁知那马驮着嬛嬛跑进了鬼谷林,我……”温若棠说到这,心有余悸,眼泪簌簌落下,“我不敢进那个林子,只好跑出来找人。”

枫桦林邻近东亭山,而鬼谷林林与枫桦林仅有一溪之隔,那可是临城人人都畏惧的地方。

不是因为林中多有毒蛇猛兽伤人,而是因为那地方十分邪门。听闻进了鬼谷林后,人会生?出各种各样的幻觉,轻则迷失方向,重则神智错乱。

误入鬼谷林的人,十有九会困死在鬼谷林内,能从鬼谷林中逃出生?还的几率,不亚于出门被天降馅饼砸中。

姜子承听到温若棠说姜嬛误入了鬼谷林,脑子轰然,差点从马上跌下,幸好温颜安眼疾手快拦住了他。

“子承,冷静,在没有救出嬛嬛前,我们不可以乱了阵脚。”温颜安道?。

如今姜济出门在外,出了这种事,姜家能主持大局的只有姜子承了。

姜子承看着温颜安煞白的脸,知?他心里也不好受,不过是强装镇定安慰自己罢了。

“这事不能让娘和二姨知?道?。”姜子承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疾言厉色地对?温若棠道?,“你回去后,在屋里待着,哪也不许去,什么也不许说。倘若说漏了嘴,让二老有个什么好歹,我绝不放过你。”

鬼谷林,林如其?名,是临城人心中的“死亡之地”,倘若姜老夫人知?道?姜嬛去了那种地方,定然无法承受。

温若棠也知?自己闯了大祸,被姜子承这么一凶,不敢反驳,也不敢吱声,只偷偷地抹着泪。

事态紧急,姜子承和温颜安没有回姜府,而是去了就近的钱庄召集人手,商讨营救计划。

姜嬛被马一路狂奔带入鬼谷林。

待马停下时,她已满身大汗。因怕坠马,她一直紧拉着缰绳,两?只手的手心皆被勒出了一道?伤沟。

幸好,马停下了,她也捡回了一条命。

姜嬛看着眼前陌生?的林子,初始并未意识到自己进入了鬼谷林。想起马狂奔时,温若棠在后边追,而她似乎还看见了林俊,冲着林子大喊了起来:“表姐,林俊,我在这……”

林中除了她的回声,没有任何的回应。

抬头是遮天蔽日的苍苍古树,低头是不见路径的杂草丛。

姜嬛怕那马再次发狂,不敢骑马,又?因双手被缰绳勒伤,无力再去拉马绳,便?弃了马,往前走去。

印象中,她所走的方向正是马一路奔跑而来的方向,她想她沿着这方向走,一定能够很快回到枫桦林。

但事实出乎她的意料。走了许久后,她又?看见了马,看到了马身后高大的白桦树。这意味着,她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地。

姜嬛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思索了一会后,她硬着头皮骑上了马,希望这个暴脾气的四蹄兽能带她走出去。

结果之前乱奔的四蹄兽,到了这种时候,居然像被施了什么法一样,任她怎么抽打,都不愿意动。

马的异常,加重了姜嬛对?这个林子的恐惧,可她还是决定再试一次。

这一回,她捡了根棍子在前边探路,确保自己走的是一条直线。但片刻钟后,她又?回到了马身边。

接二连三?的常识都失败,姜嬛不愿意接受也不得不接受,她所在的地方正是临城人人都畏而远之的鬼谷林。

想起鬼谷林的种种传闻,她全?身发抖,抱住马低低地哭了起来。

空荡无人的林子漂浮回荡着她脆弱无力的哭声,姜嬛听着自己哭声的回声,渐觉那声音陌生?得好似另一个人女人发出的。

她全?身鸡皮疙瘩顿起,手脚发软冰凉,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屏着呼吸把头埋在马背上,闭上了双眼,生?怕她若抬头,睁开眼来,便?会看见一个没有头的女鬼。

毛骨悚然中,她听到有人在唤她。

“小姐。”

竟是顾陵的声音。

“小姐。”

没错,是顾陵的声音。

她喜出望外地抬起头来,果见顾陵站在了她面前,冲着她笑道?:“小姐,原来你在这,让我好找。”

“顾陵,你来了。”姜嬛惊喜万分,早已把和他吵架的事抛之脑后,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就要扑到他怀里。

身子一倾,原本还对?着她笑,和她说话?的顾陵却?一下子消失了。

姜嬛看着空荡荡的四周,猛然惊觉她适才是出现了幻觉。

而传说中,进入鬼谷林的人一旦开始出现幻觉,便?意味着很快就会精神错乱,惊惧而死。

姜嬛再也承受不住眼前的种种,放嗓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瞬间打破了林子的死静,惊得林子上空的飞鸟哗哗掠起。

姜嬛想着自己快死了,竟要死了,定是不用再压抑自己,想哭就哭。

她越哭越大声,哭得涕泪交零,上气不接下气,伏在马背上气喘吁吁。

“小姐。”

抽咽中,她又?听到了顾陵的声音。

有了刚才的教训,她不敢再相信自己的耳朵,只顾抱着马继续抽抽搭搭。

一只手轻放在了她颤抖的肩上。

姜嬛全?身一震,只觉这触感来得太?过真实,全?然不像幻觉。

她缓缓地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果是又?见到了顾陵。

他满眼皆是心疼把她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道?:“别怕,我在这。”

感受到他双臂的力量和温热的胸膛,姜嬛一时间怔住了,只觉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存在。

顾陵看着她直愣愣的眼神,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道?:“不哭了,我带你出去。”

姜嬛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小心翼翼道?:“你是真的顾陵吗?”

她好怕他会再次消失。

“当然是真的。”看着她迷糊的模样,他温柔地笑了。

“你……怎么到这来了?”姜嬛又?惊又?喜,又?哭又?笑,眼泪哗哗啦啦滚落而下。

大约半个时辰前,温若棠偷偷摸摸地回到姜府,刚好被他撞见了。

他虽然因为姜嬛不理他,反与温颜安亲近,吃起了飞醋,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差点轻薄了她,着实也是不该。

冷静下来后,他觉得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他不该和她置气的,姜嬛若恼了他,岂不称了别人的意。

他要和姜嬛道?歉,只要姜嬛愿意原谅他,继续搭理他,哪怕要他受她一百个耳光他也乐意。

他换了衣服,洗去一身酒味,有些忐忑地去了锦画轩。谁知?锦葵一瞧见他,便?慌里慌张地告诉他,姜嬛和温若棠骑马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便?想出去寻人。还没出门,反撞见了鬼鬼祟祟的温若棠。

温若棠架不住他的逼问,把什么都招了。

他立即骑上快马,来到了鬼谷林。

进了鬼谷林后,原本四蹄矫健的马忽而停滞不前,他便?弃了马,凭着感觉在林中寻找。寻了很久,终于发现了姜嬛的哭声。

这是他自认识她以后,她哭的最难听的一次,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听到她的哭声,哪怕声音再难听,都宛如天籁。

他循着哭声,这才在杂草丛生?的林中顺利地找到了她。

“告诉我,可有伤到哪了?”想起她是被受惊的马带入鬼谷林的,他担忧地问。

“没有。”姜嬛不想在这种时候让自己显得很没用,缩了缩两?只小手,抽噎了一声:“你知?道?怎么走出去吗?”

想她素日里在姜府养尊处优,人人都得顺她的心意,她的爹爹和哥哥更是待她如掌上明珠。可真正遇见危险时,能够及时出现在她身边的,却?只有顾陵。

姜嬛又?是感动又?是羞愧,低头细声道?:“顾陵,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待你……

不曾想她会主动道?歉,顾陵心里生?出了许多温柔缱绻,又?想起了姜嬛以往对?他种种的好,他们相伴长大的青梅竹马时光。

微微一笑道?:“小姐待我一直很好。”

“可我两?天没去看你,让你难过了。”姜嬛敛了敛眉,微垂下头,“我还打你……”

在这之前,她还从未刮过别人耳光,回想起来,她都不知?道?她当时如何下得了这个手。

“这事……我也做得不对?。”

当时那样的情况,姜嬛若不给他一巴掌,他不一定控制得住自己。

他并不介意她打他,他介意的是,她的那句“表哥就是样样都好,我就是喜欢他,还要天天跟他在一起”。

顾陵抿了下唇,看着姜嬛低垂的长睫,小心翼翼道?:“你真的很喜欢表少爷吗?”

“表哥他人很好……”姜嬛道?,见顾陵眸色一黯,又?改口道?:“你比他更好。”

“倘若你爹和你娘要你嫁给他呢?”

“我为什么要嫁他?”

顾陵心里又?酸又?涩,停了一会,才闷闷道?:“小姐说想天天和表少爷在一起,自是得嫁给他,才能天天在一起。”

她当时说那句话?,不过是想气气他,没想到他却?当了真,还这么放在心上。

姜嬛无奈地笑了笑,睁大了两?只水灵灵的眼,认真地解释道?:“表哥他人很好,又?会哄人,我是喜欢和他待一块的。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二姨都嫁到他们温家去了,我哪还能做他们温家的媳妇。”

“你真的不想嫁给他?”

“表哥便?是表哥,做不得夫君。”姜嬛肯定地道?。

顾陵只觉心里有块大石头落了地,唇角一勾,便?是一笑了:“小姐还走得动吗?”

姜嬛被他这么一提醒,这才发现,她的腿软得很,还有些发麻,大概是受了惊吓的原因。

如果不是他一直搀着她,她估计就瘫坐在地上了。

这个样子,如何还能去寻找出路!

姜嬛蹙了蹙眉,顾陵似看穿了她的心事,小心翼翼询问道?:“让我抱着你好不好?”

姜嬛不禁脸红,颇是有些犹豫,可眼下她实在是走不动了,便?微微点了点头。

顾陵心领神会地把她打横抱起。

姜嬛怕摔下去,下意识地伸出了两?条藕臂缠到了他的颈后。

上一次他这般抱着她,还是在她中了药的那夜,只是她当时神志不清,什么都记不起来。不然眼下躺在他怀里,也不会无所适从地目光闪烁,满脸涨红。

小姑娘家家的,果然脸皮薄得很。

顾陵怕她尴尬,有意地微别过脸不去看她。只是他身上的热度和充满阳刚之气的男子气息,还是烘得姜嬛满面红霞。

怕被他看出窘迫,姜嬛只好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这欲盖弥彰的做法,反而让二人的距离更加亲密。

听着他胸口处强而有力的心跳,姜嬛的心也同小鹿乱撞般乱了起来。

第23章

顾陵一边抱着姜嬛,一边沿着来路走去。

适才他怕迷路,一直小?心地在脑海里记忆着走过的路线。依照常理,只要沿着来路返还,必定能走出鬼谷林。

但临城人人畏惧的鬼谷林,素来不是言过其实?的。

走了大半天后,他发觉四周的景物一下子陌生了起来。

姜嬛虽然?因为羞涩,心猿意马,但也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变化。当她发现?顾陵带着她走出了怪圈时,她还十分开心。

不曾想?,顾陵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止住了脚步,皱起了眉。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从他的表情里,她也明白:顾陵和她一样?,也迷路了。

距离她误入这?片林子,时间已过去了许久,若不能在天黑之?前走出去,今夜定然?十分难熬。

“咕~咕”,就在这?时,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折腾了大半天,她什么东西都没吃,是真的饿了。

顾陵环顾了一下四周,把姜嬛放在了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然?后解下了缚在背上的包。

出门时,虽然?仓皇,但他也备了干粮和水,还有火折子等?物。熬过这?一夜是没有问题的。

他从包裹里拿出了一块面饼对姜嬛道:“委屈小?姐了。”

姜嬛素日里吃得精细,每一顿必有四荤四素两个汤,食材都是最新鲜,最上好的,今日吃过的菜式,必是得等?半个月后才能上桌。饶是如此,她还挑嘴,时不时要厨子给她弄些新鲜别致的点心。

厨子做不出的,她便让下人们到外边去买。

如今饿极,却只能啃个普普通通的面饼,这?确实?是从没有过的委屈。可她也知道如今这?情况,不容得自己挑剔,只好接过了顾陵递来的面饼。

就在接过面饼的时候,顾陵看见了她掌心的伤,姜嬛也看到了顾陵手上的伤。

“你?……”

“你?……”

两人几乎脱口而出。

默了半晌,姜嬛道:“我是被马绳割伤的。”

“我是被酒壶……”顾陵说不下去。他怕她再说下去,姜嬛又会想?起今天早上的不愉快。

“我皮糙肉厚的,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倒是你?……”顾陵放下了面饼,从包裹里掏出了一瓶药粉道,“以后若受了伤,要早点告诉我。”

姜嬛不吭声,任由顾陵拉过了她的手。

“可能会有点痛,你?要忍着点。”

听到“痛”字,姜嬛身?子一颤。在那白色的药粉洒到伤口处时,刺烈的灼痛感忽然?袭来。

她咬着唇,眼泪嗒嗒嗒地滚落:“好痛,我不要了。”

“乖,不要动,待会就不痛了。”顾陵捏着她想?缩回去的手,在她伤口上吹了又吹,低声哄道。

其实?也就药粉沾到伤口那一刻最痛,可一日之?内吃了这?么多苦头,姜嬛心里已经十分脆弱,这?时哭起来便有些没完没了。

顾陵见她哭成?这?样?,不敢再在她另一只手上撒药。姜嬛见他把药收起,边哭着边着急地伸出手道:“还有这?只手呢。”

“你?这?么怕痛,就不上药了。”

“不上药怎么会好,我不想?手上留下难看的疤……你?看着我干嘛……快点给我上药……”

顾陵看着她又可怜又凶巴巴的样?子,欲言又止,拉过她的另一只手快速地上了药。

上完药后,依旧在她伤口上吹了吹热气。

姜嬛抽抽搭搭了一会,渐渐安静了下来。

哭了老半天,她真的是哭累了,也不想?再哭了。

她怔怔地看着树缝里蔚蓝的天色,脑海里浮现?出了她小?时候,她娘常抱着她,坐在院子里的天井下晒太阳的场景。

透过四四方方的天井看天空,天空也如天井,不过是四四方方。

她娘的怀抱很暖和很柔软,还带着淡淡的奶香,每次被她抱在怀里,她都觉得很舒服很想?睡觉。

恍惚间,她娘张开怀抱站在了她眼前,温柔地对她道:“嬛嬛乖,到娘怀里来……”

“嘤嘤……嬛嬛要在你?怀里睡觉觉。”她娇憨地说着,一下子便投入了她娘的怀抱。

她觉得自己很小?很小?,小?得像个还裹着襁褓的婴儿。

她喃喃地蠕动着小?嘴,举起小?手,用指尖在陈氏的胸腹轻轻地摩挲起来。

小?时候,被娘亲抱在怀里时,她最喜欢在娘亲身?上摸摸。娘亲身?上软软的,摸着很舒服。

只是这?次摸了老半天,她都没有找到那种柔软的触感,反而是硬邦邦的,很硌手。

娘亲变了,不禁变硬了,连身?上的奶香味也没了,姜嬛十分茫然?地睁开了眼,然?后,她看到了一双害羞又灼热的眼。

这?……好像不是她娘的眼睛。

姜嬛盯着那双眼睛看了许久,脑子终于明晰了起来。

然?后也终于看清,她此时此刻,正躺在顾陵怀里,而她的手很没有规矩地已来到了他的喉结上。

呃……她刚才好像又出现?了幻觉,而她摸了老半天的人不是她娘而是顾陵。

完了……看顾陵这?眼神,好像已经误会了。

呃……这?就是男人的喉结吗?摸起来跟骨头差不多,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在喉咙里多长?出这?么一块东西,这?样?不会不舒服吗?吃鱼时会不会更容易被鱼刺卡到?

姜嬛好奇地在那滚动的喉结上摸了又摸。

顾陵有些不忍地提醒道:“小?姐……这?不太合适。”

“嗯……顾陵,我饿了,你?喂我吃东西。”姜嬛尴尬地从他怀里坐起,恢复了姜家?大小?姐端庄的模样?。

她爹教育过她,有时不知道怎么解释,不如什么都不说。而且身?为姜家?大小?姐,她也没养成?对别人解释的习惯。

顾陵看着她扭捏的样?子,心里暗笑。净了手,拿出面饼,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去喂她。

许是饿极了,这?样?的面饼,放在以前,她瞧都不会瞧一眼,这?时吃起来却格外香。

只是,顾陵看她的眼神怎么怪怪的,好像……她是块饼……

“顾陵……你?饿了的话,你?也吃呀!”她避着他灼灼逼人的眼神道。

“我不饿。”

“不饿,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姜嬛有些急了。

“我怎么看着你??”顾陵眉尾微微一挑,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

“你?这?样?……”姜嬛把眼睛一定,模仿起他的眼神,“好像想?把我吃了一样?。”

顾陵听到她这?话,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嘴唇一挑,迎着她无辜的小?眼神,低凑近她的脸道:“那嬛儿让不让我吃?”

姜嬛没想?到顾陵会这?么问,一时间有些怔住了,顺着他的话头问:“你?想?吃我哪里?”

顾陵总觉得她这?话在暗示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她沾着饼屑的嘴角,不由得抬起手来,往那抹嫣红上拭了拭。

那微凉的指尖碰到她柔软的唇,击得姜嬛心里一震,瞬间脸红如霞。

顾陵看着她这?娇羞的模样?,“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把手也收了回去。

“你?坏。”姜嬛摸了摸被他拭过的唇角,低声嘟囔。

顾陵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笑了两声。

姜嬛只觉他这?笑里藏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目光灼灼地看向他道:“你?笑什么?”

“没有呀!”顾陵捡起身?旁的一颗小?石子,往外丢去。

姜嬛肯定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但他不肯说,她若问下去,倒显得自己不依不挠了,只闷闷地低下头去。

顾陵发现?她低头默默地啃起了饼,这?才又把目光定在了她的脸上。

他家?小?姐,可真是可爱。

姜嬛吃了两个饼,勉强恢复了点力气,但此时,天也渐渐黑了,顾陵捡了一堆干柴,就地生起了火,又脱下了身?上的玄色披风,盖在了她身?上。

跳动的火苗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烘得人脸上阵阵发热。

姜嬛抬起头来,看着透过稀疏的树缝落在林中的月光,良久一动不动。

顾陵坐到了她身?边,温声道:“在想?什么呢?”

“在想?爹和娘还有哥哥弟弟。”姜嬛说着,几滴清泪便直直地滚落了下来。

“我会带你?出去的,我们不会一直困在这?的。”看着她泪津津的可怜模样?,他举起手想?抱她,可又怕她恼了起来,只好把手放在了她秀发上,轻轻一抚。

就在这?时,几阵骇人的嚎鸣忽从林间响起。

姜嬛吓得汗毛直竖,赶紧躲到了顾陵怀里。

“有鬼有鬼……”她瑟瑟地抓紧了他臂上的衣服。

今天她寻路时,在草丛里就见到了许多白骨。她那时不敢多想?,只告诉自己那是动物的骨头,而今想?来,那形状,那大小?,却是人的。

鬼谷林里有很多死于非命的冤魂,难怪这?林子这?么阴森,这?么恐怖……现?在天黑了,这?些鬼都出来了……

“嗷……”嗥鸣仍在继续,听声音还有越来越近的势头。

姜嬛全身?发颤,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抓着顾陵不敢放手。

顾陵年少流离浪荡,曾跟着个老人在山上待了整整三年。

他认得这?嚎叫声,是狼发出的,而狼向来是群居动物,听这?声音,此起彼伏,怕来的不止是一两头狼,而是一群狼。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连马都跑不动的迷失林里,居然?住着一群狼。

那些走不出鬼谷林的人,大有可能不是死于迷路食物短缺,而是陷入这?林子后,成?了狼的美餐。

“把眼睛闭上。”顾陵看着已丢了魂的姜嬛,严肃地道,“我没有让你?睁开前,不许睁开。”

姜嬛愣了老半晌,终于反应了过来,颤抖着道:“你?……你?要干什么?”

眼睛的余光一瞥,便见丛林后射出了两道凶狠的光。

“啊……”她忍不住尖叫。

不是鬼,是狼!好庞大好凶狠的狼。

“闭眼,手抱紧。”顾陵又道,语气不容置疑。

姜嬛此时已吓得没了理智,只是下意识地听从了顾陵的话,闭上双眼,死命地抓紧了他。

须臾,她听见了剑出鞘的声音,顾陵抱着她凌空跃起,再接着是群狼的嘶吼声,顾陵粗重的喘息声……

不一会,浓郁的血腥味在林子中弥散开来。姜嬛活了这?么多年,从未闻过如此重,如此腥的血味,只觉四周都被血包裹了,她的耳鼻都似浸在了血里。

她忍着生理不适,不让自己吐出来,群狼仍在嗥鸣,声音愈发凶狠……

许久后,四周终于趋于安静。她埋首于顾陵胸口,脸色发白,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挂在他身?上,长?长?的指甲几乎快嵌入他背后的肉里。

“怦怦怦”,是他剧烈的心跳声,他额上沁出的汗也滴落在了她脖颈上。

“好了,没事?了。”顾陵平复了一下呼吸,轻抚着她的背道。

“可以睁开眼了吗?”姜嬛道,因为害怕,她声音细若蚊吟。

“可以,但只看我,别往地上看去。”

姜嬛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正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眼,只是刚经历了一场厮杀,眼睛的主人脸上还带着一丝未退的杀戾之?气。

“你?额上有血。”她道。

顾陵抬手抹掉了,淡淡一笑道:“别怕,不是我的血。”

“那……”姜嬛下意识地往地上看去,顾陵本还想?阻止她,可是已来不及了。

下一刻,血腥扑鼻的丛林里传来了姜嬛的惊叫。

第24章

天已经?大亮,但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却并未退去。

姜嬛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和五匹狼的尸体共度一个晚上,顾陵还不?以为然地说?:“你就当它们是五条狗。”

哼!五条狗的尸体摆在地上也是很吓人的。

而顾陵看着那些狼光滑的皮毛,居然还感叹道:“可惜了。”

说?什么如果不?是因为抱着她,许多招式使?不?出来,他原可以一剑致命,让这些狼死得好看?些。

一想到这些狼,可能是吃了迷路人的人肉,皮毛才如此油光水滑的。她就全身发寒,止不?住战栗,哪有心情管它们好不?好看?。

因此天刚大亮,她就催促着顾陵赶紧离开。

走了一段时间的路后,虽然不?知?道他们又走到了哪,但闻着空气里的血腥味终于淡了,姜嬛的身心也?舒坦了许多。

“你听,有水声。”顾陵侧着耳听了半晌,忽然激动地道。

有水,便能保证他们不?会渴死,而且他们或许还能沿着水的流向走出这片迷失林。

姜嬛听他这么说?,也?激动了起来:“真的是水声,那你赶快去洗澡,把身上的血腥味洗掉。”

顾陵:“……”

不?是她非得嫌弃顾陵,而是他昨夜杀死那五匹狼时,身上沾染上了太多狼血。狼血腥臭,她闻着这样?的血腥味,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五匹狼的死状,继而对顾陵都?有了几分畏惧。

毕竟他是能一夜间杀死五匹狼的男人。

亏她这些年还一直觉得他幼小,可怜,无助,会被人欺负,需要?她保护。

昨天,她还说?她要?捶死他,如今想来,简直是以卵击石,虎口拔牙。

经?此一事,她觉得她有必要?对她的护卫客气些,特别是和说?话的时候。

因此,看?着顾陵万万没想到他会被她嫌弃的表情。姜嬛捧起脸,眨着水灵灵的眼睛,循循诱道:“顾陵,洗完澡澡,小姐才会更?喜欢你哦!”

这矫揉造作?的模样?,简直让顾陵全身一抖。

这丫头简直是比那五匹狼还要?可怕,毕竟那五匹狼不?会让他发抖。

“好吧!”他妥协地道。

“乖!”姜嬛说?着,踮起脚尖,顺手在顾陵道头上摸了一把。

水流声,来自于悬挂于短崖上的小瀑布。小瀑布下有方小潭,潭水不?过刚能没足,但清澈见底,足够顾陵洗掉一身的血腥气。

姜嬛胆子小,不?敢离顾陵太远,哪怕知?道他会脱光了在她身后洗浴,她也?不?敢躲得太远。

而今,她背对着他,屈腿坐在潭边的大石块上,姿态袅娜,纤腰细肩,还微微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看?得他直想挑逗她。

他把脱下的底衣,丢到了她脚旁,故意?问道:“小姐,你会偷看?我洗澡吗?”

“你胡说?什么,我才不?是那种人。”

“可是你不?好奇我不?穿衣服时是什么样?的吗?”

“哼!没兴趣。”姜嬛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小嘴都?撅了起来。

“哦!那上次小姐怎么盯着我的身子看?。”顾陵道,声音又懒又撩,带着几分欠揍的意?味。

“我……我没有。”姜嬛说?话的声音忽然弱了下来。

之前她去看?望他时,他衣衫不?整的,她确实盯着他裸露的胸膛多看?了几眼。

她还以为他没发现呢!如今他这么说?,可见他当时就察觉了。

坏蛋,早就发现了也?不?跟她说?,害得她自打了脸。

姜嬛脸一热,羞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顾陵仍在说?话:“昨天小姐还摸我,从腹部?摸到胸口,又从胸口摸到喉结……”

他缓缓地说?着,那语气似在调情又似在控诉,听得姜嬛不?禁脸发烫,连脚底心都?痒了起来。

“小姐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滑滑的……”

“你……”姜嬛绷不?住了,两只脚乱蹬一通,捂住脸,羞恼地道,“你闭嘴,你再说?这些,信不?信等我回家后,我就告诉我爹,说?你调戏我。”

明?明?是她先调戏他的,还恶人先告状。他眼下不?过只是说?说?,她昨天可是直接上手。

不?过姜老爷爱女,姜嬛若真跑去告状,错的只会是他一个人。

顾陵有些怕了,赶紧求饶:“我不?说?了,求小姐不?要?告诉你爹爹。”

“哼。”姜嬛听到他紧张的语气,得意?地暗笑。

顾陵见她没有直接回答,心里有些打鼓:以姜嬛的性子,是很有可能把他和她发生过的事跟她爹娘说?的。姜老爷能让他当姜嬛的护卫,大多是觉得他老实稳重可靠,要?是让姜老爷发现他不?老实,还和姜嬛暧昧不?清,他一定会被赶出姜府的。

想到这,他不?禁后悔自己不?该“恃宠而骄”,出言轻薄。如果被赶出了姜府,他就不?能跟姜嬛在一起了,这样?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姜嬛发现身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再无声响,怕顾陵因为刚才的话,又生她的气,赌气跑了,有些害怕地道:“顾陵……你还在吗?”

“我在。”他急忙出声应道。

“你为什么不?说?了?”姜嬛道。

“我怕我说?错了话,你又要?跟你爹告状。”他说?着,声音很是可怜。

姜嬛想了一会,下定了决心道:“我不?跟我爹告状了,可你不?能再胡说?八道。”

“我说?的是真的。”顾陵心里这般应着,嘴上却道,“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洗完澡,晾在石头上的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

顾陵穿好衣服,整理好头发后,便迫不?及待地走到了姜嬛面前:“你闻闻,我身上还有没有血腥味?”

姜嬛踮起脚尖,在他身上嗅了嗅。

确实没有了,洗完澡的顾陵清清爽爽的,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挺好闻的。

只是,这样?一对比,她觉得自己好脏,昨晚那些狼血也?溅到了她的衣服上,虽然不?多,但那也?是血。

她苦着脸道:“顾陵,我也?想洗澡。”

“不?行。”

虽说?现在是四月,天气已经?暖和了,但那方潭水非常清凉,姜嬛这样?娇生惯养的身子定然受不?住的。

而且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也?不?适合在这四处无遮拦的地方洗澡。

“可是我好难受。”姜嬛可怜巴巴地道。她越闻越觉自己身上一股怪味。

“忍着。”

顾陵态度坚决,他严肃起来的模样?是有几分吓人的。姜嬛被他震慑到了,不?敢再提洗澡的事。

顾陵不?禁有些郁闷:明?明?说?洗完澡后,她就会更?喜欢他的。她怎么一点表现都?没有?

果然,小丫头的话都?是靠不?住的,一天到晚的,只会撒谎哄他。偏偏每一次他都?那么当成一回事。

“顾陵,”姜嬛捂了捂扁平的肚子,眼巴巴地看?向了他。

昨天下午她就吃了那么点面饼,过了一夜,她早就饿了。

顾陵便又拿出了

依譁

一个面饼去喂她。姜嬛觉得这面饼吃起来没有昨天的好吃了,吃了几口后,就说?饱了。

顾陵怎会不?知?道她挑嘴的毛病,昨天饿极,勉强能吃下面饼,现在没那么饿了,自然觉得面饼味同嚼蜡。

幸好他刚才洗澡时,发现那石壁下有不?少水鱼和虾,便脱了鞋,下水摸了几尾鱼和几十只小虾。

拿削尖的竹签挑了,又烧起火,架起烤架,放在烤架上慢慢烤着。

姜嬛好奇地看?着他做这一切,没过多久,便有鱼香味传来。

姜嬛嗅着喷鼻的鱼香,已经?开始馋了,眼巴巴地看?着被顾陵翻转的鱼道:“顾陵,你怎么会这个?”

“你忘了吗?我以前在山上住过。”顾陵笑道。

他不?记得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却记得自己是被个杂技班子从河边救起的。

那班头救了他后,留他在杂技班子里打杂,见他资质不?错,还打算传他“胸口碎大石”“吞剑”的绝技。可惜他在杂技班子待了不?到几个月,忽如其?来的一场瘟疫,让杂技班子的人都?没了性命。

他也?在那场让人闻之变色的瘟疫里染上了病,还好他命大,遇上了个很有本事的老人。

那老人把他带到了山上,教他呼吸吐纳的方法,他按着老人所教,每日练习,身体竟渐渐好了。

只是那老人脾气古怪,并不?爱说?话。他那时大概还不?到十岁,正是男孩子调皮爱玩的年纪,山中?无聊,老人又常不?理他,他便一个人在山上各种撒泼,今日去打野猪,明?日去下水摸鱼,拨了山鸡的毛做扇子,剥了野狐的皮做衣裳,连菜花蛇都?被它卷成条拿来做围巾,后来,就连山上最凶狠的棕熊看?着他都?绕道走。

终于,那老人家看?不?下去了,给了他一把剑,丢给了他一本剑谱,让他照着剑谱好生练习。

他此前撒泼,多是因为无事可做,如今老人家给了他这么一个差使?,他便安分了起来,每日只待在林子里练剑,练到兴头处,有时夜里都?不?睡觉,累了,便直接倒在地上大睡。

老人偶尔会来指点他一二,他对老人十分恭敬,对于他的指点都?虚心接受。他想唤老人做师父,但老人不?肯,但就连“顾陵”这个名字,也?是老人给他取的。

老人给他的那把剑上刻着个“陵”字,而他曾听别人喊老人为“顾兄”,想来应是老人以他姓为姓,以剑名为名,给他取了“顾陵”这个名字。

在山上的日子虽然简单但很自由快活,他以为他一辈子都?将在山上度过,可是那年春,他摘了桃子打算拿给老人吃时,发现他坐在窗下,双目紧阖,也?没了气息。

他不?知?道老人多少岁了,但看?他须发全白,想是已过百岁。

这世界上的人,终是要?死的,死的是旁人,倒无关紧要?,死的是自己身边的人,便同戳了心窝一样?。

他把老人埋了,在他坟前又守了一年多,后来觉得日子愈发孤单,生了想找寻自己亲生爹娘的心,便背着剑下了山。

山下的光景与山上的情况全不?相同,他无所适从,四处浪荡,因为山下无法打猎,他又不?知?如何?谋生,有时连着好几天都?只能喝点水。

因此第一次见到姜嬛时,他便饿晕了,后来姜嬛把他带到了姜府,给了他吃的,喝的,穿的,住的,还陪他说?话,和她玩,他觉得自己好像到了天上。

而且姜嬛还那么可爱,是他见过的小姑娘家中?长得最好看?的,所以他愿意?听她的话,保护她。

“尝尝。”鱼烤好后,顾陵先挑了其?中?一尾给姜嬛吃。

姜嬛轻轻地咬了一口,虽然没下任何?调料,但这鱼烤得外?焦里嫩,骨头都?酥脆了,鱼肉又格外?鲜美,吃起来也?是别有风味。

“好吃吗?”顾陵有些期待地问。

“嗯,顾陵,你好厉害。”姜嬛真心实意?地夸道。

如果没有他,她估计在昨天就被狼吃掉了。

她的小护卫长得好看?,功夫好,还会烤鱼,真的是再好不?过的。

“小姐喜欢就好。”能得到她的夸奖,他十分高?兴,又去剥虾喂她。

看?着他修长的手,细细地挑出虾线,又把虾壳去得干干净净,姜嬛的心忽然沉静了下来。

昨日自陷入鬼谷林后,她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家,她怕她在这个林子再待下去,会饿死,会被野兽吃掉。

可是顾陵来了,有他在,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野兽吃掉,会饿死了。想回家的心虽还那么强烈,却没有那么急迫焦虑了。

“顾陵,如果我们走不?出去,你会不?会怪我?”姜嬛有些感慨地问。

“呃?”他停下了剥虾的动作?。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到这来。”姜嬛道。她很后悔,若能回去,她以后再也?不?会偷偷跑出来骑马了。

“小姐在哪我就在哪。”他凝望着她的双眼,深情地说?着,而后又微微扬起头,扫视着四周道:“真走不?出去,大不?了我们就在这住下。”

“住下?”

“对,我们就在这附近搭座屋子。”顾陵指着瀑布旁一块平整的山坡道。

“可我不?会搭房子。”姜嬛道。

“我会呀……就搭座竹屋,我还会做竹床,做桌子做椅子,到时我们住在一块。白天我带着你一起去打猎采果子,晚上我们就坐在屋里看?星星,看?萤火……”顾陵语气飘渺,带着一丝神往,眉眼间皆是少年意?气。

他说?的是姜嬛从未想过的,可经?他一说?,她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了许多画面。

繁星满天,萤火遍野,她与顾陵坐在竹窗下,一起数萤火虫……然后夜深了,他们就该睡觉了,这时问题就来了。

“你要?做几张床?”

“当然是一张床。”顾陵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又忍不?住去逗她,“竹屋不?大,放不?下很多床,你夜里睡相不?好,可能会掉下来,到时你睡在里面,我睡在外?面,有我挡着,你就不?会掉下来了。”

“我睡相哪里不?好了?”

“那就我睡里面,你睡外?面。”

“我不?要?睡外?面……不?是,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睡,我才不?要?跟你一起睡。”

顾陵看?着她涨红的脸,指了指山坡上另一处道:“那我就在那再给你搭座小竹屋,做张床,我们分开睡。小姐这般机灵,夜里来了狼一定会及时发现的,到时喊我一声,我自会去救你。”

如果她睡死了,没及时发现,不?就被狼吃掉了。想到这,姜嬛纠结了。

顾陵看?着她微蹙的两道秀眉,忍不?住笑了起来。

姜嬛这才发现着了他的道,撅起小嘴道:“你……你又欺负我?”

“岂敢,顾陵对小姐一直都?是唯命是从。”他低下头,唇角勾着,却也?带了几分认真温声道,“小姐若想让顾陵陪着你,不?管是何?时何?地,顾陵都?是愿意?陪着你的。”

若能和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其?实他也?不?拘住在哪的,哪里有姜嬛,哪里就是他的家。

只是姜嬛这娇娇大小姐,定吃不?了住在山上的苦。他虽幻想着与她同住在山上,远离尘嚣,朝夕相对,当一对神仙眷侣,终究是不?能的。

眼下喂饱她后,还是得尽快带她回去才是。

第25章

姜府,因?为姜嬛失踪,早已是乱成一团。

姜子承和温颜安原本以为天黑之前能找到姜嬛,便让底下的人都瞒着姜老夫人和姨老夫人。

谁知问?了许多人,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有找到进出鬼谷林的办法。

贸然去寻人,不仅有可能救不出人,还可能会再搭上旁人的性命。

这边姜子承和温颜安一筹莫展,那边又传来了姜老夫人晕眩过去的消息。

姜子承只能又赶回家去看望姜老夫人。

原来是温若棠走漏了消息,把这事告诉了顾陵,顾陵去后院骑马时?,又碰见了锦葵。

锦葵这丫头不知轻重?,直接跑到姜老夫人面前把这事说了。

姜老夫人一听,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大夫忙了老半天,人是醒了,但却一个劲地?哭。

“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就去了那种鬼地?方?。”

“子承呀!快带人去把你妹妹救出来。天都快黑了,这可怎么好。”

“嬛嬛若有个好歹,娘怎么活。”

……

姜子承头一回觉得自己如此无能,下午不是温颜安拦着,他早跑进鬼谷林去了。

可他去了,就能把姜嬛救出来吗?他们下了悬赏令,一下午过去了,连个揭榜的人都没有。

他也知道时?间过去的越久,姜嬛越是凶过吉少,可是他有什么办法。

他是姜家长子,有父母有幼弟要照顾,姜嬛若真出了事,他再出事,他爹和他娘会疯掉的。

姜子承跪在姜老夫人面前,垂头不语。

姜启恒从学堂回来,听说姐姐出了事,已是哭得嗓子都哑了。

见他娘魂不守舍的,巴巴地?抱着他娘的大腿道:“娘亲,师父去找姐姐了,师父会把姐姐带回来的。”

“谁是你师父?”姜老夫人目光有些呆滞地?问?。

“是顾陵。”姜启恒道,“就是姐姐身?边的护卫顾陵呀!”

姜子承一向看顾陵不顺眼?,也不愿承认他的本事,这一刻却觉顾陵成了他的希望。

他拉着姜老夫人的手道:“娘,兴许顾陵已找到嬛嬛了,他一直很?有本事。”

姜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才觉有了些安慰。

然后姜府这一夜灯火通明,府中每个人都提着一颗心一宿未眠。

厨房把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洗澡水烧了一次又一次,就等着顾陵带着姜嬛回来时?能及时?吃上热饭,洗上热水澡。

结果?一夜过去了,他们没有回来,所有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俊弟,你老实?跟我说,昨天你是不是跟着小姐出去了吗?”林景满怀疑虑地?走进林俊房中道。

林俊此时?坐在窗前,脸色惨白,内心挣扎了好一番后,他才咬着唇道:“是。”

“那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小姐?”林景质问?道。

“我……”林俊听到这一句话,脸色愈发苍白。

姜嬛和温若棠偷偷骑马出门,他其实?是一早就知道的。

临出门时?,他还对姜嬛说:“小姐,让我跟着你。”

姜嬛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对他道:“不用,我去去就回,你不许把这事说出去。”

姜嬛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偷偷跟了上去。

因?为许久未骑马,她和温若棠两个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马速,骑得并不快。

他追上她们时?,她们已进入了枫桦林。

远远的,他听见温若棠对姜嬛道:“你知道吗?我哥哥喜欢你,我娘已经跟你娘提了这事,待我哥哥明年高中了,你娘就会把你许配给我哥哥。”

“你从哪听来的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装什么,我哥哥看着温润如玉,其实?心气高傲得很?,他若不是想娶你,岂会天天变着法子讨你欢心,你若对他无意,为何还要接受他的好意。”

“你胡说八道,我跟他本就是表兄妹,我们亲近一点不是人之常情。”

“你羞不羞,他是我爹前妻生的,跟你有什么血缘关系。你这么激动,莫不是瞧不上温颜安,想跟你那个目中无人的护卫做夫妻。”

“原来你说了老半天,是因?为嫉妒,我便是想与他做夫妻怎么了。我们姜家家大业大,我爹和我娘又舍不得我嫁到别人家去,做别人的媳妇被?小姑子刁难,我便招了顾陵为婿,让他做真正?的姜家人。”

姜嬛说这番话,多是想与温若棠斗气,心里并没有想过要让顾陵入赘。

谁知这话不仅刺激到了温若棠还极大地?刺激到了林俊。

林俊看着正?坐在马上与温若棠斗嘴的姜嬛,心里万般滋味,脑中灵光一现?,便拾起地?上的一块石子往马腿上打去。

他想着姜嬛会看上顾陵,不过是因?为觉得顾陵武艺高强,能保护她,给她安全感。

他若也英雄救美几回,姜嬛一定也会倾心于他的。

谁知那匹一贯温顺的马,在受伤惊吓的情况下,跑起来却快如疾风。

林俊本想演一出英雄救美,结果?连马都追不上,眼?睁睁地?看着姜嬛被?马带入了鬼谷林。

发觉姜嬛的马失控后,温若棠也追了上去,只是发现?姜嬛去的地?方?是鬼谷林后,她害怕了,停了下来。

林俊也想过追入鬼谷林救人,脚都踏进了鬼谷林,走了百米长,可听到四面如鬼哭的风声,他退缩了。

他头一回觉得自己是个胆小的懦夫。失魂落魄地?回府后,他不敢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后来又听人说顾陵不顾死?活,跑进鬼谷林去救人后,愈发觉得自己没脸再见人。

难怪姜府护卫那么多,姜嬛只看重?顾陵,他确实?比不上他。

姜嬛和顾陵若死?在了鬼谷林,他就是杀人凶手,可他从没想过要姜嬛死?,也没想过要顾陵死?。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便一直待在屋子里,直到林景来找他,他才鼓起了勇气和林景坦白了他犯下的错事。

林景没想到林俊竟糊涂到这般地?步,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简直是丢尽了我们林家的脸,如今还待在这做什么?小姐若回不来,你难道想一辈子苟且偷生?”

他们兄弟二人感情甚笃,林景作为哥哥,一直对他这个弟弟爱护有加,从未如此严厉地?苛责过他。

林俊看着林景心痛的模样?,心里鼓起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刀道:“我这就去,如果?我回不来,哥哥,母亲就交给你照顾了。”

“敢做敢当,才是我们林家的好男儿,母亲,哥哥自会照顾好的。”林景心里又是心痛又是欣慰,别过头,不忍再去看林俊。

林俊便提着刀,阔步离开了房间。

此时?天已大亮,一轮红日破云而出,姜府却仍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素日丫鬟小厮们打扫庭院的时?候,都会叽叽喳喳地?说些嘴,眼?下,都沉默着,一声也不敢吭。

林俊想到是自己导致了这一切,愈发羞愧。

他紧握手中的刀往侧门走去,却见温颜安的书僮急急地?奔向姜子承的住所。

心里一动,他随了那书僮上去。

姜子承一夜未眠,正?在院子里无精打采地?踱步,见那书僮面有喜事,以为是温颜安找到人了,急道:“可是小姐回来了?”

书僮摇了摇头,缓了缓一口气道:“没有,不过我家少爷找到安全进出林子的方?法了。”

虽然姜嬛还没回来,但能寻到进出林子的方?法也是个大好的消息。

姜子承二话不说,随着书僮出了门,林俊一听已有了安全进出林子的方?法也急忙跟了上去。

原是温颜安查了一夜地?方?图志和文献,又问?了许多人,终于确定西郊石桥处的流水,源自于鬼谷林。

竟有水流,那沿着水流方?向进出鬼谷林,便不用怕迷路,若能找到姜嬛,也更有把握那她带出来。

温颜安一面集聚人手带上铁锹,绳索等工具沿溪上山,一面派人去通知姜子承。

姜子承赶到时?,温颜安已带着人出发,姜子承迫不及待地?想进入林子找寻姜嬛,拿了工具便跟了上去,林俊也紧随其后。

而身?处鬼谷林的姜嬛,根本没想到外边有一群人为了找她,正?忙得焦头烂额。

她只知道有顾陵在,她不用怕饿肚子,也不用怕被?野兽吃掉,更不用怕再受什么伤。

什么都不怕了,心情自然好了起来。

顾陵牵着她的手,二人沿着溪流寻找出路时?,她还忍不住哼起了曲子。

“啦啦啦……”空灵的吟唱声自荒林中响起。

听到她吟哼的曲子,顾陵眼?中露出了几分惊喜:“这不是我以前经常哼的曲子吗?”

他虽记不起他的爹娘过往经历,可从前学过的东西,他却都会,比如读过的书,比如练过的剑,再比如这首曲子。

这是一首曲调十分柔美婉转的曲子,很?适合在夏夜里吟唱。

在山上那几年,夜里躺在木屋里,看着天上的星时?,他常会不由?自主地?哼起这首曲子。

后来去了姜府,和姜嬛在一起时?,他高兴了,也会哼上几句。

但他没有特?意在姜嬛面前哼过,也不知道她如何就学会了。

姜嬛向他眨了眨眼?,微微笑道:“顾陵,我在临城从未听人唱过这首曲子,这是你家乡的小曲吧。”

她说的,他也早就想过。这首曲子的调式,适合女子哼唱,他印象那么深刻,很?有可能是他娘用来哄他睡觉的摇篮曲。

可是仅凭一首曲子,就想找到原本的家,也是难上加难。

“这次回去后,我让我爹爹帮你一块找爹娘吧!”姜嬛道。

顾陵这次冒着这么大的危险,跑进鬼谷林救她,她自要论功行赏,想来她爹也不会拒绝她这个要求的。

“那谢谢小姐了。”顾陵道。

其实?这些年,他想找家的心已淡了许多。

他不知道他原本的家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自己原本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如今他早已习惯了姜府的生活,唯一的心愿便是与姜嬛永不分离,除此外,别的一切于他而言不过无关紧要。

姜嬛继续哼唱着他的家乡小曲,声音娇脆空灵,宛若出谷黄莺,顾陵也忍不住低低唱和了起来。

“啦啦啦……”

“啦啦啦……”

低磁的男声与娇美的女声,在阴沉的林子上空回荡开来,绝世独立又一往直前,给这座被?死?亡笼罩的林子注入了一股新奇的生机和活力。

温颜安带着三?十名?壮汉进入幻林后,突然间听到了歌声,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他们一路循水走来,在草丛树下见到了不少白骨,虽有三?十几人一块壮胆,但对这林子到底畏惧,眼?下听到歌声,大家竟是都下意识地?觉得是女鬼和男鬼在唱歌。

毕竟正?常人也不会在这么阴森恐怖的林子唱歌,更何况,这林子有正?常人吗?

尽管那若隐若现?的歌声十分悦耳动听,还流露出几分缠绵情意,可因?心存恐惧,壮汉们只觉越听越诡异,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温颜安一介文弱书生,反成了这群人中最淡定的。他屏气凝神,认真地?听了好一会歌声,心蓦地?一喜,又蓦地?一沉。

“这是嬛嬛和顾护卫的声音。”温颜安道。

“是姜小姐的声音吗?”

“大小姐还活着。”

“顾护卫找到了大小姐,真是太好了。”

……

众人听了温颜安的话精神大振,在林中欢呼吆喝了起来,荒凉的幻林,一下子显得格外热闹。

姜嬛和顾陵正?哼着歌,听到响彻山林的吆喝声,猜到是姜家派出的人找来了,也格外振奋。

“顾陵,他们来找我们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姜嬛高兴得手舞足蹈。

“仔细着脚下。”顾陵扶稳她的手道。

姜嬛满心雀跃,只觉手不疼了,脚也不酸了,在他的牵引下踏过了一块又一块石头。

待两路人在水流旁汇合时?,温颜安一眼?便看到了姜嬛和顾陵亲密相扶的手。

他知道他来得太晚太晚了……

姜嬛却未发现?他眼?里的失落,笑眯眯地?走上前去道:“表哥,你们怎么找到这来的?”

“温少爷查了一夜的图志,发现?了这道水流,我们才能沿着水流找进来的。”一个汉子道,语气里满是是对温颜安的佩服。

“表哥,你真聪明,不过顾陵也很?聪明,他也发现?了水流,告诉我只要沿着水流就能走出鬼谷林。昨晚我们还碰见了五头野狼,个个凶狠得很?,还想吃掉我们,如果?不是顾陵在,打死?了那些野狼,我现?在就见不到你们了。”

劫后余生,姜嬛十分兴奋,忍不住分享自己此次的经历。

众人听说顾陵一下子打死?了五头野狼,都非常震撼,若是他们,打死?一头怕都十分勉强,打死?五头,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可是姜嬛说得那么认真,长得又那么好看,完全不像会骗人的小姑娘,他们岂能不信。震惊之余,纷纷夸赞起了顾陵的神勇。

顾陵听着众人的夸赞,不过只谦虚地?笑笑,一双眼?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姜嬛身?上挪开,就连握着她手腕的手,也一刻没有分开。

温颜安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模样?,听着姜嬛眉飞色舞地?讲着顾陵的英勇事迹,语气里是满是小女儿家家对英雄的崇拜,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他喜欢她,是想娶她为妻的,得知她出事后,他寝食难安,脚不点地?,一直在想办法救她。

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却不是他!

他能怪顾陵捷足先登吗?如果?不是顾陵,姜嬛现?在估计都不能站在这和他们说话。

顾陵没有错,姜嬛没有错,他也没有错。

可有了这厢对比,姜嬛心里可还会有他?他连她身?边的护卫都比不上,姜嬛又怎愿嫁给他?

温颜安又悲又喜,心情格外矛盾。

出了鬼谷林后,姜子承和林俊方?才赶到。

此时?,顾陵还旁若无人地?拉着姜嬛的手腕。

姜子承见姜嬛安然无恙,高兴得眼?泪都快掉出来,可看见顾陵都明目张胆地?拉着姜嬛的手了,他的心情又从高峰落到了谷底。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他们中间,不顾顾陵利剑一般的眼?神,断开了他们的联系。

“嬛嬛,娘亲昨日听说你误入了鬼谷林,一下子病倒了。”姜子承道。

姜嬛一听陈氏因?为担心她,担心到病倒了,又焦急又难过,赶紧拉住了姜子承的手臂问?她娘的情况。

姜子承用身?子挡住了顾陵,一边安慰着姜嬛,一边慢慢地?讲述着昨日她失踪后,府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

姜嬛听了姜子承所言,沉浸在感动自责又不安的情绪中,竟是把频频看向她的顾陵完全忽略了。

姜子承看着顾陵失落的表情,心里舒坦了许多。

温颜安早就发现?姜子承不待见顾陵,却不曾想他会这般迫不及待地?使劲浑身?解数地?去挤兑顾陵。

好歹顾陵这次救了姜嬛也算立了一件大功,姜子承这样?做,等同于过河拆桥。不过姜子承做的正?是他想做又不好做的。

如此,他倒可助他一臂之力。

于是姜子承刚说完姜家的情况,温颜安又赶紧追问?起了姜嬛误入鬼谷林的细节,完全不给姜嬛有理睬顾陵的机会。

顾陵被?晾在一旁,想说话又插不上嘴,脸更黑了。

而站在他们身?后的林俊,听温颜安追问?姜嬛马受惊的细节,心虚得额头直冒冷汗。

“我当时?停下马和表姐说话,突然间那马便嘶鸣了一声,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它发的什么癫。”姜嬛道。

林俊见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刚松了一口气。

一直插不上话的顾陵,终于逮到了开口的机会:“因?为马受伤了。”

这一句话,成功地?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顾陵身?上。顾陵亦不动声色地?挤掉了温颜安,走到姜嬛身?旁,温声道:“我检查过那匹马,腿上有红肿的迹象。”

“好好的怎么会受伤?”姜嬛大惑不解。

其它人也很?疑惑,毕竟那马发癫时?处于停止状态。

顾陵薄唇一挑,提示着姜嬛道:“除了表小姐,你当时?不是还见到了另一个人吗?”

姜嬛心里一动,往身?后瞅了又瞅,扬起下巴,把目光定在了手脚僵硬的林俊身?上。

姜子承立即明白过来,声色俱厉地?对林俊道:“林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小姐。”

“不,我不是……”林俊想为自己辩驳,又觉得在真相面前,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

而且他做这事的缘由?,是因?为对姜嬛存了觊觎之心。

若被?旁人知道,他觊觎姜嬛,只会让旁人更加笑话他,看低他。

念及此处,他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姜子承所言。

姜子承恨得牙根痒痒,立马叫人将林俊绑了,带回姜府再行处置。

第26章

水雾氤氲,山峦叠嶂的青绿博山炉上轻烟袅袅。

因考虑到姜嬛在林中受了惊吓,茶樱特意燃了帏中衙香。

这香以?零陵香,沉香,檀香,藿香等九种香制成,气味香甜清润,能定惊安神。

姜嬛坐在紫檀浴桶中,闻着帏中衙香,很是舒意地让锦葵给她按摩肩膀。

昨日回到?姜府后,她先去见了陈氏。

陈氏骤然晕厥,都是因为担心女儿所致,见姜嬛已然安然无恙,身子便也一下子大好了。

母女俩手拉着手,说了一下午的话,姜嬛回到?锦画轩时?,已是困极,草草地?用了饭后,连身子都没洗,直接倒床就睡。

第二日一觉醒来,方觉身子黏腻得很,赶紧唤了锦葵几个伺候她沐浴。

“小姐此番吃了这许多苦,可心疼死我们了。”锦葵一边给姜嬛揉肩一边有些艳羡地?看着姜嬛的身子。

想她家小姐不过年方十六,但身材玲珑有致,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莫说是男人,便是她这些做丫鬟的,见了也有些流口水。

而她的肌肤更是白皙如雪,嫩如幼婴,吹弹可破,她才轻揉了几下,手到?之处便已发了红。

姜嬛羽睫轻颤,半闭着眼?,颇是感慨地?道:“我也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跑到?那种鬼地?方去,还好有顾陵,不然你们明年今日就得给我烧纸了。”

锦葵连连点头:“顾护卫待小姐真是没得说。昨儿他要?去救你时?,表小姐还拦着他,说什么小姐可能已经死了,他去了只会搭上性?命,结果?顾护卫一点都没犹豫地?对表小姐道,小姐若死了,他便陪着你一块死。”

锦葵说的,是顾陵从未跟她提起的。

姜嬛一下子睁大了眼?,又是震撼又是羞涩地?问:“他真的这么说?”

“小的听?得真真的,若不是当时?小的也在,听?了他们的话,不分轻重地?去报老夫人,老夫人也不至于惊厥。”锦葵后悔地?道。

因着这事,她被李嬷嬷训了好大一顿,又在院子里跪了三个时?辰,差点被发配到?后院做粗使丫鬟。

幸而姜老夫人醒来后,想起她,觉得她并没有多大的过错,让李嬷嬷等人别为难她。她才能继续留在锦画轩,盼回了姜嬛,再?继续伺候姜嬛。

“他竟然愿意和我一块死……”姜嬛低低地?自语,心里涌起了一种甜蜜的感动。

姜子承是她的哥哥,自然是疼爱她的,可她若死了,他定不会陪着她一块死。爹爹和娘爱她如命,但他们同样也疼爱着哥哥和弟弟,她死了,他们会痛不欲生,但也不会陪着他一块死。想娶他的表哥温颜安一心想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自然更不会了。

唯有顾陵了,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愿意陪她死,为她献出生命的人。

他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她收留了他,待他好,他便可舍命去报答她吗?那若换成别的姑娘,也在他浪迹街头时?把他带回家,也待他好,他是不是也愿陪着她一块死。

想到?这,姜嬛心里竟酸酸的,好像真有那么一位姑娘一样。

“跟顾护卫比起来,林俊可真太不是东西?了,看他平日里也算稳重的,他家老大爷又曾立过功,不料却做出了这等阴损的事。”茶樱道。她一贯性?子软,说话也温柔,如此疾言厉色地?去批评一个人,还是头一遭。

“听?说莫教头审了他许久,他就是一句话也不说,倒是敢做不敢认。”锦葵早看林俊不顺眼?,但也没想到?他会坏到?去加害姜嬛。

别的事都可以?原谅,唯有这事是姜府上下的人都不能原谅的。

可怜了林景,受他弟弟的影响,如今也被府中的人指指点点。

“爹爹如今还没回来,等爹爹回来了,林俊再?由他处置。”

姜嬛说着,想了想又道:“林俊虽然做错了事,林景却是无辜的。你们告诉底下的人,要?骂骂林俊就好,别骂林景,林景是个老实人,林家三代一直为姜家办事,不可因为林俊做错了事,就否认他们林家的功劳。”

“是,小的们会传达小姐的意思的。”锦葵和茶樱一同道。

姜嬛虽然心性?单纯,还很孩子气,但善恶是非素来是分得很清的。

她从不苛待底下人,底下的人有时?犯了事,也是她去找姜老爷,姜大公子说情,这也是为什么姜府上下都真心喜欢她的原因。

“小姐,待会我们要?去哪呢?”锦葵道。

“去顾陵那。”姜嬛说着,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顾陵了。

出了院门,只见温颜安颇是踌躇地?在原地?徘徊。

他一袭月白竹衫,清雅风流,眉眼?间却有倦色,想是休息不好的缘故。

“嬛嬛妹妹这是要?去哪?”温颜安见着她,走上前来的。

姜嬛也不避嫌,直接道:“去找顾陵。”

温颜安酸溜溜地?道:“他不过就是个下人,你想见他,传唤一声便是,何必亲自去找他。”

“我乐意呀!”姜嬛道。

温颜安无语了,眼?眸一暗,又道:“嬛嬛妹妹回来后,也不和表哥说说话,可是怨表哥那一日没有及时?入林去救你。”

“表哥多虑了,”姜嬛坦荡地?笑道:“那座林子那么危险,表哥是读书人,不会武功,又打不死狼,当时?若去了,指不定会丢了性?命,倘若你有个好歹,妹妹怎么跟姨母交待!”

姜嬛说的是心底话,温颜安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可这世上大部分实话都不好听?。

她说他不会武功,打不死狼,不就相当于提醒他顾陵武艺高强,能一夜间打死五头狼吗?

“妹妹喜欢的是武艺高强的男子吗?”温颜安又失落,又有些难堪地?道。

姜嬛想他口中的男子指的是“顾陵”,微笑道:“顾陵不仅武艺高强,他也爱读书,会写文章。以?前哥哥不得空,曾让顾陵代做过几次功课,每一次夫子都夸顾陵的功课做得好。”

姜嬛说到?这,才惊觉她把少时?姜子承让顾陵代他做功课的秘事说了出来,赶紧捂了捂嘴,装作什么也没说过的样子,对温颜安道:“表哥,我先走了,你可别把我说的话记在心头。”

她是想让温颜安忘掉顾陵给姜子承代写功课的事,却不知?温颜安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

他在意的是,姜嬛对顾陵很满意,似乎也非常喜欢顾陵。

他堂堂一个书香门第出来的文人公子,在她心里竟完全比不上一个卑下的护卫。

这简直是他活了十九岁以?来最耻辱最受打击的事。

顾陵从鬼谷林回来后,也是累得很。

此前,他右臂受了伤,又中了药,休养了十来日,并没有完全好。这次为了救姜嬛,耗了许多内力与狼搏斗,为了保护姜嬛,在林子时?又得随时?保持警觉,因此在林中的一天?一夜,他都没睡过觉。

昨日回府后,换了衣裳他便倒头大睡,直至姜嬛到?他房里来找他,他也还没醒。

只是多年练武,使他五识格外敏觉,虽睡着了,在姜嬛推门的那一霎那,也知?有人进了他的屋子。

脚步轻巧,还有淡淡的女儿香,料是姜嬛,他原本警觉紧绷的身子立即又松懈了下来。

姜嬛见他门关?着,本以?为他是出去了,没想到?他竟还在这睡大觉。

姜嬛下意识地?想唤醒他,又想到?他这两日为了自己着实累坏了,忙闭上了刚张开的口,轻轻地?搬了张凳子,在他床旁坐下了。

她一直知?道顾陵生得英俊,但这些年来,却从未仔细打量过他的脸。

眼?下细细端详他的睡颜,英眉高鼻,朱唇玉面?,确实清俊无畴。倘若他把一头墨发解下,枕发而睡,不知?情的人八成会把他误认为是个倾城绝色的女子。

姜嬛想到?这,又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顾陵虽然长得好看,但却是有阳刚之气的好看,并不阴柔文弱。她岂能把他比作女子。

她趴在床边,默默地?数起了他的长睫。

“一根两根三根四?根……”

顾陵虽未睁眼?,纹丝不动,但却一直暗暗注意着姜嬛的行动。

她身上特有的甜美香气近在咫尺,而她却能一声不吭,也着实是有些为难这个素来喜动不喜静的大小姐了。

顾陵并没想到?姜嬛正?忙着数他的睫毛,担心姜嬛太久不说话,会闷坏,忍不住睁开了眼?。

姜嬛正?数着他的睫毛,乍见他睁开了眼?,委实有些吓到?了,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把身子往后一退。

顾陵翻身坐起,假装不知?情地?道:“小姐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姜嬛回过神来道,脸上染上了一丝红晕。

因为已入夏,入睡时?,他的身上只穿了件轻薄的寝衣,系带仍是随意得轻轻挎挎的,虽着他坐起,她自然又看见了他肌理劲实的胸膛。

她上一回因多看了他这里几眼?,便被他质疑起了人品,有了这种教训,眼?下,她只瞥了一眼?,便迅速把眼?睛挪开,还很正?直地?道:“顾陵,你把衣服系好。”

“小的昨日抱了小姐许久,如今手酸得很,此事怕是得劳烦小姐。”顾陵风清月朗地?笑着,还换了个姿势,一副等着她动手的模样。

姜嬛想起他上一回衣带松了,也是她帮忙系的,她当时?系得心安理得,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怎到?了如今,听?他要?她给他系衣带,她却心如小鹿乱撞,脸红耳热了起来。

顾陵就爱看她这羞答答的模样,又挑唇道:“小姐为何一早到?我屋里来?”

“因为想你。”这是姜嬛心里的答案,可面?对着他,她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顾陵笑了笑,替她答了:“可是想我了,一时?半刻见不到?我,便想着我又在做些什么,所以?才赶来我这里。”

这是他对姜嬛的想法,一直以?来也盼着姜嬛能这样想着他。

姜嬛仔细一想,她确实是如他所说的那般。今天?早上睡醒后,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她便是想他,想赶紧见到?他。

从前,她似乎也不会这样。

而且昨夜,她还做了个很害羞的梦,梦见顾陵把她抱在怀里,亲她,还唤她“嬛儿”,唤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她醒来,耳旁似乎还是他低磁温柔的声音。

她觉得自己变坏了。

心口一慌,抿了抿唇便逃也似地?走了。

顾陵见她走了,又茫然自失了起来:他刚才是不是又轻佻了,说错话了,怎么姜嬛又不理她了。

罢了,他待会再?去和她道歉好了,若她再?因生他的气跑出去,遇见了什么危险,那他会恨不得砍了自己。

第27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天气一热,姜嬛便让丫鬟们把纸鸢收了起来。

长日漫漫,见树荫底下凉爽,姜嬛又生起了打秋千的心。

顾陵便取了木板和绳索,给她?在树荫下绑个秋千。

他这秋千绑得扎实,不仅姜嬛爱在上面晃悠,就?连姜启恒散了学,也爱到锦画轩来玩秋千。

顾陵怕姜启恒占了秋千,姜嬛这个当姐姐的想玩时玩不了,便又?在旁边的树下绑了另一个小秋千,专供姜启恒玩耍。

姜启恒十分高兴,以为是顾陵怕他玩得不尽兴,才特意给他绑了另一个小秋千,一声声“师父”越唤越起劲。

这一日,因夫子有事,姜启恒不必到学堂去,一早吃过饭后,他便到姜嬛院子里?来。

入夏蝉鸣,姜嬛嫌聒噪,叫人?取了竹竿粘蝉。

这事本是底下人?年年会做的,可姜嬛今年忽生了兴趣,觉得粘蝉这事比打秋千更好?玩,便一连举着竹竿,在树底下舞弄了两?天。

姜启恒来到锦画轩时,姜嬛又?带着丫鬟们粘蝉玩。

姜启恒见她?正拿着粘竿,小心翼翼地扑向一只又?黑又?亮的鸣蝉,怕害她?走了神,十分乖巧地走到了顾陵身边,抱着他的腰唤了声“师父”。

顾陵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脑袋,一双眼却紧盯着姜嬛。

“呼”的一声,姜嬛落竿了,可那蝉灵巧,径直从她?竿下飞走了。

姜嬛泄气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顾陵知道她?盯着这只蝉已有好?久,本是志在必得的,哪知却扑了个大空。

为了不让姜嬛太过失落。他轻身一跃,飞到树上,直接把那只落网之蝉摘了下来,送到了姜嬛面前。

姜嬛看着他手中急得聒聒叫的蝉,不禁捂嘴而笑。

这一笑春光明媚,世无所匹,顾陵不禁看得有些痴。

姜启恒迫不及待地抱上了顾陵的大腿:“师父,我也要只又?肥又?大又?会叫的大蝉子。”

“你?长大了,自己抓去。”顾陵随意地拍了拍姜启恒的脑袋。

姜启恒见顾陵只顾盯着姜嬛看,如?此敷衍他,一张嘴翘得老?高,依依不挠道:“师父为什?么这样偏心,对姐姐总比对我好??我可是你?唯一的徒弟,以后要继承你?的衣钵的。”

顾陵依旧不为所动,不以为然。

姜启恒嘴巴翘得更高了:“我以后还是你?的小舅子。”

此话一出,顾陵的目光终于从姜嬛脸上挪开了。

姜启恒看着大家面面相觑的模样,自以为傲地解释道:“师父喜欢姐姐,姐姐也喜欢师父。等师父以后娶了姐姐,我不就?成了师父的小舅子吗?舅舅的辈分可大着呢!”

姜嬛听到他说“喜欢”时脸上已有些挂不住,后边又?听他迫不及待地想当顾陵的小舅舅,急得把竹竿丢给了锦葵,一把按在他额头上,红着脸凶道:“你?从哪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敢拿你?姐姐说笑。”

姜启恒委屈地缩在顾陵身后,巴巴地唤道:“姐夫,姐姐好?凶。”

姜嬛见他又?唤顾陵“姐夫”,脸更红了,羞恼间,举起手就?作势要去打姜启恒。

“他才几岁,别跟个小孩子一般计较。”顾陵挡在了姜启恒面前,讪讪笑道。

姜启恒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的师父终于会在他姐姐欺负他时,挡在他前头了。

原来喊“师父”没用?,得喊“姐夫”才行?。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他长大了。”姜嬛看着姜启恒有恃无恐的样子,气得拳头都痒了。

“姐夫,我才八岁,我要大蝉子。”姜启恒立马抱住了顾陵的大腿。

顾陵罕见地把他拎起,抱在怀里?,对姜嬛道:“你?看,他真?的还小。”

嘁!这家伙虽然才八岁,但爹娘养得好?,个头并不小,早几年爹和娘就?都抱不动他了,如?今他耀威扬武地倚在顾陵怀里?,因顾陵生得高大,偏是倚出了几分“小鸟依人?”的模样。

要不是看在顾陵的份上,她?非得拧拧他不可,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算了,你?带他去玩吧!抓了蝉,记得再送他回屋,看着他完成功课,免得他明天回学堂后,被夫子骂。”姜嬛看着姜启恒关心地笑道。

姜启恒一想到做功课时,顾陵还待在一旁看着他,就?觉大事不妙。

他刚想说“不用?师父看着”,顾陵已欣然地对姜嬛道:“好?,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好?好?完成功课的。”

看着姜启恒欲哭无泪的模样,姜嬛心里?才终于舒坦了。

送走顾陵和姜启恒后,姜嬛继续和丫鬟们粘蝉玩。

粘蝉是个讲究技巧的活,姜嬛心不够静,又?不是非常有耐心,过了半个钟,不过只粘中了一只小绿蝉,倒累得额上汗珠直沁。

茶樱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小姐,要不我们先回屋里?歇着。”

“那也好?,你?顺便叫厨房弄些冰酪,上面撒些果仁,记得是碎果仁。”姜嬛交待完,欢快地跑回了屋里?。

锦葵摇着扇子连忙追了上去。

过了好?一会,茶樱端了冰酪上来,姜嬛拿起小勺子,正要吃,却见她?娘陈氏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对襟暗花纱,莲步款款地向她?屋里?走来。

姜嬛放下了碗中的冰酪,笑嘻嘻地走上前去:“娘,你?来了,我刚让茶樱弄了冰酪,你?陪女儿一块吃。”

“冰酪虽然消暑,但太过寒凉,仔细伤了胃。”陈氏看着姜嬛红扑扑的脸,便知她?刚才又?在玩了,举起手,替她?挽过了散在鬓旁的小碎发。

姜嬛素知陈氏会在此事上念叨,也不在意,拉着陈氏进?了屋后,仍心安理得地吃着冰酪。

“姑娘家一天天大了,越来越不听娘的话了。”陈氏看着她?粘着冰酪的小嘴,幽幽叹了一口气。

“娘,我没有不听话,只是觉得冰酪这么好?吃,不吃就?浪费了,而且女儿入夏后,还是第二?回吃冰酪,又?没经?常吃,寒不了胃的。”姜嬛娇憨地说着。

陈氏不再说话,一脸温柔地看着她?把碗里?的冰酪吃完。

吃完后,陈氏伸出手,自替她?擦了擦嘴,方才道:“顾陵呢?”

“我让他监督启恒做功课去了。”姜嬛道。印象中,这还是陈氏头一回特意问?起顾陵。

“娘之前说要给顾陵找个媳妇,你?偏说这事交给你?解决,可有眉目了?”陈氏又?道。

“我是想着给他介绍的,可他说那些姑娘他都不喜欢。”

其实顾陵还说,他只想永永远远地陪伴在她?身边,保护她?。

只是这话,她?羞于和陈氏坦白。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若是以前,她?是可以毫无顾忌地把这话告诉陈氏的,可如?今,她?是真?说不出口。

“男大当婚,这怎么行?呢!”陈氏语重心长地拉过姜嬛的手道,“他这些年恪尽职守,此番又?救你?出了幻林,你?可不能薄待了他。”

“我没有薄待他,我对他可好?了。”

从鬼谷林回来后,她?再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也没跟他闹过一次别扭。她?送他衣服,玉簪,每日和他待一处。怕他伤心,温颜安后来再约她?出去玩,说是要给她?说书,她?都拒绝了。

“你?还小,不知道对于男人?而言,立业跟成家都是头等重要的事。”陈氏言语间颇是有些责怪她?不够懂事,“娘看顾陵是个人?才,天天只能待在锦画轩里?,任你?消遣,实是太委屈了他。”

姜嬛急道:“他不委屈,他说他喜欢待在我身边,做我的护卫。”

“人?家不过是怕驳了你?的面子,不敢说真?话罢了。人?往高处走,他只做你?的护卫,有啥前程。”陈氏一脸已把顾陵看穿的模样,让姜嬛不禁迟疑了起来——顾陵真?的很喜欢做她?的护卫吗?

那一日,她?到顾陵屋里?。

顾陵换了衣服,正坐在镜前准备束发。宽肩窄腰,一头乌发逶迤垂腰,白皙的面庞俊美无瑕,颇是风流悦目。

她?想起了茶樱所说的“男宠”二?字,走到他身旁问?:“顾陵,男宠是什?么?”

他正拢发的手忽然停了,莫名地看着她?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据实相告:“茶樱告诉我府里?好?多人?说你?是我的男宠。”

他一顿,不自觉地咳了一声。

阿昌这时恰好?走了进?来,关心地道:“顾护卫怎么突然咳了,还是得找肖大夫再开两?服药才对。”

姜嬛没从顾陵那找到想要的答案,便顺口对阿昌道:“阿昌,你?知道男宠是什?么吗?”

阿昌笑了笑,机灵地解释道:“男宠嘛!就?是一些有钱有势的女人?养在屋里?的小白脸,平日里?除了得讨女主人?欢心,还得陪女主人?睡觉,在床上伺候……”

阿昌说到这,见姜嬛和顾陵的脸色不对劲,赶紧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抱起了桌上的花瓶,一溜烟出去了。

姜嬛默默地拿眼去看顾陵,他已默默地把发束好?了。镜子里?的他英眉星眼,高鼻朱唇,嘴角还微微挑着,带着几分腼腆期待,很是一副欠睡,呸,不欠睡的样子。

姜嬛怕他误会了什?么,义正词严地对他道:“顾陵,小姐我对你?绝对没有那种心思,你?放心,以后谁再这么说,我就?叫人?打他耳光。”

顾陵脸上霎时风云变幻,良久,才低声道:“那我谢谢你?呀!”

姜嬛方舒了一口气,顾陵却又?站了起来。

他这一站,气势颇是强盛,姜嬛忍不住往后一退。

谁知她?退一步,他便进?一步。

直至把她?避到屏风下,她?退无可退时,他才停下脚步,倾下头,在她?眉间喷着热气,低低道:“你?就?只想我一直当你?的护卫?”

“不当护卫那当什?么?”姜嬛看着他气势逼人?又?魅惑的脸,脑子一抽,脱口而出道,“难道你?想当我的男宠,在床上伺候我?”

这话估计是问?得太过直白,超出了他的意料。他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唇角一挑,又?是一笑:“你?仔细想,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姜嬛那时便隐隐觉得顾陵对护卫这个身份,是有所不满的,否则也不会让她?“仔细想”。如?今听了陈氏的话,不禁怀疑起,顾陵是不是也觉得当她?的护卫没有前途呢!

明明他说过要一辈子保护她?的,果真?人?都是会变的。

陈氏见姜嬛开始动摇,趁热打铁道:“咱们家的镖局,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娘想着不如?让顾陵做个镖头,他这镖头若做得好?,以后再升他做个总镖头。”

当镖头是有前途多了,也威风得很,但镖头事务繁多,一年到头走南闯北的。顾陵若成了镖局的镖头,那她?不就?很难再见到他。

万一他在走镖期间出了什?么事,她?会哭死的。

姜嬛立马摇了摇头。

“这有什?么不好?,你?不是说要替顾陵找父母吗?他留在临城怎么找父母。”

话虽如?此,但就?是不好?。

姜嬛还是摇头。

陈氏笑了笑,推心置腹地道:“娘知道你?舍不得他,可你?不能一辈子把他拘在锦画轩,男儿郎的天空是非常广大的,你?若误了他的前程,他以后心里?难免会埋怨你?的。”

她?误了顾陵的前程?以前杨茗雪,温若棠也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她?并不放在心上,如?今怎连娘亲也这么说。

“他真?的会埋怨我?”姜嬛失神地问?。

陈氏肯定地点点头:“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在意的。要不这样吧!不做镖头,让他去镖局,先做个教头,训练新来的镖师。”

当教头不用?走镖,只是教镖师们一些拳脚功夫,名声好?,又?不辛苦。最重要的是,只要顾陵不离开临城,他们得了空,也能时常见面。

姜嬛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差使,欣然笑道:“好?,就?听娘的,去镖局当教头。顾陵他武功好?,有他帮着训练,到时我们姜家的镖师便天下无敌了。”

陈氏其实早就?料到姜嬛不会同意顾陵当镖头,先说镖头再说教头,不过是她?拿捏住了姜嬛的想法,知道她?若直接说教头,姜嬛不一定会答应,可若退而求其次,姜嬛定是肯了。

非是她?非得如?此算计自己的女儿,而是她?实在别无选择。

上回姜嬛在鬼谷林里?出了事,因这事与温若棠有关,姜嬛的姨母很过意不去,见她?身子好?转了,便带着儿女回家去了。

临走前,温若棠找上了她?,说姜嬛误入鬼谷林真?正的始作俑者不是她?,不是林俊,而是顾陵。

因为姜嬛是因跟顾陵吵了架,心情不好?,怄气之下,才答应和她?一块去骑马的。

而且他们从鬼谷林出来时,手拉着手,亲密无间,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

又?暗暗提示:他们孤男寡女,在林子里?待了一天一夜,保不准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温若棠话还没说完,便被温颜安带走了。温颜安连连与她?做揖道歉,让她?不要把温若棠说的胡话放在心上。

却不知温若棠说的每一句话,都击在了她?的心窝上。

姜嬛是她?最宝贝的女儿,她?绝不允许姜嬛行?差踏错,更不允许姜嬛身边有不利于她?的人?和事。

比如?林俊,祖上曾立过大功,这一次却险些害死姜嬛,哪怕他再三求饶,保证不再犯,也只有被发落出府的份。

陈氏找来了底下的丫鬟,一追问?,姜嬛那一日果然去看了顾陵,从顾陵屋子里?出来时,还一脸不悦。

又?问?了姜子承,是不是看见姜嬛和顾陵拉手了。

姜子承虽然不满顾陵,但怕这事告诉陈氏后,姜嬛会被陈氏责备,摇头说他没有看见。

陈氏却从他闪烁的眼神中,察觉出了他在撒谎。

后来她?又?见顾陵穿了身茶青的云纹竹叶绸纱衫,以白玉簪束发,一身打扮,竟是比她?儿子看着更像姜家的大少爷。

陈氏觉得打眼得很,一问?之下才知那是姜嬛让针线房给顾陵做的衫子,玉簪也是她?送给他的。

又?一日,她?到锦画轩来,顾陵与姜嬛正一前一后地执着竹竿粘蝉,两?人?站得极近,几到了“耳鬓厮磨”的地步。顾陵一双眼,极尽温柔热烫地看着姜嬛,姜嬛也丝毫不抗拒与他亲近。

两?人?嬉笑打闹,旁若无人?,全无做小姐和做护卫该有的体统。

她?站得并不算远,但姜嬛这个做女儿的,却只顾着和身边的护卫顽笑,自始至终都没发现?她?这个亲娘的存在。

陈氏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宝贝女儿被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带坏了。

上一回从杨家回来后,她?对顾陵虽有些疑心,但大抵还觉得顾陵是个稳重可靠的人?。这一回,对顾陵是真?正心存芥蒂了。

作为家长,她?素来喜欢的是规矩守礼的孩子,比如?温颜安,勤勉好?学,又?彬彬有礼,做事懂得进?退,她?就?很欣赏。

而顾陵这种,做着下人?护卫,却恃才傲物,存着心勾搭主子小姐的,是她?最最厌恶的。

若不是怕伤了和姜嬛之间的母女情,她?定早就?把这种坏她?女儿名声的祸头子赶出姜家。

此番让顾陵去做镖局教头,明着是抬高他,让他博个好?前程,暗里?不过是想让他离姜嬛远一点,最好?一辈子待在镖局,再不踏进?姜府一步。

陈氏打算得很清楚,等顾陵走后,她?便要严加管教姜嬛,把她?的心收回来。

她?养了十六年,视若珍宝的女儿,绝不能毁在一个身世不明的野小子手上。

第28章

“你真的想让我去镖局做教头?”顾陵难以置信,声音都略有些颤抖。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不过只是在姜启恒喊他做姐夫时,没有反对,姜嬛居然就生了要离弃他的心。

眼下,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子还没心没肺地笑着?对他道:“对呀!你高不高兴?做教头可是很威风的。”

“这是你自己的主意?”顾陵转念一想,觉得这不像是姜嬛能?想出来的。

姜嬛实话实说道:“是娘的主意,娘说男儿郎天地广阔,立业与成家一样重要,你如今未成家,这两样要事总得占一样的。”

“老夫人。”顾陵眉头一蹙,一时间竟不知道姜老夫人真正的用意。

对于姜老夫人,他一向?是非常敬重的,因为她是姜嬛的娘。出于男人对“未来丈母娘”的恐惧,他又对姜老夫人存了两分怕。

让他去镖局做教头,确实算得上是提拔了他,若换做别人,怕是高兴得夜里都要睡不着?。

可?去了镖局,他就不能?天天见到姜嬛,日日与她相守了。什?么男儿郎天地广阔,他不要广阔的天地,他要的是姜嬛。

“怎么,你不高兴吗?”姜嬛见他非但不喜反而?微微皱起了眉,不解道,“娘说这是为了你好,你这么能?干,总在后宅当我的护卫是很屈才的。”

顾陵见她天真得很,苦笑道:“小姐,你娘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娘如果?不喜欢你,为何惦记着?你成家立业的事?”

陈氏从来没在她面前说过顾陵半句不是,顾陵竟会?觉得陈氏不喜欢他,姜嬛对此颇是费解。

看着?姜嬛如此护着?陈氏的模样,顾陵心里又浮出了一缕幸酸:果?然,他若推辞,便显得他不识抬举。保不准,姜嬛还要与他使小性子。

第二日,顾陵依着?规矩,去给陈氏道谢。

他隐隐已察觉陈氏对自己?有所不满,因此不敢像素日里那般张扬,换下了姜嬛送他的云纹竹叶绸纱衫,只穿着?普通的护卫服,用一把木簪把发系得齐齐整整的。

这些年,他从未像现在这一刻如此忐忑,仿佛他即将要见的不是姜老夫人,而?是能?决定?他生死的煞神。

“顾陵见过老夫人。”

进了大厅后,他便规规矩矩地站在厅下朝陈氏拱手行礼。

陈氏今日穿了身芽绿的团花绣边对襟长衫,下着?松茶色的百迭裙,脸上施着?淡淡的脂粉,耳上坠着?两个翡翠耳环,头上插着?两根多宝簪。

这打扮端庄典雅,不失温和。

可?她坐在堂上,良久地一语不发,只冷冷地上下打量着?顾陵,却让顾陵觉得她的一身气派格外凌厉刁钻。

“顾陵。”过了许久,陈氏方才开口,“你来姜家多少年了?”

“回老夫人,已经十年了。”

“哦!原来距离嬛嬛把你捡回姜府已有十年,你倒说说,这些年,你主子待你如何?”

陈氏口中的主子自是姜嬛,他一直以来也?只供姜嬛差使。

顾陵低首道:“小姐待我很好。”

陈氏笑了:“对,嬛嬛这孩子心善,对谁都好。所以顾陵,你得明白,如果?当年她从外边捡回来的是另一个人,她也?会?待他好。”

陈氏见他脸色微变,继续道:“心太善,人太天真,这是嬛嬛的好处也?是她的坏处。比如刚被赶出府的林俊,嬛嬛难道就曾薄待过他吗?姜府这些年又何曾短了他什?么?可?他不知图报,偏生了妄想,差点害死主子。姜府最是容不下这种不知好歹,守不住本分的人。”

“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到底还年轻,有些事难免拎不清。今日你竟来谢我,我便再?嘱咐你几句,去了镖局后,便安心地待在镖局,若能?闯出一份天地,也?是你的福气。”

顾陵一开始只是怀疑陈氏不大喜欢他,眼下听了她的训诫后,才知道她对他的芥蒂已如此之深。

倘若是别人看不起他,挤兑他,他还能?不放在心上,可?这个人偏是姜嬛的母亲。

她口口声声说他是被捡来的,不停地提醒他,他与姜嬛有主仆之分,那是在警告他:在姜府,他永远都只是个下人,竟是下人,自然配不上姜嬛。倘若他再?对姜嬛心存妄念,下场不会?比林俊好到哪里去。

顾陵心里只觉愤怒憋屈,这憋屈里又有几分不甘与羞愧。可?因那人是姜嬛的母亲,他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敬之意,只拱手道:“顾陵谢老夫人教诲。”

“下去吧!收拾好东西,后日便去镖局报道。”陈氏挥了挥手。

见他方要转身退下,又道:“至于锦画轩的事,从此之后不必再?挂在心上。”

陈氏这般说,是不想再?让他回来,也?不想再?让他见到姜嬛了。

顾陵心里一激,抬起头来,两眼直视着?陈氏,无声地抗议着?。

不亏是一夜之间能?杀死五头狼的男人,哪怕只是凝神直视她,脸上并无多少不敬的表情,陈氏也?觉后颈发凉,颇受威慑。

可?她是姜嬛的母亲,他难道还敢跳起来打她不成。

陈氏定?了定?心神,维持着?姜家主母的风范,淡淡一笑道:“你这孩子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顾陵回过神来,心知自己?若跟陈氏起了争执,吃亏的终究是自己?,便又抱了一拳,阔步离开了。

见他走?了,一直站在一旁的李嬷嬷终于松了口气。

她拍了拍胸口,一边给陈氏倒茶,一边道:“真是吓死我了!我看他那个样子着?实十分委屈,说来,他这些年也?是恪尽职守,并无过错,还救了小姐好几回。”

“倘若不是这样,我能?费了这么大的心思,送他去镖局。”

李嬷嬷说的,陈氏心里也?清楚,顾陵在她眼里只有一条错,那就是不该觊觎姜嬛,而?这错是她万万不能?放过的。

陈氏饮了一口茶,心有余悸道,“你看他适才那神情,凶神恶煞的,比狼还骇人。他那般不甘心,会?不会?去找嬛嬛闹。”

李嬷嬷想了会?,摇摇头道:“不会?,他这人一贯傲得很。再?说,你可?是小姐的亲娘,小姐再?怎么任性,也?不至于为了个护卫和你翻脸。”

“没错,嬛嬛一直很体贴我这个做娘的,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她好,她不能?怨我的。”陈氏自我安慰道。

“顾陵,你在想些什?么?”自从陈氏那回来后,姜嬛便发觉顾陵愈发心事重重的。

后日就要搬到镖局去住了,他却是连行李都懒得收拾。

姜嬛怕他去了镖局住得不习惯,吩咐镖局的管事,尽可?能?的把房间布置得跟绿竹斋一样。又从他交给她的银票里,抽出了一张五百两,一张一千两的,给他备用。

可?他听着?她的安排,神情不过淡淡的。

姜嬛不喜欢他这沉默,有话不说的样子,撇了撇嘴,起身便要走?。

顾陵这才反应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可?略一迟疑后,他又把手松开了。

“你怎么怪怪的?难不成我娘骂你了?”姜嬛想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了。

顾陵不置可?否,只眷恋不舍地看着?她道:“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会?。”姜嬛点了点头。

“那如果?长时间不见,你会?不会?忘了我?”

镖局虽然离姜府远些,但坐马车,还不到半个时辰,他们若想见面,并非难事,岂有长时间不见的道理。况且她又怎会?忘了他?他们自幼一同长大,朝夕相处,已有十年。

“当然不会?,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你。”姜嬛轻笑道,见他仍是不放心的模样,又道,“你看你,不过只是去镖局当教头,怎说得好像再?也?不回来一样。”

顾陵顿了下,方才笑了:“对,我会?回来的。”

陈氏反对又如何,只要他想,整个姜府就没有人能?拦住他见姜嬛。

他爱她,本就无关身份地位。姜嬛虽然会?在他面前摆大小姐的架子,可?她从未真正拿他当下人对待。

他爱的是她,在乎的是她,只管她是如何想的,他们之间如何如何。旁的一切,原都是不打紧的。

想通了这一点后,心中豁然开朗,脸上又恢复了温朗的笑容。

姜嬛拉过他的手臂,像鸟儿一般叽叽喳喳地说道:“两年前,我们一起去过镖局的。你还记不记得,镖局附近有座庙,供的是伽蓝菩萨。每到五月十三,伽蓝菩萨圣诞,便会?连着?举办好几天的庙会?,夜里大家会?在河边放花灯祈福,你到时可?得记得带我去看。”

姜嬛一边说,一边构想着?庙会?河灯的场景,仿佛眼前已出现了一片灿灿灯河。

顾陵凝视着?她生动无邪的眉眼,缓缓地把她揽入了怀里。

入怀的温软,让他霎时忘了所有的不快。

姜嬛虽不抗拒与他有肢体上的接触,但青天白日的,被他这般抱在怀里,倒是头一回。

倘若被旁人看到了,岂不要羞死人!

她握起了小粉拳推了推他的胸口,娇嗔满面道:“若再?不松开,我以后就不跟你说话了。”

顾陵看着?她身后亮堂堂的日光,也?意识到自己?失了态。

“对不起。”他缓缓地把手放下了,而?后转过身平复自己?的心情。

姜嬛见他背过了身,以为他是因着?自己?不给他抱,生起了气,心里一下又茫然若失了起来……

第三日,艳阳高照,姜嬛亲自送顾陵出了门。

他这也?算是荣升,又兼素日里的本事叫人折服。因此送他的人倒是不少,三三五五地在门前排开了,瞧着?便很是喜庆热闹。

姜嬛站在人前,挥手送他策马策马远去,待他潇洒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上后,呆了好一会?,才回到了锦画轩。

“啊……顾护卫以后不会?再?也?不回来吧!”

“怎么会?,小姐还保留着?他的房间呢!里边的东西也?没搬走?。”

“话虽如此,他也?不可?能?一直留在锦画轩,听说咱们老夫人一直想给他寻个好亲事。”

“老夫人真是疼他,莫说顾护卫,再?过几年小姐嫁了人,锦画轩空了出来,我们也?是要去别处的。”

“在这待得好好的,我可?真不想离开……”

院子里,两个扫地的小丫鬟,接耳低语。

姜嬛从旁经过,听了她们的话,自然而?然地触动了心事。

回到屋里后,她仰躺在一张竹椅上,想着?锦画轩如今已少了顾陵,心里空落落的,幽幽叹了一气:“锦葵,你知道吗?我以前从没想过他会?离开我。”

其实她这般的年纪,父母健在,家境如日中天,也?从不会?去细思自己?的得失,更不会?真正明白什?么是“失去”。

“小姐若舍不得,要不现在就派人把顾护卫请回来。”锦葵小心翼翼道。

她早料到顾陵走?了,姜嬛定?是不习惯。从鬼谷林回来后,他们如胶似漆,每日里腻在一块,连她和茶樱都察觉出了二人感情已非同往日,偏是姜嬛还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轻易地就答应姜老夫人让顾陵出府。

如今吃苦的还不是自己?。

姜嬛听了锦葵的话,又是一叹:“哪有人刚走?,就唤回来的道理。”

其实,自那日顾陵从她娘屋里回来后,她已察觉出了她娘叫顾陵去镖局当教头,是有把顾陵从她身边支走?的意思。

她不明白,顾陵明明那么好,又刚豁出性命救了她,她娘为何偏不喜欢他。而?且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家里人就给什?么,到了顾陵这,怎就不同了。

一边是娘亲,一边是顾陵,她着?实是很苦恼。

可?陈氏上一回因她生了病,才好没多久,她又怎么能?忤逆她,让她伤心,因此思来想后,只能?先委屈顾陵了。

大不了,过段时日,她再?寻个由?头把他唤回姜府。

她如今也?算想明白了,顾陵从没说过他想当教头,她委实不该替他拿主意。

以后,她便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免得他心里不痛快,碍着?她的原因,又什?么都不说,只自己?一个人苦苦地憋着?。

“小姐,我听说现在的镖局里住着?王总镖头的两个女儿,大的十七岁,整日里舞刀弄枪的,在男人堆里混,丝毫不避讳,小的十五岁,却是体弱多病,走?几步路都要喘口气,但她长得美,说话声音又好听,镖局里那些还未娶妻的镖师为了她还总争风吃醋。”

“有这种事?”姜嬛一下子坐直了身。王总镖头是五年前升上来的。总镖头要坐镇镖局,与寻常镖师不同,他爹扩建了镖局后院,特?许总镖头拖家带口地常年住在镖局。

她从前隐约听过王总镖头有两个女儿,不过也?就只知道他有两个女儿,至于模样性格,那是一概不清楚。

适才听锦葵说王总镖头女儿长得美,镖师们又为她争风吃醋。姜嬛不禁好奇起她是个怎么样的美法。难道比她还美!若真的那么美,她定?要去看看。

锦葵见姜嬛反应这么大,以为姜嬛怕顾陵见了王总镖头的女儿会?移情别恋,赶紧安慰道:“顾护卫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小姐不用担心的。”

“我有说我担心这个吗?”

“是小的多嘴了。”锦葵讪讪地低下了头。

“不过,顾陵他素来是很招姑娘们喜欢的。”姜嬛沉吟了起来。

前有杨茗雪,后有温若棠,还有府里的一群丫鬟,见到他,两只眼都亮着?光。万一那王家姑娘也?看上了顾陵,二人又住在同一片屋檐下……

姜嬛想到这,幻想出了许多顾陵与王家姑娘相处的情景,心里忽而?酸溜溜,颇是烦躁地站了起来。

此时,陈氏身边的丫鬟檀香掀帘走?了进来,向?姜嬛行了一礼道:“小姐,夫人新得了两匹云锦,让你也?过去瞧瞧呢!若喜欢,也?好让针线房裁了给你做衣裳。”

“好。”

姜嬛一听说又可?以做漂亮的衣裳穿,也?不管什?么王姑娘李姑娘了,欢欢喜喜地去了陈氏那。

知女莫若母,陈氏便是怕顾陵走?了,姜嬛会?失落,才特?意拿了云锦哄她。

反正姜嬛还是小孩性子,又没同顾陵真正做出什?么丑事,陈氏自觉要把她的心收回来还是比较简单的。

“嬛嬛,娘让绣房用云锦给你做件帔子,再?做两套霓裳好不好?”

“嗯,做了帔子和霓裳后,布料应该还有剩余,娘再?让绣娘们做双鞋子吧!”姜嬛抚摸着?华光溢彩的云锦道。

陈氏笑了笑:“行,就让绣房再?给娘的嬛嬛做双鞋子。”

姜嬛神情却忸怩了起来,害羞地垂下了头:“不是给我,是给顾陵。”

陈氏脸上的笑顿时一僵。

姜嬛挽过陈氏的手臂道:“娘,顾陵这次舍生忘死地救了我,我总要赏些好东西给他。”

“你不是赏了绸纱衫,白玉簪给他吗?”陈氏道。一个下人,着?实不该用这么好的东西。不过因是姜嬛赏的,她也?不好说什?么,但她打从心底里觉得姜嬛可?以赏,顾陵却不应该穿戴出来显摆,显摆就是不懂事,存心僭越。

“那怎么够呢?女儿的性命哪是区区绸纱衫,白玉簪就能?相抵的。”姜嬛把头靠在了陈氏怀里,做出了一方小女儿模样,说话也?是软绵绵的,听得陈氏不得不疼她。

“好好,一双鞋子罢了,你想赏他便赏他。”陈氏抚了抚她的后背道。

屋内四角摆着?冰盆,驱散了夏的炎日,姜嬛尽管窝在陈氏怀里撒娇。

陈氏看着?自家女儿如此可?爱,恨不得她永远也?不要长大,一直伴在她身边才是。

可?又心知这不过是天底下当娘的一些痴想。这世上哪有不长大的儿女,哪有不会?老的父母。

陈氏眼角微微有些湿润,慈爱地对姜嬛道:“你如今也?十六了,娘虽不舍得,过两年也?得送你出阁了。”

“不出阁,只陪在娘身边。”

“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陈氏幽幽地叹了一气,把自己?的心事道了出来,“嫁了人成了一家主母,不比在家里,有些事,娘知道你不喜欢,但也?得让你开始学着?了。”

“什?么事?”姜嬛听陈氏说得郑重,稍稍坐端正了。

“嫁了人,成了家,事舅事姑,不在话下。自也?还得学着?执掌中馈,一年四季的祭祀事宜,府中的酒水饮食,账目开支,丫鬟小厮们的调度月例……”

陈氏还没说完,姜嬛便头疼地道:“这些不是交给管家和嬷嬷们就成吗?”

“管家嬷嬷也?是依着?你的指示行事,你若去了夫家,凡事皆一知半解,懵懵懂懂。他们难免轻看你,生了怠慢的心,或是阳奉阴违,整个家岂不鸡飞狗跳。”陈氏连吓带哄地道。

“那我不嫁人了。”一想到嫁了人后,不仅要伺候公婆,还有一堆事等着?自己?处理,姜嬛心里顿时便闷得很。

“又说孩子话,娘没嫁给你爹之前,也?是什?么都不懂,如今不也?什?么都会?了。你这些年也?是散漫惯了,咱家如今在临城也?算排得上号的大户,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娘再?不教你,别人就要说娘不疼女儿了。”陈氏殷切地看着?姜嬛道,“从明日起,娘的心肝肉便先学着?如何管理账目好不好?”

“我……”姜嬛本想拒绝,可?看着?陈氏充满期盼的眼神,不忍让陈氏失落,捏了捏手指道,“那好吧!女儿愿意学习,学成后也?好替娘分担府中诸务。”

陈氏满意了。

到底是她疼到大的女儿,哪怕任性了些,心里也?是有她这个当娘的。

等学了这些事,她心思行事都稳重了,自不会?再?惦记着?那个小护卫了。

她的女儿论相貌家资,在临城里都属上品,若真招了个顾陵这个小护卫为婿,岂不成了临城最大的笑话。

第29章

姜家的镖局坐落在西市的南面,两扇黑金的大门,上面悬着块匾,上书“福安镖局”,门口两边各摆着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可谓派头十足。

镖局里边有供会客议事的大厅,摆放各类兵器的兵器房,兵器房前的空地便是镖师们素日里练武的地方。

顾陵在王总镖头的引领下来到兵器房前,六七个镖师正在活动筋骨,其中?一人远远地看见顾陵,便侧身躲到了角落。

顾陵察觉出了那鬼祟的身影,但只佯装不知。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赶出姜府的林俊,因林景再三求情,林俊认错态度好,姜老爷又念着他们祖上的功劳,便把林俊安排到了镖局做个三等镖师。

镖局里的镖师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幕,但都明白林俊是因为犯了大错,得罪了姜大小姐,才被赶出姜府的,因此并不怎么待见他。

林俊经此一事,心灰意冷,不过只是有一日没?一日的在镖局里混着。

昨日他听人说镖局里要来一个新教头,怎么也?没?想到这新教头是顾陵。

他们以前在姜府时,好歹算平起?平坐,如今他沦落至此,顾陵反成?了他的头头,他见了还?得向他拱手做揖问安。

林俊不知如何面对?顾陵,又怕被报复,此时若要跑,又太明显,只能背过身,冷汗直冒地僵在那?。

那?空地里剩余的五个镖师,年纪最大的不过四十,最年轻的方到弱冠之年,皆是长得人高?马大,孔武有力?的。

他们昨日便收到了风声,说是上边派了个教头来指导他们。他们还?琢磨着是哪路英雄豪杰,不料却?是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真正是令人失望。

又有人听了些小道消息,说顾陵是攀上了姜家大小姐这高?枝,才受到了重用,对?顾陵便愈发有些不屑。

“诸位,这便是新来的顾教头,顾教头年少有为,神功盖世,能得顾教头指点一二,是我?们的福气。”王总镖头一边指着顾陵,一边热情的介绍道。

众人听王总镖头这话说得谄媚,想着王总镖头不过忌惮着顾陵是姜老爷那?边亲自派来的人,才如此给他面子,心里皆有些不以为然。

但到底是初次见面,还?是齐齐抱拳向顾陵行了一礼:“见过顾教头。”

林俊站在最后?,也?跟着大家行礼,头却?垂得低低的,就怕顾陵认出他。

“诸位好。”顾陵抱拳回了一礼。

一位三十来岁的吕姓镖师,开口道:“听闻顾教头以前在东家宅里当值,我?们这新来了位林镖师,以前也?是在东家宅里当值。不知道顾教头与林镖师认不认识?”

林俊一边听着吕镖师的话,一边恨不得把他舌头拔了。

顾陵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看林俊,又看了看众人等着看好戏的表情,颇是令他们失望的不发一语。

甬长的缄默,还?有顾陵似怒非怒,充满威慑的目光,让吕镖师陷入了尴尬与无所适从?中?。

他如脚底长刺一般立在那?,不禁后?悔起?自己不该多嘴。

其余几个镖头在顾陵的扫视下心里也?颇觉不安。

王总镖头素来圆滑,见顾陵的威也?立得差不多了,适时地做了个请:“顾教头,咱们到后?院去看看。”

“王总镖头请带路。”顾陵终于收回了唬人的神情,从?从?容容地跟着王总镖头往后?院去。

这后?院约摸有五间大房,王总镖头一家住在南边的三间,北边的两间基本都闲置着,如今顾陵来了,便收拾了其中?一间给顾陵住。

姜嬛前日便派人过来打扫布置过了,推开门来,眼前的木桌,鼓凳,书案,书架,衣柜,甚至是床的位置,枕头被子的颜色都与他在姜府的绿竹斋一般无二。

顾陵此前并不知道姜嬛已背着他安排好了一切,如今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颇为震撼。

他从?前总觉得姜嬛缺点心眼,并未真正将自己放在心上,眼下却?觉她?对?自己确实是温柔体贴,情深意长。

她?把这屋子装扮得跟绿竹斋一样,是怕他来了镖局后?会不习惯吧!

这世上,再没?有人能这般为他考虑,对?她?这般好了。也?不枉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包括身家性命。

“顾教头看看这屋子可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又需要添置些什么?”王总镖头道。

“不必了,谢王总镖头,我?很满意。”顾陵心里念着姜嬛,说这话时,嘴角上扬,早没?了适才那?慑人的气势。

王总镖头见他如此“心胸开阔”,又多了几分欣赏,指着南边的屋子道:“王某与小女就住在那?处。”

南边的屋子与他这不过只隔了道廊子,但廊前栽了几丛风竹,又有花木点缀,他若不越过廊子,也?看不见南边屋子的情况。

顾陵早就听闻王总镖头有两个未出阁的女儿。想他故意说起?女儿,是怕他不守本分,去叨扰他的两位女儿,当即表明态度道:“王总镖头放心,顾某素来不喜欢串门。”

王总镖头听到这话,先是一愣,后?来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仰头笑了起?来:“哈哈哈……王某不是这个意思,不过顾教头如此人品,着实让王某佩服。”

二人又客套几句过后?,王总镖头方才离开了。

一个穿着蓝布短打的小厮微笑着走了进来,向顾陵鞠了一躬道:“顾护卫,不,顾教头。”

“阿昌,你怎么在这?”顾陵惊讶地道。

“小姐怕顾教头来了镖局后?多有不便,叫我?过来好好侍候顾教头。”阿昌道。

之前顾陵受了伤,姜嬛也?是叫他伺候顾陵穿衣吃饭,替他端茶倒水,打扫屋子的。在阿昌心里,已把顾陵当成?半个主子。

“小姐有心了。”顾陵感动地道。

“是,顾教头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阿昌忠厚老实地笑道。

在来镖局前,锦葵找过他。

锦葵对?他道:“阿昌,知道去了镖局要做些什么吗?”

“知道,伺候好顾护卫。”

“不错,这是件紧要的事,但还?有件紧要的事,你也?得放在心上。”

“什么事?”

锦葵轻咳了一声道:“你知道的,咱家老夫人是一直想给顾护卫指个婚的。如今他出了府,倘若有什么不正经的姑娘想去勾搭他,你可得机灵些,早点来报。”

阿昌没?想到自己还?肩负着这一层重任,一时间有些恍不过神来。

他想起?他在顾陵屋子里伺候的那?些时日。有几次,进门去,皆见他们大小姐与顾陵相对?而坐,举止亲密。难不成?是大小姐发了醋,才特意让锦葵来嘱咐他。

锦葵发觉了他的心思,立马正色道:“这是怕顾护卫在外边和人私定了终身,坏了老夫人想亲自指婚的好意。”

阿昌连连点头:“是是是,小的没?别的意思,小的记住了。”

镖局新来了个教头的消息,很快便在镖局传开了。

王大镖头的大女儿原名叫王书燕,因嫌里边的书字不好,王书燕自作主张改名叫王燕。

小女儿叫王书月,不管是性情还?是处事,与她?大大咧咧,每日里只知舞刀弄枪的姐姐丝毫不同。

眼下,王书月穿了身浅绿的绣花裙,半挽着发,正娇娇滴滴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在屋子里绣着花。王燕扛着一把刀,身穿紧身黑衣,直接推开了王书月屋里的门,大声道:“爹说新来的教头本领高?强,我?真是等不及想见识见识。”

王书月早习惯了姐姐的行为,轻轻地捂嘴一笑:“人家刚来,姐姐难不成?就想拿着刀找人切磋。”

王燕把刀立在了地上,威风凛凛地往榻上一坐道:“咱们江湖中?人,哪那?么多规矩,我?这几年刀法突飞猛进,那?些镖师还?不及我?呢!可惜爹那?个老古板嫌我?是个女儿身,不让我?当教头就算了,还?不让我?出镖。”

“爹也?是为了姐姐好。”王书月看着王燕行为举止愈发没?了姑娘家的模样,皱眉道,“姐姐,你还?是改改吧!咱们是女子,总得嫁人的,你这个样子……”

王书月还?没?说完,王燕便“腾”地站了起?来:“笑话,老子天?生就不是嫁人的料,叫老子嫁人给人生孩子,不如一刀劈了老子。老子的理想是要做这天?下第一刀客。”

王书月不禁冷汗。他爹私下和她?说过,王燕的刀法并不怎么高?明,每次比武时,镖局里镖师不过是看她?是个小女子,又是总镖头的女儿,才故意输她?。

谁知道却?叫王燕生了要当天?下第一刀客的心,就她?那?两下子,真出去闯荡江湖,怕是会被人砍得骨头都不剩。

王燕见王书月娇弱地抚了抚胸口,似是被她?吓到了,好声安抚道:“妹妹,我?早跟你说了,你这身子就是缺乏些锻炼,每日绣这些劳什子能顶什么事,姐姐教你武功,保准你不下一年,身子就棒棒的。”

王书月看着王燕竖起?的大拇指,嘴角微微一抽:“我?……做不来的。”

王燕失望地大手一挥:“得……我?知道你不喜欢练武,你不是就想嫁人,相夫教子嘛!那?个新来的教头是条光棍,听说也?就二十出头,模样长得比神仙还?俊,若是功夫也?不错,你不如就让爹给你做主。”

“才不要呢!”王书月嘴上虽这么说,脸上却?微微泛起?了红。

两年前,她?曾见过顾陵一面。那?时她?随她?娘到姜府给姜老夫人贺寿,远远地见廊下走过了一个护卫打扮的人。

那?是她?自出生以后?,见过的最英俊倜傥的男子,同样是功夫傍身的武夫,独他与她?见过的那?些五大三粗的护卫镖师全然不同,身上反有股清贵出尘的飘逸之气。

她?那?时心口猛跳,眼睛完全挪不开,恨不得能把他的模样一直看在眼里,可惜他走得很快,没?一会,便消失了。

她?怅然若失,暗地里打听了一番,才知那?人是姜大小姐身旁的护卫,叫顾陵。

从?今以后?,“顾陵”这个名字便在她?心里烙了印,他的模样也?常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可少女怀春,又能与谁说!

她?一直自诩自己是个绝色美?人,很享受被男人追捧疼爱的感觉。镖局里那?些年轻没?有家室的镖师偶有来勾搭她?的,她?便对?着人家笑一笑,唤人家一声“哥哥”,手都没?摸着一个,对?方便神魂颠倒,为自己争风吃醋。她?很满意她?把这些男人迷得团团转。

可这些俗物,又怎比得上她?心里那?清风明月一般的男子。因此她?心里郁结不快,原本身子骨便不好,加上有这门心事,更?是雪上加霜。

幸好,老天?怜她?,竟把顾陵送到她?身边来了。

知道新来的教头就是她?爱慕了多年的男子后?,从?昨日起?她?便开始绣这方帕子,一针一针,拆了绣,绣了拆,务求要做到最完美?。

只有最完美?的东西才能配得上她?心里最完美?的那?个人。

王燕见王书月又坐回原地绣帕子,心里颇觉无趣,扛着大刀出去了。

第二日,顾陵命所有未出镖的镖师卯时一刻在练武场上集合。

此事天?还?未大亮,远处的山上隐隐约约还?有白雾缭绕。

十几名镖师穿戴整齐,操上武器来到练武场时,但见他们新来的镖头已长身傲立在武台上,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

王总镖头坐在廊下,边饮着早茶边饶有趣味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王燕提着一把大刀站在他身后?,一副摩肩擦掌,急不可耐的样子。

王书月也?已起?床,只是她?不好到人前去,便躲在一株合欢树后?,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心仪的男子。

两年未见,她?只觉顾陵愈发清俊了,微白的脸上染上了一团红晕,心口又突突突地狂跳了起?来。

“顾教头。”十几名镖师齐齐地向顾陵拱手行了一礼。

声音粗犷有力?,气势汹汹。

顾陵不慌不忙亦拱手向他们回了一礼,也?不多加客套,直接道:“诸位请!”

各位镖师面面相觑,教头初来乍到,必是要试他们的身手。

可他直接说“诸位请”,岂不太小瞧他们了。

他们虽是镖师,但其中?有些人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气的,以一抵十,怕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新教头会被打得掉一层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好一会,昨日在顾陵面前吃了憋的吕镖师使?着双锏跳了出来。

“请顾教头指教。”

顾陵看着他手中?的双锏微微露出了赞赏之色。要知锏虽为短兵器,但分量极重,非是力?大之人不能持用。

这吕镖师身材精瘦,所使?兵器却?是双锏,可见其膂力?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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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镖师带着一雪前耻的决心持着双锏击向了顾陵,这一击刚猛强横,虎虎生威。

他想若顾陵出剑来挡,他必能将他手中?的长剑击断,让他威风扫地。

谁知顾陵并不出剑,见他击来,不过只是脚掌一转,闪身躲过了。

他便及时收回了锏,又顺势往前横扫。

顾陵持起?手中?未出鞘的剑,出其不意地往他下盘击去。

他急身一退,踉跄了一下方才站稳。那?长剑又如流星一般在空中?划了个剑花,在他晃神之际,剑尾已在他额上轻点而过。

若他的剑已出了鞘,这一招足矣致命。

吕镖师不禁冷汗直冒,在场的镖师皆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快的身法剑术,是他们以前从?未见过的。

难怪适才他敢狂妄地说“诸位请”。

这样一来,大家再不敢心生懈怠,都打起?了精神,持稳手中?的兵器,一同攻向顾陵。

王燕又是激动又是不忿:“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

王总镖头笑而不语,手指挨个轻敲在檀色的小桌上,待敲到第五个手指时,已有两人摔下了练武台。

“他简直不是人……我?……”王燕喃喃着,再也?按纳不住心里的激动,操起?大刀便飞身上了武台。

王总镖头拦她?不住,老脸一黑,一脸无奈。

他的发妻去得早,怕找了后?娘,让两个女儿受委屈,便亲自把她?们拉扯大。但当爹的到底不如当娘的懂女儿心,他又是个武夫,不太懂怎么教女儿,任由?她?们成?长,谁曾想这两个女儿南辕北辙,就没?一点相同的地方。

王书月温柔懂事,除了身子骨不太好外,别的事从?不让他操心,王燕却?是每日舞刀弄枪,上踹下跳,拦都拦不住。

不下片刻,台上的镖师已被打得七零八落,心服口服。

顾陵正要收剑,却?见一个身着黑衣的姑娘站在了他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把大刀。

“顾教头,王燕特来请教。”

顾陵这才确定他就是王总镖头那?好武的女儿。可她?使?了轻功上来,便气息不稳,明显是功夫练不到家呀。

“王姑娘还?是回去吧。”顾陵无奈地道。

王燕见顾陵不跟她?打,摆明是瞧不起?她?。

她?王燕长这么大,何曾被人这般轻视过,蛮劲一上,定要逼顾陵与他动手。

“嚯”的一声,便挥起?手里的大刀,向顾陵砍去。

顾陵此时已背过身,她?这一着实属偷袭。

练武场上讲究的是堂堂正正,偷袭属于小人行径,上不得台面。

王总镖头见状,脸更?黑了,王书月也?在心里暗恨自己的姐姐不是个东西。

谁知顾陵早察觉出了王燕在他背后?的动作,待王燕的刀接近他的背部时,他猛然回头,顺势夺过了她?手中?的刀,一把丟到了台下。

王燕看着插在地上的刀,呆若木鸡,只觉心里有什么地方破……破……碎……了。

王总镖头赶紧迎了上来,向顾陵揖首:“小女年幼无知,还?请顾教头海涵。”

“无碍。”顾陵淡淡地道。因着姜嬛,他对?这种任性的小姑娘素来是比较宽容的,再者,就算是一百个王燕也?伤不到他。

那?十几名镖师此时已从?地上爬起?,灰头土脸地排成?了一列。

“诸位辛苦了,今日好生休息,明日再正式训练。”顾陵道,语气仍是不缓不急,竟没?有把他们打趴下的沾沾自喜,也?没?有见他们如此不堪一击的嘲讽失落。

这样的气度非是常人能及,众镖师此时已是心悦诚服,恭敬地道:“吾等悉听顾教头安排。”

镖师们散去后?,王燕方才反应过来,跑到地上,捡起?了大刀,然后?直接跪在了还?在和她?爹说话的顾陵面前,一边磕头一边道:“顾教头,我?王燕不识泰山,求你收我?为徒。”

“胡闹什么。”王总镖头看着自己疯疯癫癫的女儿,强忍住怒火斥道。

“对?不起?王姑娘,顾某已经有徒弟了。”顾陵道。

虽然他一直没?有承认,但姜启恒那?小子唤了他好几年的师父,又是唯一一个会眼巴巴喊他“姐夫”的人,若真要传授武艺,他也?只会选择姜启恒。

“那?多我?一个也?没?事呀!我?可以当师妹,师父求你了。”王燕恳切地道。

王书月此时是完全看不下去了,从?合欢树后?走了出来,先是向王总镖头和顾陵行了一礼,而后?温声对?王燕道:“姐姐,拜师收徒,也?得你情我?愿,你何必为难顾教头。”

王燕见顾陵确实不想收她?,琢磨了下,便站了起?来,对?顾陵道:“师父,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收我?为徒的。”

而后?扛着大刀,风风火火地走了。

王书月心里一沉,觉得王燕这个做姐姐的委实丢人,可千不该万不该在她?最心爱的男人面前丢人。

为挽回王家女儿的颜面,她?在顾陵面前愈是摆出一副娇弱有礼,小家碧玉的模样。

“顾教头见笑了,这是小女书月,与她?姐姐贯来不同。”王总镖头笑道。

王书月微微屈身,又向顾陵正式行了一礼:“小女书月见过顾教头。”

顾陵拱手回了一礼:“王姑娘有礼了。”

王书月羞答答地抬起?水漾凝眸,恨不得顾陵像别的男人一样,此时也?被她?的美?貌惊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怎知顾陵客套地说完这一句话后?,连正眼也?没?瞧她?,只顾着和他爹谈论训练镖师的计划,完全把她?晾在一边。

王书月何曾被男人这般冷落过,心里十分委屈,但又不能发作,只得默默退下了。

第30章

“顾护卫去了镖局后,每日卯时一刻起床,亥时三刻就寝。”锦葵一边给姜嬛揉肩,一边报告着顾陵的近况。

“他怎么那么晚睡?”姜嬛停下了手中的笔道。

自她娘有意要好好培养她如何做个“主母”后,她这段时间就没出过姜府大门。

每日不是?在?看账本,就是?在?抄女戒女训,听几位年长的嬷嬷给她念叨“淑女典范”的故事。

她从没想过顾陵走?后,她的日子会变得?这么辛苦,她很想念他们以?前在?一起时无忧无虑,肆意玩耍的时光。

不过她的顾陵现在?翅膀硬了,飞了,再?也不是?她的小护卫了。

“是?这样的,阿昌说顾护卫每天夜里都要跑去林子里练剑,练完剑,回来?洗个澡才睡。”锦葵道。

“嗯……继续说。”

“如今镖局上下无人对顾护卫不服,那群镖师更是?对他马首是?瞻,连林俊那个挨千刀的混蛋都被顾护卫训得?服服帖帖的。”

“顾陵向来?很有?本事,不然娘也不会想着让他当教头。”姜嬛点头道。心里却有?些?唏嘘,顾陵当教头当得?这么好,以?后怕是?再?不愿意回到她身?边做个小护卫了。

“然后就是?王总镖头那两个不要脸的女儿了。”锦葵说到这,语气陡变,带着两分不屑道,“王总镖头的大女儿时不时就缠着顾护卫,要顾护卫收她为徒,那个小女儿更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是?有?意无意地想勾搭顾护卫,今日送点心,明日送羹汤,还好都被阿昌拦下了。”

“人家兴许只是?好意,是?你觉得?她有?意勾搭,还是?阿昌这般说的?”姜嬛不解地道。

锦葵撇了撇嘴:“我可没冤枉她,阿昌亲眼看到,那王二姑娘假装扭到脚,非要顾护卫送她回房,可是?顾护卫不上她的当,让旁人把她抬回了屋。”

“然后就是?昨日,她绣了条帕子,非要顾护卫收她的帕子,顾护卫不收,她便哭哭啼啼的,闹得?别人以?为顾护卫把她怎么了,还有?个镖师为了替她打抱不平,跑去跟顾护卫理论的。”

姜嬛听到这,凝神细思了一下道:“会不会是?她绣的帕子太丑了,顾陵才不收她的。”

姜嬛会如此想,不过是?因为她素来?不管是?送什么给他,顾陵都会欢欢喜喜地收下。她很难想象顾陵竟会拒绝别人的礼物,思来?想去,也只有?“礼物太丑”这一原因了。

“你说,顾陵都走?了几?天了?”姜嬛道。

“已经有?七天了。”

“七天了呀!”姜嬛低低地念着,觉得?这七日属实有?些?漫长。

她被她娘盯得?紧,出不了门,又没人盯着她,顾陵怎么就不回来?找她呢!

或许是?因为七日的时间还短,他去了镖局后事情多了,脱不开身?,才没回来?吧!

姜嬛胡思乱想了一会,愈发觉得?账本上的字挨挨挤挤得?很累眼,便抛下了笔,趴在?了桌面?上。

“小姐,这怎么睡?小的扶你到床上去。”

“不必,我趴一会便好,你到门外看着,若是?娘或者那些?婆子来?了,记得?叫醒我。”姜嬛道。

她虽娇气任性,但也知道陈氏让她学这些?东西是?为了她的将来?打算,因此心里虽不喜欢,但也没在?陈氏面?前表现出来?。

锦葵轻手轻脚地掩门出去了。

姜嬛怕趴着睡,脸上会留红印,让陈氏察觉出来?,便起身?,仰靠在?了椅子上,因觉得?窗外阳光刺眼,又拿起账本,搭在?眼上,掩盖住了大半边脸,只露出了一张红润如蜜的樱唇。

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蝉鸣,以?示盛夏正当时。po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Q裙4二贰尔吴九乙斯奇因屋里四周摆放着冰块,屋内并不显得?闷热,姜嬛颇觉适意,不一会便深思涣散,进入了梦中。

梦里皆是?四四方方的黑字,一个一个大如砖块,排得?规规矩矩的。姜嬛踩在?上边,迷迷糊糊记起,这些?字原本都是?在?账本上的。

她很苦恼,家大业大有?时也不是?什么好事。姜府光是?每日的日常支入支出都可写满三大页,一年下来?就是?一千多页。陈氏偏要她逐条逐条地查看对账,她忙活了几?日,不过也只看了不到十天的份量。

“踩你们,踩你们。”她不敢抱怨自己的娘亲,只能拿这些?账目出气,边踩在?上面?边喃喃地道。

顾陵来?到她身?边时,正见她仰躺在?椅子上,撅着小嘴像在?和谁置气。

七天了,他本想忍忍,可还是?忍不住了,便瞒了所有?人,偷偷溜进姜府来?看她。

因姜嬛拿书挡住了眼睛,他一时间也分不清她是?否睡着了,俯身?在?她耳旁低唤道:“小嬛儿。”

每每情动?,他便忍不住唤她“小嬛儿”,因为“嬛嬛”是?很多人都叫的,他下意识地不想与别人一样。

姜嬛沉浸在?和账本的相爱相杀中,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到来?。

顾陵见她嘴巴微抿了一下,却没吭声,总觉她是?在?故意暗示他品尝,便在?那蜜唇上轻啄了一下。

这样一来?,那盖在?姜嬛脸上的账本甚觉自己碍事,竟自觉从主人脸上滑落下去。

顾陵怕账本落地会发出声音,让人察觉他的存在?,一边贴着姜嬛的唇,一边伸出手,在?半空中把账本接住了。

没了书的遮挡,强光一下子刺眼而来?,姜嬛下意识地眯紧了眼睛,随及也醒了过来?。

然后做梦一般见到了顾陵那张眉目温柔,朱唇微挑的脸。

“顾……”名字还未唤全,顾陵便伸指点在?了她的唇上,“小声点。”

姜嬛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没人瞧见嘛!”

话?刚出口,又觉自己这话?问?得?不对,顾陵又不是?贼,跑到姜府来?见她,尽可光明正大,她这般问?,反倒好像他如今若想见她,只能偷偷摸摸似的。

顾陵却没察觉她这点小心思,摇了摇头,试探性地去拉她的小手,见她没有?拒绝,方才握住了她的手,放在?心窝处道:“想我吗?”

“嗯,我每天都在?想你。”姜嬛带着一脸的无邪,认真地说道。

她没料到这一句话?对于早已想她想得?要发疯的人有?多大的冲击力。

顾陵高兴得?不能自已,一把搂住了她的腰,把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姜嬛头一次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见他如此发癫,委实有?些?吓到了,轻捶着他的肩膀道:“你干吗?放我下来?。”

“不放,我就想这样一直抱着你。”顾陵说着,抱着她在?屋内转起了圈。

他脚下功夫原本就轻灵,抱着她转圈时在?四周环起了一道风,吹得?近处的粉色珠帘如水波般摇摇曳曳,发出了细细的叮咛声。

腾空的眩晕感和刺激感,让姜嬛搂紧了他的后颈,如果不是?因为怕引起外面?的注意,她差点忍不住叫出声。

过了许久,他方才停了下来?,看着已被转得?有?些?晕眩,气喘吁吁,眸光迷离的她道:“好玩吗?”

姜嬛躺在?他臂弯中,平复了下呼吸,忍不住在?他肩上轻捶道:“你坏死了。”

“坏吗?”顾陵说着,托着她背部的手忽然往上一移,往她咯吱窝挠去。

姜嬛笑得?花枝乱颤,终是?忍不住叫出了声。

锦葵还不清楚屋里的情况,见姜嬛忽然发出了一声怪异的笑声,忙在?门外问?道:“小姐你醒了吗?”

“嗯。”姜嬛一边应着一边拿手去拧顾陵的胳膊,示意他停下。

锦葵见姜嬛没有?再?说话?,也没再?当一回事。

“你放我下来?。”姜嬛推着顾陵的肩膀,低喃道。

顾陵仍是?不放,满目爱怜地把她抱到了西窗下。

窗外,是?他们小时候一同?种下的海棠。

海棠初栽,枝干不过指头粗细,高也才过花圃上砌的矮墙,如今却是?枝繁花茂,横斜逸出的花枝都直挑向了窗边来?。

姜嬛伸出手,掐下了一枝开得?正艳的海棠花。

粉嫩的花瓣,嫣红的花蕾,甜美烂漫又妩媚多姿,不怪她爱了它们许多年。

她把花顺手插到了顾陵的头顶,眼波流转间,顽皮地挑起顾陵的下巴道:“好一位俊俏的郎君。”

海棠醉人,美人撩心,顾陵呼吸一重,目光一下子便灼热了起来?。

他想吻她,把她抱在?怀里,在?他们种下的海棠花树前长长久久地吻她。

他灼热的眼神让姜嬛微微后悔,想是?自己适才轻佻了,才惹得?他这样看她。

便转移了话?题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种下它时,它还没有?我高。”

“记得?。”顾陵在?她耳旁呓语一般低低道,“海棠花开了,小嬛儿也长大了。”

他温热的话?语让她耳朵发红,在?听到“小嬛儿”几?个字时,姜嬛全身?却是?一个震颤。她似乎在?什么时候也听过他这样唤过。

“你……”姜嬛自他怀里抬起头来?,目光悄落在?了他微挑的唇上。

她伸出食指在?那丰润柔软的唇上轻轻一抚,含羞带怯地问?:“你有?没有?用你这张嘴欺负过我?”

他那样对她,委实算是?一种很过分的欺负。

“你说呢?”他勾唇笑着,不直接回答她,反而微微张嘴咬住了她落在?他唇上的食指。

湿热柔软的触感陌生而暧昧,姜嬛心慌意乱,如遭电击一般缩回了手……

此时,门外传来?了锦葵的说话?声:“老夫人,你来?了。”

“小姐在?里面?吗?”

“在?呢!小姐一直在?看账本,可认真了。”

陈氏满意地笑了笑,推开门来?,果见姜嬛独自坐在?书案前,手边还放着账本。

“嬛嬛,娘的乖女儿。”陈氏宝贝似地走?上前去,握住了姜嬛的手。却发现姜嬛手心里满是?汗,就连脸上也是?不寻常的潮红,目光还躲躲闪闪的。

陈氏心里立即起了疑心,往四周扫去。

“娘,你看什么?”姜嬛紧张地咬了下唇。

虽然以?顾陵的身?手,她知道顾陵早已跳窗跑远了,她娘定抓不到他。

可见陈氏起了疑心,姜嬛心里还是?发虚,觉得?自己坏得?很,背着她娘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

况且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她觉得?自己确实够坏的,不过这都怪顾陵,是?顾陵一直对她使坏,她从前不会这样的。

“没什么。”陈氏幽幽地收回了目光,明知故昧地看着姜嬛道,“你这孩子,脸怎这么红,手上也全是?汗?”

“因为天气太热了,女儿有?点难受。”姜嬛不知道陈氏信不信她,不过这是?她能找到最好的借口了。

“近来?是?热了,你不如搬到水榭去住,那里凉快些?。”陈氏道。

水榭是?凉快,但水榭建在?湖中央,四面?是?水,顾陵即使轻功了得?,想避开各种耳目涉水来?见她,怕是?也十分困难。

可她若不应了陈氏的话?,不是?更显得?自己心虚。

姜嬛乖巧地道:“好,娘不说,女儿也想去水榭住上几?日。”

陈氏听她这话?说得?刁钻,心里隐隐有?些?不悦。

她怎么也没料到,顾陵胆子竟这么大,光天化日的,就敢溜进姜府来?调戏她的女儿。

“住几?日”,不就代表着几?日后姜嬛又要回来?,顾陵那混蛋小子又会趁机偷偷摸摸地溜进来?。

真真是?女大不中留,被那混蛋小子一哄,她的宝贝女儿不仅学会了对她这个亲娘撒谎,还学会了和男人幽会偷情。

若不是?顾陵跑得?快,她非把他捆了,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陈氏心里憋屈得?很,又不忍去责备姜嬛。

夜里待姜济回来?,夫妻俩吹了灯躺在?床上后,她心里愈发不痛快,把姜济拍醒了道:“那个顾陵,你想个办法把他轰走?。”

“哎呦!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要轰人家。”姜济与陈氏成婚二十多年,夫妻之间素来?感情笃睦,姜济又是?个会疼娘子的,最是?见不得?陈氏有?一丝委屈。

陈氏躺在?了丈夫怀里,气闷地道:“他不是?个安分的人,我近来?才知道他一直觊觎着我们的嬛嬛,都把他赶到镖局去了,他还不死心,还要来?纠缠我们的宝贝女儿。”

“你是?因为他觊觎我们的嬛嬛,才让他去镖局做教头的?”姜济惊讶道。

陈氏之前可不是?这样跟他说的,而是?说她觉得?顾陵是?个人才,适合干这个。

今日听了王总镖头的汇报,说顾陵教头这一差使做得?非常好,他还想夸陈氏忒有?眼光来?着。

“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最近生意忙,怕你分了心。可嬛嬛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这个当爹可上点心,咱们女儿十六岁了,不是?六岁。”

“十六岁,是?个大姑娘了。”姜济拍了拍陈氏的背,笑道,“你当年嫁给我时,就是?十六岁。”

“叫你扯这些?,我跟你说正事呢!”陈氏嘟囔道。

“顾陵。”姜济念了念顾陵的名字,若有?所思道,“这孩子的身?世怕是?有?些?来?头的。”

“我管他什么来?头,他现在?要带坏我们的女儿。”陈氏赌气道。

姜济笑了笑,捧起妻子的脸,认真地道:“映月呀!倘若你今年十六岁,情窦初开,身?旁有?个长相英俊,武艺高强,又处处把你放在?心上,为了你连命都可以?舍的男子,你能不动?心吗?”

陈氏不由?得?一愣,她从来?只以?一个母亲的心态去看顾陵和姜嬛之间的关?系,却从未站在?姜嬛的角度去看顾陵。

是?啊!如果她今年十六岁,身?边有?这么一个男子,又自幼伴着自己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能不心动?吗?哪个女人会不心动??哪怕那人只是?个身?份不如自己的护卫。

“便是?如此,难不成你还想把咱们的嬛嬛嫁给他。”陈氏心里还是?觉得?过不去。又悔她这当娘的糊涂,若她早能想到这一层,早早把顾陵打发了,也就没有?今天的烦恼了。

“若咱们的嬛嬛喜欢,又有?何不可呢?”姜济拍了拍陈氏的肩膀道,“人生苦短,总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算快活。当年我想娶你,岳母大人也是?反对的,可是?咱们现在?不是?很好吗?”

“他终究是?个来?历不明的。”陈氏被姜济说中心事,过了良久,才叹了一气道。

“这点确实让人不太放心,不过顾陵初来?府中,便有?一身?武艺,还能熟诵诗书,想是?来?自大户人家。”

“哎!哪个大户人家,儿子丢了这么多年,也不找的。”

“咱们就这一个女儿,若嫁到别人家,我是?不放心的,其实我是?早打算着让嬛嬛招婿,这样嬛嬛不会受委屈,以?后生了孩子也是?咱们姜家的。”

陈氏不曾想自家相公竟有?这等打算,想了一会,叹息道:“好吧!招婿就招婿,只要咱们女儿高兴,怎么样都行,不过那个顾陵……我还得?再?观察观察。万一他是?个算计的,咱们把这么大的家财分给他,他不念着咱们的好,反倒尾巴翘上了天,出去沾花惹草,还想三代还宗,我可不能把女儿交给这种人。”

“夫人说的对……”姜济搂住了陈氏笑道,“我之前听杨县令说过一件事,说顾陵这几?年私底下替衙门抓了好几?次犯人,拿了不少悬赏金。”

“有?这事?”陈氏难以?置信地道。

衙门每次挂出的悬赏金数额都是?非常可观的,顾陵若拿了好几?次赏金,手中握着那么一大笔钱,怎还留在?姜府做小伏低。

“真的假的,你去问?嬛嬛就知道了。”姜济笑了笑。

“你是?说他把钱都给嬛嬛了?”陈氏心里更加吃惊,如果顾陵从几?年前开始,就能做到这份上,证明他对姜嬛好,绝不是?冲着姜家的财产。

姜济抚了抚她的背道:“好了,别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嬛嬛是?我们疼大的,不会随随便便被个男人哄一哄就拐走?的,我们要相信她挑人的眼光。”

陈氏素来?是?无比信任自己的丈夫的,一番长谈后,见姜济对顾陵颇是?赞赏,不禁也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对他成见太深。

想那顾陵,除了来?历不明,身?份低一些?,别的地方确是?无可挑剔的。

女人嘛!一辈子图什么,不就是?图个身?边有?个死心塌地又知冷知热的男人嘛!若是?这男人有?钱有?势更好了。若没有?,那怕什么,他们姜家又不是?养不起!

再?说男人,只要有?本事,肯上进,皆是?未来?可期的,顾陵也算是?个文武双全的。

陈氏想了一阵,心宽了,便也暂时放下了要把顾陵轰走?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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