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城的轮船码头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大船上的河灯闪亮,投射到大海之上,映照出一片波光粼粼。
初秋的夜晚,已经有了一丝寒意。
顾远东披着玄色薄氅,手里拎着一个小巧的皮箱,在卫兵的团团护卫之下,从码头下面慢慢地走上来。
他这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东阳城,其实是去公海海域提货。他前几年就在外洋订购了一批一流战舰,最近在他的催促之下,这批战舰终于建成交货了。
“督军,要不要通知顾副将过来?”顾远东的贴身护卫上前一步,从顾远东手里接过皮箱。
顾远东将手上的白手套脱了下来,往后扔在护卫手里,淡淡地道:“不用了。他那里更重要。我们先上车,回顾宅住一晚,明日再来演习。”
那贴身护卫忙应了声是,对前面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举起手电筒,冲着码头另一边长长短短打了几个光柱。
没过多久,就听见对面传来突突突突的汽车轰鸣声。——他的专用军车到了。
顾远东快步走向自己的专车。
一旁的护卫拉开车门,恭恭敬敬地请顾远东上车。
顾远东躬腰坐进汽车里面,看见自己的心腹坐在前面司机旁边的位置上,这个人是自己特意放在顾家,跟顾平互相牵制的一个手下,就问道:“家里一切都好?”
他这一次匆忙离家,走了快有一个月。正好齐意欣又有了身孕,他本来不应该离开江东,可是他还是走了。也不知道这一次回去,齐意欣要如何大发娇嗔。
顾远东想起齐意欣的样子,心里一片温暖。阖上眼,眉锋紧蹙,脸上有些疲惫。顾远东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等着前面的人回答。
那人回头,对着顾远东行了一个不甚标准的军礼。道:“督军放心。家里一切都好。少夫人也好,没有什么大事。”小事倒是有,比如大总统夫人到访,还有少夫人对大总统夫人发飙的事情,那个心腹护卫都精明地没有主动提及。——这些事,还是让少夫人亲自给督军说吧。别人说了。都是画蛇添足,反倒不美。
顾远东点点头,闭目养神。
军车的大灯划破夜空,往东阳城里面最繁华的东街开过去。
从码头到顾家。东街是必经之路。
此时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东阳城最繁华的东街之上,本应是一片寂静,人烟寥寥。此时却在一地冒起冲天的火光,将暗夜里的东阳城照的黄橙橙的。
东阳城官府里面负责治安救火的官员衙役,正满头大汗地往东街那边赶过去。
顾远东听见前面的护卫轻轻“咦”了一声,阖着眼问道:“怎么啦?”
司机踩了一脚刹车。将军车停了下来,回头对顾远东道:“督军,前面起了大火。——好像还有人正在扭打。”
顾远东睁开眼,森然道:“我的地盘,还有人敢纵火!——烧的是哪里?”
东阳城的治安一向不错,特别是那些繁华的中上等地段,几乎可以用路不拾遗来形容。——在这些繁华的地方纵火,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前面的护卫看了半天,脸色有些发白。低声道:“那个位置,好像是上官七少新开的诊所的位置。”
上官家和顾家的关系不一般,上官家的所有产业,也都是在顾家的庇护之下。
顾家的护卫对上官家,和对顾家一样熟悉。
“我去看看。你们等在这里。”顾远东的脸色更加阴沉,一脚将车门踹开,从军车上走了下去。
跟在顾远东专车后面的军车也停了下来,一群全副武装的兵士跑步上前,跟在顾远东身后。往前走去。
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正在熊熊燃烧的一处门楼宅院。门楼对面的街上,站着一群女人。穿着各异,抱头围在一起,还能听见有婴儿微弱的哭声从那群女人那边传过来。
街道中央,有一群男人混战成一团,有人拿着大砍刀追砍。映着昏黄的火光,看不出谁和谁是一伙的,只能隐约看见有一伙人占了上风,将另一伙人追砍得血迹斑斑。
顾远东看得心头火起,拔出手枪对天开了几枪。他身后的顾家军迅速分成两队,一前一后,将长街上砍杀的那群男人包围起来,然后端起长枪,推枪上膛,举起来瞄准街上正在追砍的那群男人。
街对面的那群女人尖叫起来,纷纷退到对面房舍的屋檐底下,挤得紧紧的。
婴儿尖利的哭声在夜空里回荡,顾远东冷硬的心突然漏跳一拍。——他无端端想起来,自己也快做父亲了。再过几个月,也会有一个粉嫩可爱的婴儿,只会哭闹和喊叫,将自己和他娘亲支使得团团转……
前面那群男人陡然听见一阵整齐划一的推枪上膛声,都是一震,不约而同停下追砍和逃窜的步伐,往身边前后左右望过去。
只见自己四周,已经被一群穿着玄色军服的军人围得水泄不通。
一排排黑压压的枪口对准他们。
刚刚追砍的那群人异常兴奋,握着砍刀就对着那些被他们追得四处逃窜的人笑道:“我们江东顾家军到了!快快上前受死!”
从军人的后方传来一声令响。
端着枪的顾家军突然让开一条路。
顾远东从后面缓步走上前来,负手站在那群人面前。
拿着砍刀的那群人看见顾远东,更是眼前一亮。
一个首领一样的人走上前来,对顾远东行礼道:“督军,我们是上官家的属下。”
顾远东打量了那人一样,认得他的样子,却想不起他的名字,就点点头,淡然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宵禁时分在街上砍人?——你们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的话,就算是上官伯父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那人忙道:“督军,我们也是不得已。这些人。”他指了指那群被他们砍得缩在地上的男人。“他们在我们七少的诊所纵火,企图将里面的病人和护士都烧死。我们过来救火,他们就跟我们打起来,我们是不得已,才拿刀出来砍他们的。——我们是自卫!”
顾远东看了看拿着大砍刀的上官家门人,再看看缩在地上。明显没有什么武器的那群人,问道:“你们有什么解释?他们说得是不是真的?”
地上缩着的那群人正是成家在江东的暗桩手下,被成丽华抛出来企图将李云素和孩子烧死出气的。
他们在成家多年,知道这一次任务失败。都做了必死的决心。一个个盘膝坐在大街上,咬碎了牙齿里面藏的毒药,闭目等死。
顾远东看见他们这幅样子,点头道:“很好。我居然还看见一些死士风范。——这样的死士,培养出来不容易,谁那么失心疯,派你们出来做这种宵小勾当?烧诊所?烧死里面的女人和孩子?你们还是不是男人?!”声音逐渐从低沉到高昂。吓得连小婴儿都不敢再哭。
盘膝坐在地上的那群男人渐渐口吐鲜血,毒药快要发挥效用了。
顾远东怒道:“真的要服毒自杀?——好!我成全你们!给我打!”手臂往后一挥,身后的顾家军立刻对准地上坐着的成家死士开枪。
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过,成家的这些暗桩还没有等到毒药发作,就被顾家军立毙在街头。
鲜血缓缓从这些人身上流出来,往街道两边低矮的水沟流过去,染红了大街。
街对面那群女人看见这样血腥的场面,很有几个已经软软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李云素抱着自己的孩子。躲在那些女人当中,一双大大的眸子如看天神一样望着顾远东高大的身影出神。
上官家的人就对顾远东低声道:“督军,您这一阵子不在东阳城,有所不知。——成家人在咱们江东,大有太上皇的架势。大总统夫人来到东阳城,头一个就去顾家兴师问罪,然后去我们七少的诊所要人,打人,最后还留下人手。企图纵火。毁尸灭迹。”指明了这群人,是成家手下的暗桩。
顾远东听见这些话。面上虽然不显,一颗心却快要从喉咙里面蹦出来。
“大总统夫人,如今在哪里?”顾远东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上官家的人马上道:“今儿晚上才乘船离开东阳城,回京城去了。”看了看顾远东的脸色,又加了一句,“她跑得倒是快,可惜就是不顾手下的死活。”
顾远东抿了抿唇,指着地上成家暗桩的尸首,对自己的手下吩咐道:“把这些尸体给我送到东阳城的官府,让他们查验身份。——我一向不喜欢连坐,可是这一次,不连坐不行了。我要把这些奸细的家属,一个不留,全部抓起来,送到京城副总统府上,让成士群那个老匹夫,给我一个交待!”
吩咐完自己的手下,顾远东又想起一事,问上官家的人,“大总统夫人为何要去七少的诊所要人?又打了谁?”
“这事说来话长。督军,您回家没有?若是还没回家,属下建议您回去问一问督军夫人,这些事,督军夫人知道得一清二楚,比我们说得更详尽。”上官家的人想了想,打算还是让督军夫人自己跟督军说。
正说着话,赶来救火的东阳城官府的人也到了,都过来给顾远东见礼。
顾远东挥挥手,让他们赶快去救火,又留下一小队顾家军在这里维持秩序,就打算要回到车上去。
可是刚要转身的时候,顾远东突然觉得街对面墙角那堆女人里面,有个人一直在偷偷地注视自己。那种如影随形的目光让顾远东十分不快。
“那群人,都是七少诊所里面的人?”顾远东招手让上官家的人过来,指着街对面的那群女人问道。
上官家的人连连点头,“回督军的话,正是我们七少的病人,还有护士。”
顾远东眼神一闪,命令自己的手下:“去把那群人,也都给我一个不留的请到顾家军的办事处。——给我看好了,一个都不能漏。”说着,大步走到自己的军车前面。躬身钻了进去。
顾家军的军车从东阳城的大街上绝尘而去。往顾家大宅开过去。
顾远东回到内室的时候,齐意欣正睡得香甜。
她自从有身孕之后,就特别嗜睡,平时一到点就上床,几乎雷打不动。
可是今天顾远东刚刚坐到床边,齐意欣就惊醒过来。
看见床边似乎有个男人的身影。齐意欣第一反应是要从枕头下面掏枪。
顾远东伸手按住她,温言道:“是我,意欣。”
听见这低沉熟悉的声音,齐意欣这么多天来一直紧绷着的心神终于松懈下来。她反手握住顾远东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低声道:“你回来了。”
顾远东伸手将齐意欣从床上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低头在她的额发上轻轻一吻,“我回来了。——你还好吗?”
齐意欣微笑着靠在顾远东怀里,道:“不好。不过你回来了。我就好了。”说着,主动仰起头,凑到顾远东唇边,如蜻蜓点水一样,印上一个吻。
顾远东却没有那么容易放过她,他一手固定住她的颈项,一手搂在她腰间,低头往她唇上一寸寸地碾过去。
顾远东炙热的呼吸在齐意欣唇边流淌,唇挨着唇。齿碰着齿,舌缠着舌,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你来我往。
齐意欣整个人都陶醉在这久违的亲吻里面,心情异常激动,血脉贲张,似乎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感受到爹娘的热情,忍不住踹了齐意欣一脚。
齐意欣只觉得肚子里面一紧,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一只小脚在肚子里面踢了一下。
“他动了!他踢了我一脚!”齐意欣惊喜地道,所有的语句。都被顾远东含在唇里。咽了下去。
齐意欣推了推顾远东,“跟你说话呢!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刚才踢了我一脚!”
顾远东清醒过来,看见齐意欣身上的衣衫已经被自己拉扯得七零八落,一对更加高挺圆润的胸乳深深冲击着他的视线。而胸乳下方隆起的肚腹,更让顾远东痴迷。——那里,有他们的孩子,他们俩共同的孩子。
“你来。”齐意欣拉起顾远东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肚腹之上。
顾远东看了齐意欣一眼,“怎么啦?”话音未落,齐意欣的肚子里面又被踢了一脚。这一脚,正好踢在顾远东的手覆盖的地方。
顾远东吓了一条,那只手条件反射一样从齐意欣的肚腹处缩了回来,“他……他……他们刚才踢了我一脚!”
齐意欣笑盈盈地点头,“是。远东,你幸好赶回来了,这是我第一次胎动。听见你回来的声音,他们在跟你打招呼呢。”
顾远东俯下身,在齐意欣的肚腹处轻轻印下一吻,才给她穿好衣衫,温言道:“你先歇着,我去洗漱。”
齐意欣点点头,歪在床上等他。结果没过多久,她就睡了过去。
顾远东洗漱完毕,回来看见齐意欣已经睡了,舍不得再叫醒她,缩在她旁边也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齐意欣几乎以为昨晚的一切像是一场梦一样。她闭着眼睛,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如同往日一样,跟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说话:“娃啊,你们的爹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娘昨晚都梦见他了,还梦见你们给他打招呼呢。”
顾远东枕着手臂侧躺在旁边,定定地注视着齐意欣的一举一动。听见齐意欣自言自语地说话,顾远东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也梦见了。”
齐意欣一惊,转头看见顾远东就睡在自己身边,一阵莫大的喜悦又一次席卷她的全身。她扑过去,抱住顾远东道:“自从我有孕之后,脑子就越来越不好使。总是记不住东西,总担心自己是在做梦。”
顾远东抚着她的颈项,温言安慰她道:“又说傻话。昨天是我回来太晚了,你以为自己在做梦,也是情有可原的。”
齐意欣将头拱在顾远东怀里,蹭了半天,才满足地道:“下一次,你要出门,一定要带上我。——否则我跟你没完!”
这话提醒了顾远东,就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齐意欣懒懒地道:“没有啊。没有出什么事,我和孩子都好好的。”
顾远东顿了顿,继续问道:“听说,大总统夫人来见过你?”
齐意欣长长地“哦”了一声,“大总统夫人啊,是来过,不过被我赶走了。”
听起来没有吃亏,顾远东放了一半的心,又问道:“大总统夫人去上官铭的诊所做什么?”
齐意欣才记起来,她把李云素交到上官铭手里,还是在顾远东离家之后的事,就连忙道:“你还记得李绍林那个怀了孕的外室李云素吗?我把她移到上官七少的诊所里去了。成丽华从京城过来,想把李云素带回去,结果正赶上李云素生产。成丽华一时不忿,打了赵大小姐一个耳光。我给赵大小姐撑腰,也是为江东长脸,就派人去把打人的手下抓了过来。”说到最后,齐意欣有些心虚地看了顾远东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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