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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当张坦义次日醒来后,他兄弟李二牛已经不辞而别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即便是最亲密无间的恋人,有一天也会在彼此生命里消失,所谓的人生相遇,不过是春天来了,满树的花紧随而开,而贵在结果,留住美好。就让那些不好的记忆,烟消云散吧,人活的已经够累了,又岂能陷入痛苦,焦虑,悲伤之中……

行到花开处,坐看落!这是追求美好的生活,寻求一份内心的宁静。我会在你的生命里消失,但是我真心祝福你能过得很好,一个心善的人,迟早会被一个人温柔的对待。帮助他人不求回报,就是对自己心灵上最大的回报,李二牛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在张坦义穷困潦倒的时候,他只珍惜这份情谊,未曾想要过回报。

今日天气晴朗,冬日的阳光不像春日的阳光那般明媚,而是有那么一种舒服感,每一个曾在夜晚感受死亡孤独感的人,都能在冬日的阳光沐浴下,感受到向阳而生,他会露出灿烂的笑容说:一切都熬过来了。

张坦义简单的煮了一些米,将昨夜的剩饭热了一下,填了一下肚子,整理了一下房间。看着整理好的房间,说道:“年关将近,想来需要写家书,春联的人必定不少。春节一过,我便要前往杭州了,需得好好攒些盘缠了。”zusi.org 狐狸小说网

每月逢四便开市,各种奇珍异宝和御造铜、瓷、漆器均在内市交易。明代北京人口增长很快,嘉靖、万历时期已接近百万。贵族、官吏、士人居内城,外城成为一般商人、手工业者的聚居之地。在商业经济刺激下,北京外城最接近运河码头的崇文门、正阳门外地区很快发展为巨大的商业区。

明代北京的商业中心由故元大都的钟鼓楼一带,转移到外城。北京外城市场与内城的城隍庙市、灯市、内市不同,贸易的对象不是挥金如土的达官显贵,而是一般百姓。当时在正阳门外桥上有穷汉市,是贫苦市民交易的晚市。由于同行业商人聚集在一起经商,所以外城形成大量专业市场,如猪市(今北京珠市口)、揽杆市、骡马市、煤市、柴市、米市、蒜市,等等。

张坦义仍是一身书生状束,拿了笔墨纸砚,在单轮车上装上桌案,推出了家门,开始了他以往的营生。

在走出乡里,大多数乡民遇到他都会热情的打招呼,问他今天又要出去摆摊呀。张坦义对着这些平日没少接济过的自己的乡亲们,也很是热情问好。

张坦义从破旧而古朴的平民房推车走过。在冬季里,乡间风景不是很美好,但是一到了夏天,有些陈旧的院子便会长出一些碧绿的爬山虎,煞是好看。不过冬天也有冬天的美,在冬季很多人都已经闲下来了,出门赶集,置办家用的人便很多了。绚烂的阳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的绿瓦红墙之间,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街上有坐轿的,有骑马的,有挑担的,有赶毛驴运货的,西街便是摊贩聚集的地方,货摊上摆有刀、剪、杂货,张坦义便要在这里开始摆摊。

在他摊子旁边的是一个国子脸,30左右,穿着一件黑色旧衣裳的男人,是卖一些生活用具的。那男人坐在木墩子上,正咬着一个苹果吃,看着张坦义正在混水磨墨,在这条街上两人也算是老乡熟了,喊了一声“张兄弟”,朝张坦义扔过去一个苹果。张坦义接住苹果,这年头苹果可是很缺的东西,便向男人道了一声谢,那男人笑道:“张兄弟,年头将近,在外思念亲人的人可不少,一会怕是有你忙活的了。”

在古代这个交通不便的时代,人们只能以信件传送,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张坦义可是通过乡试的人,在这里,也算是远近闻名了。

张坦义微微笑道:“那可要借徐大哥吉言了。”便听见那男人开始呦呵道:“走过的,路过的,不要错过呦,物美价廉,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需要购办家用的,快上前瞧一瞧哟,瞧一瞧……”

张坦义听见那男人声音洪厚,正是血气方刚之年。张坦义微微一笑,便吃起了男人扔过来的果子。刚咬下一口,他就顿时没了吃果子的心情,他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同情,望见一个推车的卖炭老翁,佝偻着身子,身上的衣服破烂单薄,消瘦的脸上布满皱纹,须发跟雪一样白,面色腊黄,双眼扯满了皱纹。那老人没有任何吆喝,只是推着那个卖炭的车,从他面前步履艰难的驶过。

张坦义不忍多看这一幕闭上了眼,心里便想起了香山居士白居易《卖炭翁》所写的那首诗。

“老人家,且慢。”张坦义起身紧跟了上去,那白发苍苍的老人转过那张沧桑消瘦的面容,那一双眼饱受沧桑,张坦义心头一怔,竟不知自己这一刻该说什么好。

“公子,要买炭吗?”老人深沉沙哑的声音问道。这可把张坦义问住了,他的确有心上来帮老人,可自己也是穷困潦倒,真是心有余力而力不足。

张坦义神色犯难了,将手里那咬过的那个苹果使劲的掰开,露出了一抹笑容,说:“没咬过的……”向老人递出。那老人推着炭车,苍老深邃的目光,看着书生装扮的男子递来的果子。老人布满皱纹的老脸泛出了笑容,那笑容很淳朴,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磨难的老人看着后生。

“我家孙儿,也有你这般大了。”老人说道,可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掩饰不住内心的落寞。他是这世上最不受人待见的,是最苦的一类人了,虽然张坦义只是一个小小的善举,但还是能看出男子的善良,很让老人很受感动。

张坦义微微一怔,他没有见过他爷爷,不知是他天生克父母,还是他们张家这一脉受了诅咒,没有一个长命富贵的。再者这老人明明有子孙,为何这般高龄,还要出来干苦力,这不是在打朝廷的脸吗?

明太祖是由平民百姓,生活在动乱的年代,做上的天子,苦难中成长起来的君王,往往更懂得民生疾苦,明太祖立志不要让“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剧再在别人身上发生,为此,他制定了“以孝治天下“的国策:詔凡民年七十以上者、免一丁差役,有司每岁给酒十瓶、肉十斤。八十以上者、加与绵二斤、布二疋。九十以上者、给与冠带。每岁设宴待一次。百岁以上、给与棺具。

要使老年人老有所依、老有所养。第一条是定期给老人发放米、粮、丝绸、棉絮这些生活物资,第二条是修建养老院,由朝廷出资照顾那些没有子女照顾的老人。

“朝廷不是为七十岁老人发放补贴吗?老人家都这把年纪了,还上街干这么重的活?”张坦义不解的问道。

老人似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方才将推车放在一旁,重重的叹道:“真正的穷苦人家哪能领到朝廷的补贴呢?这都进了权势们的腰包了。”

张坦义愤愤不平地说道:“他们真敢这样。凡鳏寡孤独,老弱病残,贫穷无亲,不能自存之人,所在官地应收养,而不收养者,杖六十;若应给衣粮,而官吏克减者,以监守自盗论,这是本朝太祖定下的规矩,他们知法犯法,无所作为,就不怕朝廷降罪吗?”

老人叹息道:“唉,公子虽说的不错,太祖皇帝心里装着百姓,为我们老百姓谋福祉,我们百姓恨不能遇到这样的君主。可本朝……”老人说到这里不愿再说下去了,只是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张坦义也明白了老人的言外之意,如今朝廷由严氏父子把控,下面可全是贪官污吏,那些用巨额家产买官的人,怎能去别的地方上任,不进行贪污呢?只要一个国家出现贪污的局面,那么这些蛀虫就在时刻危害着百姓,等到百姓怨声载道,揭竿而起的时候,就这个王朝就离崩塌不远了。

张坦义将老人迟迟未接过的果子塞给老人,说道:“刚才听老人家说,家里还有亲人,您老都一把年纪了,他们安心让您出来干这累活。”

那老人闻言,久久沉默不语,只是眼眶噙着泪水。这让张坦义好生奇怪,幽幽的问道:“老人家我是否说错话了,冒犯到您老了?”

那老汉摇着头,黯然失色的叹息道:“我那不孝儿,要是有公子半点善心就好了。我老婆子病重,不见得他们照顾,请医看病,反而不孝子和儿媳把我们两老辛辛苦苦攒下的积蓄都抢走了,还和我们分了家,我那老婆子活活被这不孝子气死了,如今连个棺材都没钱买来,老汉我只得凌霜冒雪,一斧一斧地“伐薪”,一窑一窑地“烧炭”,只希望将这一车炭,赶紧卖掉,葬了我那老太婆。想她跟着我受了半辈子的苦,临了一天好日子没有过上,还被这不孝子气死了,我怎的也得给她买一口棺材,将她安葬了吧。”

老汉说着说着,已经泪流不止,张坦义只觉头瞬间大了,身体都不由得颤抖了起来,气的他咬牙切齿,只得用怒发冲冠来形容,又同时为老汉的身世而潸然落泪,世上当真有如此冷血绝情,不孝的儿孙。

张坦义感情真挚的说道:“老人家若是信得过晚辈,晚辈想办法,帮你卖出去这一车炭。”他朝四周扫视了一下,见到四周来来往往的人流,清了清嗓子,也学着那卖杂货的男子哟喝了起来:“走过的,路过的乡亲父老,兄弟姐妹们,上好的炭买回家取暖了,寒冬腊月,年关将近,上来瞧一瞧喽……”

他这一声吆喝,可把那旁边的卖杂货的男人给惊到了:“哟,这小鬼头,平日里看起来挺文雅的一个人,怎么今日还学起我这个粗老爷们了。”

“各位父老乡亲,要说这老人家处境有多可怜,大唐香山居士,白居易有诗云: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也不亏他喊了这几声,终于围上了一些人客,见到这老汉还真像那诗中所描述的,众人都生起了同情之心,便有人客问道:“喂,小哥,你这炭是怎么卖的?”

张坦义听到有人问价,心里自然激动,没想到这一招还挺管用,这一车炭至少有一千二百斤,转目望去老汉,这炭是他自己烧的,想听他给个价钱。

老汉有些激动地伸出二根手指,说道:“一斤炭二文钱……”

原本这车炭是有人抢着散买的,却不想在下刻传来一道声音:“这一车炭,我要了。”众人目光皆看了过去,见四个车夫抬着一顶轿子走了过来,一名五十左右的老者跟着轿子走了过来,老者向张坦义微微一礼,满面微笑的说道:“张公子,这一车炭我们府上要了,麻烦老人家将这车炭送到南街李员外府上。”

那老者话落,便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子,向张坦义递了过去,张坦义看着老者手中的碎银,少说也有三两银子,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那这多给的是什么意思,是这人听见他读的诗句,来行善事的?张坦义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银子,而是疑惑的问道:“老先生,这怕是多给了。”

那老者笑道:“若有多下的,就算给老人家添补一件衣裳了。员外让老奴来请张公子前往府上,写一封书信。”

张坦义见这老仆出手大方,在这个方圆几十里,只有一家能称得上员外,那么就是李崇明,那可是一个日行善举的老人,每日开斋布僧,接济穷人,为方圆数十里百姓称道。既然是那员外请自己去府上写信,张坦义也就收下了银两,行过一礼,道:“老先生请先行一步,我与这位老人家这就将炭给您送过来。”

那李员外家的管家,神情微微有些惬意的说道:“张公子同员外都是菩萨心肠呀。”见他将轿子的车缦揭开,原来轿子里面没人,方才继续道:“公子,员外是让我抬轿子请公子前往府上的,还望公子上轿随老奴去吧。”

张坦义确实有些受宠若惊了,即便是来找他前去写信的,也不至于来抬轿子请吧,要说他穷困潦倒,这李员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张坦义微微一礼,道:“李大善人的府上,小生还是知道的,老先生先行,小生随后便到。”

那老仆见张坦义执意如此,也只点了点头,行了一礼,笑道:“既然如此,那老仆就在府上恭候张公子大驾光临了。”话落,便与轿夫离去了。

张坦义见人离去,便来到那老汉身前:“老人家,这是三两碎银,您权且收好,麻烦您再与我将这些炭,送到李大善人府上。”

那老人岂能想到这趟炭卖的如此简单,竟还多给了数百文,拿碎银的手哆嗦着,扑通一下,便跪倒在了地上,扣拜了起来:“恩人,老汉该如何报答您的厚恩呀?”

张坦义不由得大惊,这么大岁数的老人给他下跪,这不岂是是折他的寿吗,连忙将老汉扶起身来,说道:“老人家,这可使不得,快快起身。晚辈只不过是尽了点绵薄之力,终究是杯水车薪,等将炭送到,赶紧回去给老婆婆买棺椁,下葬入土为安吧。”

那老人忍不住留下了满颊热泪,像自己这样的人,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了,没想到还能遇上这样的好人。旁边围观的人客也纷纷为张坦义的善举称赞叫好。

“徐大哥,有劳你帮我看着点摊位了,我去去就回。”张坦义收拾好笔墨,请那杂货老板帮忙照看摊位。那杂货老板笑道:“小老弟,没看出来呀,您这有才之人比我这大老粗叫喊有用多了,感情我这是没学问呀,要不?小老弟回来也给我编上那么一首诗,放在徐老哥摊位前,让我也赚他个盆满钵满。”

张坦义听到那老人的身世,只想尽一些绵薄之力,笑道:“徐大哥如此看得起小弟,如果能帮到你,小弟愿意回来一试。就先麻烦徐大哥帮忙看着小弟摊位了。”

那男人也是性情中人,笑着说道:“小事,何足挂齿,你可别让李大善人久等了,赶快去吧。”

张坦义便要主动帮老人家推炭车,老汉见人家已经帮了自己的大忙,怎敢还让人帮自己推车,连忙说道:“恩人,这可使不得,老汉我自己来吧。”

“老人家,反正我们都是要一起去李善人府上的,您老就让我帮你推着吧。”张坦义心想他既然见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理。那老人虽然不愿,可见张坦义已经推动了车,只好在旁边帮忙推着。而当张坦义真正推到这个车的时候,他头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才感知到这车炭的吨位,真难以想象这耄耋之年的老人是如何推动这辆车的,他虽然是一个书生,可没有娇生惯养,从小累活也没少干,否则也活不到今天了。

看着那一老一少推车离去,杂货老板叹息道:“我徐海若是有女儿的话,就一定让她做你张兄弟的夫人,可关键是我到现在,还连个夫人都没有呢。”

……

张坦义和那老人家推车行了四里路,汗流浃背,终于来到一家府邸,那门外左右立这两个石狮子,威武霸气,一看这府门,便知是一户富贵人家。

府门外早已候着老仆和两名下人,见到张坦义和那卖炭老翁步履艰难的推车而来,老仆对着身边一个下人吩咐道:“去告知老爷,张公子到了。”

一个下人便先行转身离去。“张公子,您可来了,老奴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老仆笑着迎了上去,当看到推车而止,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张坦义,老仆对这个穷困潦倒的书生颇具好感,急忙吩咐道:“阿贵,帮点手,将这些炭运到柴房去,再从帐房那领上一贯钱,送给老人家,若是老人家以后还烧好炭的话,就直接送到李府上来吧。”

“这……”那卖炭老翁已不知如何是好了,再次跪了下来,扣头感恩道:“恩人,老汉该如何报达呀?”那老仆笑道:“老人家快快起身,您要谢就谢李员外吧,李员外乐善好施,见众人苦如己苦,老仆这只是应他号召,为自己积点阴德而已。”

老仆并没有上前搀扶卖炭翁起身,他是一个仆人,对于卖炭翁对他下跪,他似乎感受到了权势们的超越感。

张坦义觉得这下够好的了,至少卖炭老翁以后烧好炭的时候,便可直接送到李府上来,勉强能解决自己的衣食了,这不管对于自己,还是对于别人来说,都是一件善事了。

张坦义与李府上那名下人,将炭送进府上安放好,那名下人最终在账房取了一贯钱,交给了老人家。卖炭翁在次真诚感谢了一番张坦义,张坦义只是说了一些,愿他老人家今后多多保重身体之类的话,这一别恐怕再也无法相见了,看着卖炭翁佝偻着身躯,推着那空车远远离去。

张坦义心里感到一种悲凉的滋味,心想:“像这样命运悲惨的人比比皆是,我能机缘巧合下帮得了一个,却帮不了两个,老人家说的不错,只要有一个心里装着百姓,为百姓谋福祉的君王,那么这个天下才会国泰民安。如今奸臣当道,社会动荡,民生疾苦,在看不见的地方,尽是冻死的尸体,饿死的百姓。”

他能力有限,帮不到更多的人,只能将百姓生活的越来越好的希望,寄托在新的统治者身上了,只要统治者施行仁政,任用贤才,心里装着百姓,那么这个国家就会国泰民安,丰衣足食了。

“公子与老爷同是菩萨心肠,必定得老爷欢喜。要不?公子在府上先行换件衣裳,看公子的身形和我们家公子相差不了多少,衣裳想是合身。”老仆说道,原来张坦义一路推着炭车,先前不仅汗流浃背湿了衣衫,刚才将一车炭搬下,更是被木炭染黑了一袭衣衫。此刻那老仆便要引张坦义去见他家老爷,自然是不想让张坦义这番模样去见那有干净洁癖的老爷。

张坦义看着自己衣衫的确有些脏,可丝毫没有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帮助了他人,满满的幸福,微微一礼,笑道:“老先生的好意坦义心领了,只不过写封书信,无妨……”

那老仆就怕身前人这么说,怎么怕对方还就这么来了,只得满脸惬意的说道:“还请公子勿要见怪,老爷施斋布道,心中住着一尊光明大佛,素爱整洁。公子请与老奴先入府上换件衣裳吧。”

张坦义听了老仆这番话,心下不由暗道:“我虽不是佛家的信徒,但也读过几句佛经,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佛陀见众生疾苦,如己苦,可见这李员外虽然日行善事,被方圆数十里所称道,但这境界还是远远没有达到呀。但既然已经到李府上了,这李员外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只得客随主便了。”

张坦义心中一番暗想,只得向老仆再行一礼,惬意的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老先生给在下找件洁净的衣衫了。”

“张公子请随老奴来。”

张坦义紧随老仆身后,入门便是石子铺成甬路,院落有假山怪石,二人顺着鹅卵石的羊肠小径一路前行,见曲折游廊,墙角有梅花开放,生机盎然,再进数步,渐转向西边,平坦宽豁,便见一排屋舍高大而建,张坦义还真有那个刘姥姥进了大花园,少见多怪,心中不由惊叹:“果真是富贵人家。”

老仆先将张坦义领进了一个大堂,堂内摆件整齐,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放着各种名人法帖,宝砚,笔筒。墙壁上竟是仿写的《兰亭序集》,靠内一排梨花木風雨文学子里几张檀木桌椅,雕工细腻,两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瓶,栽种着盆景。这间大堂门户面向南,采光极好,只不过看似好久没有人住了,大堂中设有一间侧室,室内设有卧榻,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老仆见张坦义来到书柜前,目光盯着那些古籍,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家公子曾居住的房间,自从公子在朝廷里供职,好久没有人进来居住了。”

张坦义无比惊讶的看去老仆,方才老仆口中的公子想必便是李员外的儿子了,李员外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在经商吗?自他出生以来,在这大兴县也算生活了18个年头了,未曾听说过李员外还有儿子在宫里当官呀,是这家人不喜张扬,喜欢隐密做事吗?可李员外的名声远近闻名呀,这让他一头雾水。

老仆脸色一变,似乎觉得自己说话有些多了,便洋装咳嗽了几声,急忙向外唤来一名下人,吩咐其提来洗浴水。然后从屋内的柜子里找出一件衣物,让张坦义在房间内洗漱完毕换上,他先在屋外等候。

“李员外竟还有儿子在宫内任职,他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在经商吗?这是怎么回事?”张坦义心下疑惑,似不经意间,发觉了一个秘密,如果那老人说的真实的话,李员外家境这么富足,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而这李员外请他来,似乎没有写信那么简单,否则就不是老仆抬轿子来请,又让他换上这身蜀锦织成的华贵袍子,去见李员外了。

张坦义心想着等见到李员外了,一切谜团就自然解开了,便只好先在侧室沐浴。

老仆出了院落便显得魂不守舍了,似乎为刚才的失嘴而忐忑不安,要是张坦义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那么就此揭过就行了。可要是让人知道李员外当年和一个女人生有一个私生子,最终却将那女人抛弃,这要是被人发现,那这李大善人不就被人诟病了吗?李大善人所行的善事,都是为了忏悔当年自己做的那件错事。而那私生子虽被李员外收养,也亏得他自己争气,数十年如一日的艰辛付出,终于金榜题名,被李员外使了一大笔银子,选入宫里做了国子司业(掌国子监及各学的教法、政令,正六品官。)

老仆双手作辑,心里默念:“佛祖保佑,佛祖千万保佑,常言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老爷私生子的事,可千万别殃及老仆呀。”

老仆愣愣出神了好一会儿,想起了以前的过往。只从大堂里传出一道声音“老伯。”紧接着从大堂中走岀一名男子,见其乌发束着黑色丝带,披肩而下,一身雪白绸缎长袍,温和的双眼,秀挺的鼻梁,丰姿奇秀,神韵超凡,比起先前书生装扮的男子,多了几分贵气,还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

那老仆听见身后的声音,急忙收住心神,转身过去,可这一看,却让他神色一变,目光紧紧盯着面前这个男子,“像……”只觉得面前这丰姿奇秀的男子穿上他家公子的衣服,和他家二公子倒有些神似。

张坦义见老仆神色这番奇怪的看着自己,笑道:“老伯有什么不妥吗?”那老仆围着张坦义身子绕了一圈,笑道:“没想到张公子穿着这身衣裳倒挺合身的,公子这下请随老奴来吧。”

张坦义心想:这下终于要见到那李大善人了,我倒要看看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被老仆领着,穿过走廊,终于来到了另一个院落,张坦义紧随其后,便听那老仆,人还未进去,便以先喊道:“老爷,张公子到了。”

张坦义这下总算要见到那李大善人了,走进一间大堂,便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和一个相差无几的老妇人相并而坐,二老身前立着一名丫鬟,在先前那下人进来禀报张坦义已经来到府上,李员外便吩咐厨房,备下了酒宴,此刻在二老面前摆放着几盘点心,和些水果,一个样子精致的白花瓷酒壶。

那老者身形高大,头戴一顶员外帽,天庭饱满,红光满面,留着三绺须髯,穿着一件酱紫色长袍,手里拿着一串佛珠,便是远近闻名的李大善人。而妇人状束雍容,浓密的发间插着一根金钗,身穿一件蜀锦制成的大袄长裙,外罩酱紫色卦子。

见老仆引人进来,李大善人和夫人对视一眼,二者皆面露微笑。

张坦义进得屋来,只见堂下已摆下饭桌,这让他更不知所措了,自己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这李员外何以如此看得起自己。

李大善人笑容满面的望去进来之人,当看到张坦义这一身装束,和那一张清秀的脸,面色刷的一变,眼神紧紧的看着来人,瞠目结舌道:“斌……斌儿?”

张坦义被这一幕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敢情是这家人把他当成了什么人,极为惬意的行过一礼,说道:“小生张坦义,听闻员外要在下前来贵府写封书信,晚辈久仰员外施斋布道,救济穷人的善举,今日难得有幸登门拜见。给员外,夫人施礼问好了。”

那员外听到这话,这才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张坦义,才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是老夫认错了人。”那仆人生怕老爷怪罪,便将之前张坦义帮那卖炭翁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便擅作主张领着张坦义先行沐浴,换了一件干净的衣物。那妇人听后,在旁看着张坦义的面貌,也惊异的说道:“像,还真有几分相像。”

李大善人站起身来,竟施了一个佛家双手合十的礼数,微笑道:“张公子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要不是为母守孝,想是早已少年登科,前途无量。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一表人才,今大驾光临,真令老夫府上蓬荜生辉呀。”

张坦义已从这员外的口风听出,此来定与自己的仕途有关,谦虚回过一礼,道:“员外过誉了。”

李员外也未曾怪罪老仆的善作主张,只是吩咐他先行下去,接着一脸和气的说道:“公子快来入坐,老夫早已备下酒宴,为张公子接风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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