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螺跟着抬起头来,一边到旁边的针线笸箩里翻找着自己想要用的花线,一边对蒙顶道:“还好吧?以前也是对齐三小姐一样的好啊……”
蒙顶拖了拖自己的椅子,跟碧螺坐得更近一些,在她身边低笑道:“以前是以前,那时候是没有出格的,况且那时候,齐三小姐一向不大跟二少亲近,只跟上官七少更投契。可是自打她这次被二少救回来,二少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你看看二少的眼睛,只要齐三小姐在的时候,他的眼睛那就是长在齐三小姐身上了。”
碧螺啐了蒙顶一口,笑道:“就你眼睛尖,看得清清楚楚。依我看,就是没有的事儿。——二少对齐三小姐,本来就比亲妹妹还疼。齐三小姐的嫡亲大哥以前在东阳的时候,对齐三小姐也是这样照顾的。”
齐意欣的长兄齐意正,如今在京城里跟着上官家的大少爷做官,好久都没有回来了。
蒙顶便坐远了些,点点头,拿手捻了线,穿到针眼里面去,还是不死心地道:“你说得也有理。只是我觉得,我们二少对齐三小姐这么好,齐三小姐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
眉尖在外屋打着盹儿,似睡非睡地听着里屋两个人在说话,本来不想过来的。可是蒙顶说得越来越离谱了,便起身掀了帘子走进来,压低声音对蒙顶道:“你个死蹄子,这张嘴越来越长了。是不是要和赶出去的岑婆子一样,你才安心啊?”
蒙顶和碧螺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低着头站了起来,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
眉尖叹了口气,指了指她们先前的位置:“坐吧,我也不比你们高多少,本没有资格管你们。——可我既然比你们年长一些。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说错话,走错路,将来落个不堪的下场。”
蒙顶的脸更红了。声若蚊呐地道:“眉尖姐姐,没那么厉害吧?”
眉尖便伸手指了指内室那边的门帘,悄声道:“这屋里的主儿。也是你们能编排的?”
碧螺看着蒙顶窘迫的样子。忙替她打圆场,细声细气地道:“眉尖姐姐,蒙顶也是一番好心,为了我们二少着想。”
眉尖见她们两人都不敢坐下,只好自己先一歪身,坐到了暖阁的长榻边上。
蒙顶和碧螺这才跟着坐回自己刚才的杌子上。
“眉尖姐姐,我们这不是为二少着急吗?他的心思,我就不信。姐姐一点也看不出来。”蒙顶定了定神,试探着问眉尖。
眉尖取过蒙顶刚才做好的一件青花软绸小衣,慢慢地摩索着那针脚。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道:“二少和齐三小姐心里怎么想的。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蒙顶低低叫起来。
连一向不怎么说话的碧螺都跟着连连点头。
眉尖抬起头,看着这两个年纪比自己小的丫鬟笑了笑,道:“在我看来,一点都不重要。——你们都知道,二少和齐三小姐都是各自有婚约的。如今二少的未婚妻也从外洋回来了,看样子,对我们二少上心的很。不管先前她做的事,对二少有多么不公平,只要我们家没有同赵家退婚,二少就是有主的人,就不能对别的姑娘有别的心思。——就算有,也要说没有。你们明白我这话吗?”
蒙顶和碧螺面面相觑,摊手道:“不明白。”
什么有啊,没有啊,听起来跟绕口令似地。
眉尖便又指了指内室的门帘,轻声道:“……齐三小姐就做得挺好。她有未婚夫,而且未婚夫对她情有独钟,年貌相当。齐三小姐自从醒来之后,就只对上官七少另眼相看。——就算二少对她再好,她都把分寸拿捏得极好,只当二少是嫡亲大哥一样对待。并没有因为二少对她多有关切,就轻狂起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非要在两个男人之中左右逢源。”
说完这话,眉尖又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对蒙顶和碧螺道:“你们虽然是丫鬟,也是姑娘家,切记不要对男人太过逢迎。不要给你三分颜色,就想七想八,甚至想着开染坊了。——那叫不知轻重,只会被人看不起。”
眉尖的话,让蒙顶和碧螺都收了脸上的笑容,细细沉思起来。
“眉尖姐姐的意思是,二少跟齐三小姐因为各自有婚约,所以不能有别的想头?”蒙顶缩着脖子,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眉尖长眉一挑,正色道:“那是自然。如果齐三小姐不顾自己和二少都有婚约在身,非要跟二少在一起,我虽是丫鬟,也看不起她的。同样,二少虽然是我们的主子,若是他仗着自己身份高贵,不顾自己不能给齐三小姐名份,就引得齐三小姐对他芳心暗许,我也是看不起他的。”
蒙顶和碧螺这时才明白了眉尖的意思,一齐站了起来,对着眉尖福了一福,道:“姐姐这话如醍醐灌顶,让我们两个糊涂人都明白过来了。”
眉尖忙起身对她们还了半礼,悄悄笑道:“这就是我的小见识罢了。我只是经常想着夫人常说的‘名正言顺’那句话。——就算在我看来,二少和齐三小姐很相配,可是他们如今的情形,如果不顾婚约就硬要在一起,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说句不好听的话,二少是男人,人家最多说他一句风流。齐三小姐却是女人,略有行差踏错,她这辈子就毁了。所以我不想你们俩瞎怂恿,惹得齐三小姐动了心,可就麻烦了。”
蒙顶和碧螺忙道:“不会的。我们再不会在齐三小姐面前说这番话的。”
眉尖笑着点点头,又招手让她俩坐下。
蒙顶拿了根银簪子,将面前蜡烛的烛芯挑了挑,那烛芯爆了几下灯花,便又亮了一些。
碧螺盯着那烛花看了一会儿,笑着对蒙顶道:“若是二少和齐三小姐都没有婚约在身了,是不是可以在一起?”
蒙顶不敢回答,看了眉尖一眼。
眉尖笑着轻轻踢了蒙顶一脚,道:“看我做什么?——若是二少解除了婚约,齐三小姐也解除了婚约,他们想在一起的话,自然是名正言顺的。若是有人说个不字,连我也要为他们说一句公道话的。只是如今不可以。如果二少真的有心,这些都不是问题。可是二少至今什么都没有做,你们认为,二少是真的有这心吗?”
蒙顶和碧螺都低了头。
她们现在才想起来,就算二少能顺利退婚,可是齐三小姐同上官七少的婚,是不可能退的。就算是夫人,也不会答应。上官夫人那边,更是不会答应。
上官七少若是不喜欢齐三小姐,可能还有商榷的余地。可是明明不是这回事。
不管是上官七少,还是齐三小姐,他们两个人以前就最投契,如今看起来,也不比以前差。
蒙顶就叹了一口气,拿起针线,又做起衣裳来。
眉尖看了,就笑骂了一句:“看你这样子,莫不是思春了?对人家的事这样上心?”
蒙顶笑了笑,啐了眉尖一口:“姐姐刚才还像个正经人一样教训我们。转眼就打趣起我们来了!”瞟了内室一眼,蒙顶又道:“我是为二少不值。那赵家小姐,一去八年,把我们二少当什么了?”
眉尖眼角都没有动一下,在手上拿着的软绸小衣里面找出一个线头,从笸箩里拿过来小银剪刀,轻轻地剪断了,道:“这是主子的事,就不用我们这些下人操心了。”
齐意欣先前还在屋里仔细想着办舞会的章程。三个丫鬟在跟内室一墙之隔的暖阁里说话的声音略微大了一些,便传到了里面。
齐意欣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等几个丫鬟说完了话,齐意欣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发现自己一直咬着鹅毛笔的笔尖,将那笔尖都咬了个坑出来。
你们真是想多了。齐意欣在心底苦笑,她又不是真的十五岁,哪里会有男人略微对她好一些,就想到终身大事上面去?更何况,她知道这个齐姑娘是订了婚的。正如眉尖所说,她的未婚夫上官铭,对她情有独钟,又年貌相当,还家世豪富,就连她未来的婆母上官夫人,都对她照顾有加。
这样的家世,这样的人品,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婆母,她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再说她从来不认为,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才是婚姻的必要前提。
上官铭是有些缺点,比如有些大男子主义,也有些喜欢代齐意欣做主。可是这些问题,一方面是以前的齐姑娘遗留下来的,因为以前的齐姑娘,就是一个喜欢让别人为她拿主意的人。另一方面,这种大男子主义,每个男人身上多少都会有一些的,总得来说,还是瑕不掩瑜。而且这些缺点,是可以沟通的,可以慢慢让上官铭改过来的。
上官铭本质上,是一个好人。
齐意欣两世为人,在看人这方面,还是看得很准的。
至于顾二少,齐意欣又一次低下头,咬住了鹅毛笔的笔尖。
东子哥确实对她很好,可是连眉尖这样一个丫鬟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是有婚约的。
一个有婚约的男人对你再好,也只能当他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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