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跟他们客气,官衙那批人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早晚连他们一并收拾了,不怕他们作难不给,就怕没有由头收拾他们。”
陈凉话里透着冷意。
别看目下官衙势力衰败得很。
早些年间。
鱼肉百姓的事可是做尽了。
自泽原县城建立以来,那几间地牢,冤死至少数千条性命!
不是夸张。
官衙郎史、员外郎自以为高人一等喜欢多事。官署内管文书的史、典狱官、看守门,无不以关押在牢饭里的人越多越好,落进牢房便成了他们砧板上的鱼肉,供他们大快朵颐。
因此稍微有点牵连的,一定用办法给捉来,人越多越有利可图。
究其根底,无非官衙背靠朝廷大统,哪怕属贱籍的官役,都拥有合法伤害权,权力不是一般的大。
平头百姓只要进了监狱,不管有罪无罪有冤无冤,一定戴上脚镣手铐,关在条件恶劣的老监中,施加本不必承受的苦难,劝导被囚禁者去寻保人,勒索他们的家产。
去掉枷锁五两银子,住到板屋又要十两。
牢房没有开窗,小小几间牢房关几百号人,傍晚落锁,犯人大小解都在封闭的牢房里,同食物气味混一起。严冬时节贫穷的犯人睡在地上,等到春天地气上升,少有不病者,死了就从墙洞里拖出去。zusu.org 茄子小说网
似这等病死于监牢,官府不会承担任何责任。
所以,这十五两银子就是买命钱,尤其是在天时不正的节气,瘟疫发作,每天死个数十人也是稀松平常。
几乎绝大部分接连死去者,都是因罪轻被押,以及被牵连,被当做人证而不该受律法制裁者。
恶劣的环境,罪轻、无罪却遭受披枷戴锁的折磨,积聚而成的忧愁愤恨,睡眠饭食又违背常规,等到生病,又哪有药物治疗,所以只能等死。
陈凉想着这些,精致的小脸上又露出冷笑。
如今盗匪这么多,为何?便是活不下去,才把脑袋栓裤腰带上,干那阴私营生。
官逼民反不外如是。
虽未落到他头上来,但他就是看不过眼。
看不顺眼的事,他就是要管!只有一种人能违逆他的意志——死人!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也视了一眼正在被众人清扒身上物品的严尚龙。
‘一丘之貉,死不足惜!’
陈循耀等陈凉吩咐完众人,提醒道:“这人说他是先天圣地的人,还不知道为什么而来。”
陈凉说道:“管他为什么而来,这般混账样子,总不会是好事。”
陈循耀说道:“虽说是如此,但先天圣地势大,是洲级势力,不可小觑。”
陈凉点头:“您放心,既然交恶,我又怎么会置之不理,等会就从这人嘴里撬出那什么圣地的情报。”
“以后,您发现类似的武人进城,都交给我来处理,这些人实力不低,普通镖师恐怕有力未逮。”
陈循耀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二人交谈得差不多,都是看向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
陈凉见几人要去扒那件上好绸缎做的衣服,招呼道:“这件衣服留给他,等会要带他去外面走走,大家认不出来是谁就不好了。”
几人闻言收手,都是有些可惜,如此上等的绸缎,不知要值几两黄金。
“外面走走?”陈循耀疑惑道,“要槛车是为了游街示众?”
陈凉点头道:“是的,他在城门撞死一个人,我准备正一正城内的风气,所以就决定拿他树个风头,让人们看见风往哪边吹的。”
陈循耀听明白什么意思,但还是不能理解,不过自己这个儿子早已不是他所能揣度的存在了,并不追问。
最后搜出一堆物品,交予陈凉过目。
他检视一遍。
钱物和一些日常杂物返还几人。
他将缴获的剑抽出一半,剑身质地不错,剑柄和剑鞘装饰华丽,恐怕价值不菲。
他感应过后,发现没有灵性反馈,随意把弄了一下,太长,便没了新鲜感,也丢给他们。
他又经手瓷瓶,这下,眉目便舒展开,露出些笑意。
拔开一瓶瓶塞,却是倒出十几颗圆滚滚的小药丸,虽外貌无不相同,细细甄别一会,感知中却出差别。
另一手起两指,于手心中捻出三颗蕴气灵丹,其余皆倒回瓷瓶。
最后目光落注于一块银色令牌,上刻着先天两大字。
陈凉小手摩挲着令牌表面,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眼神仿佛受到感染,也阴冷几分。
“先天圣地么……教出这等视人命如草芥的桀骜恶徒,不知,又是什么牛鬼蛇神?”
……
今天陈府外的街道也很热闹,汇集了许多行人。
因为。
一辆供死囚游街示众的栅栏槛车停在了陈府大门。
车旁的人却非衙役打扮,而是陈家的人。
“这是怎么个说法,这车是给谁准备的?”
“奇了,没见那些个皂隶看车,反而是陈家的人,他们何时办起官家的事了?”
街上大多数人看的是热闹,语气轻松。
这些日子。
青虎帮覆灭,城内为富不仁的那一批人又遭到陈家针对。
陈家弄出很多月钱优厚的岗位,针对贫苦人家开放。
财富外流。
听说以后还要募集民兵队护卫县城,待遇好得不得了。
人们满怀希望,日子比以前好过很多。
但也有少部分富家打扮,或者文人穿着的人,语中带着对陈家的恨意。
“陈家僭越,民不民官不官,乱世果然出妖孽,古人诚不欺我。”
说这话的人,是一个留须的中年人,面相儒雅,前些日子,被陈家夺走婢女的殷实书香门第之一。
“老兄,我算是看明白了,陈家啊,就是要一手遮天,依我看,还是早些寻着门路到别处去。”
一个富态中年人落寞说道,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以往作为家中老爷的他哪做过这等事,也不敢出钱让人捎带,因为陈家不许有任何奴仆行为的苗头,要他们自力更生。
陈家最近的行为不可谓不疯魔。
长工,雇佣,都不许。
还鼓励举报。
暗地里一双双眼睛就盯着他们。
简直霸道!
他们的家底难道是大风刮来的?
还不是一代一代积累下来。
凭什么说削就削?
也忒霸道了。
跟那等屠城破家的匪徒没两样。
“去哪里,镖局生意以前就是陈家在做,现在青虎帮和威德武馆灭的灭,同流合污的同流合污,上哪找好手?”
富态中年人贼眉鼠眼地看了下左右,凑近小声说道:“老兄,加入我们不?去川义城。”
“有门路?”
“有,陈家势大,不报团怎么办,来,我们过去谈,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
“好。”
槛车停好盏茶的功夫。
样式齐备仍处于昏迷之中的严尚龙就被众人抬了出来。
好大劲,死肉才装进乌漆嘛黑的槛栏子里。
陈凉端详了一会,满意地点了点头,招呼旁边的人。
“来给他桶水清醒清醒。”
“好嘞!”
一桶水从头淋到脚。
严尚龙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便嗅着一股沉淀出馊骚屎尿气息往鼻腔里钻,眉头大皱,顿时清醒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混账,我乃圣地弟子,你们敢如此对我,就不怕报应上门吗?”
严尚龙脖子被卡在槛栏外面,左右转动不得。
但也能看见一众人围在槛车下面,对着他指指点点,身后也传来议论声,险些没又气晕过去。
严尚龙发出的威胁,明明声严色厉语气激愤,但不知怎么,陈凉一点也不觉得担忧,反而有些想笑。
他只道:“好好享受吧,这还只是开始,为你做下的罪孽赎罪。”
严尚龙闻言哪里不知道自己未来堪忧,这人存心了,知拗不过对方,终于服软:“我有罪,我认罪行了吧,请把我送去官衙,让县令处置我!”
“如果我有罪,请让律法来制裁我,你不是官,你不能这么做!这是滥用私刑不可以!”
陈凉示意槛车开动,走在缓慢行驶的槛车旁边。
这载着严尚龙的槛车,只是简单的在街道上前进,严尚龙就受不了了。
他仿佛嗅到了生命终结的气息,被强制推行着去往彼处,车轮滚动的声音,仿佛生命的倒计时,如果停下了……
“不!不要啊,我不想死!”严尚龙已经有些崩溃,“你放我下去!我是圣地弟子!你砍了我的头,武圣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陈凉歪过头,却问道:“你刚才说到哪了……哦,对了,你说到如果你有罪,让律法来制裁你,而不是让我来折磨你?”
“对对!”严尚龙下颌在槛栏顶面上猛磕了几下,“放过我,我错了,我给你赔罪,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陈凉看着这个快要哭出来的人,有些感慨。
明明之前还那么桀骜不逊,结果呢,人将要死了,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死亡之间有大恐怖啊。’
陈凉感慨道。
然后。
他问严尚龙一个问题。
只听他如此说道:
“想我放过你?赔罪?”
“很抱歉,你截至目前的说辞,没一句让我满意。”
“而且。”
“就算你真心实意地道歉。”
“人还是死了。”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