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嬷嬷见容槿不语,更进一步试探着问道,“夫人您年轻貌美,不管为着什么,您怎会如此……?”
容槿见江嬷嬷一张老脸都快变成苦瓜了,倒是心情好了些。这么一想,也不能全怪林子骁,这件事谁来看都看不明白。
容槿问,“嬷嬷是自己来问,还是替别人问的?”
江嬷嬷想了想,“既是老奴心里有疑,也是替侯爷解惑,更是想夫人宽心,能跟侯爷好好过日子,一家子和和美美的。”
这话说得实诚,江嬷嬷再喜欢容槿,也不可能支持她不生孩子。更何况,江嬷嬷也是一心盼着林子骁的孩子出世的。
容槿当下也不愿说太多,“嬷嬷的苦心,我明白了。我只是有些旧日心结没有打开,等过些日子,我想清楚了,会同侯爷讲的。”
江嬷嬷总算松了口气,主子的事,原不该自己刨根问底。容槿眨了眨眼,讲是愿意讲,可没说自己要主动先开口。
不过当下也不纠结这个,容槿干脆转了话题,“嬷嬷去见过大姐了?我倒忘了问了,这些日子竟没顾上呢。”
“没呢。月初是大姑太太身边的翠韶来的,说是衡国公府二奶奶小产,大姑太太去照料了。您叫我给大姑太太的银票我都交给翠韶带回去了。”
容槿皱了皱眉,“哟,那倒是个可惜的。”zusu.org 茄子小说网
容槿记得,这位沈二奶奶王氏至今膝下只有个姑娘,二房可没有嫡子。二房若要袭爵,没嫡子可不成。
江嬷嬷叹了口气,“是可惜。大姑太太透了风儿,这二奶奶,怕是再怀不上了。”
多的江嬷嬷也不知道了,容槿心思一闪,高门大户的腌臜事自己也不大感兴趣,但这位沈二奶奶被谁算计了也未可知。
这样一想,又想起容菡来。曹家虽遭贬,但好歹内里不算太不堪,容菡这胎想必也能顺顺当当生下来。
容槿跟林子骁分房的事儿并瞒不住。虽说容槿有心瞒着,但到底瞒得住外头瞒不住西边儿。但避孕的事仍是个隐秘,只有几个人知道。
所以老夫人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也是皱着眉道,“就这么分了房?什么缘由?”
付妈妈摇头,“说是再打探不出来了。您也知道,醒棠轩口风紧,就这些外围打转的能探出这些已不容易了。”
老夫人把手上的簪子重重搁到妆台上,“哼,她倒是个有能耐的……”
“莫不是,二老爷也腻了?”付妈妈思衬着道,“这也成婚一年多了。从前二老爷房里的丫头也是常换的……”
老夫人皱着眉道,“我瞧着不像,夫妻间吵架也是常有的,先等着看看罢……此事不急,倒是如今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曹家眼瞧着不行了,那晏家……”老夫人声音低了低,“先前叫你安插在晏家的人来回话了没有?”
付妈妈低声在老夫人身边耳语几句,老夫人才露出点子笑容,“这就是了……就得内外使力,才能慢慢儿叫那个庶出的贱种死无葬身之地……叫那个钉子想法儿讨尤氏的好,进她的院子里去伺候。对了,亲家老爷外放的是……滁州……传话给我娘家,想法子安排些人过去。”
“是。”付妈妈点头答应下来,又轻轻给老夫人捏肩。想起什么又道,“三夫人的丫头来回话,说是这回有孕,吐得严重得很,门都出不了了。”
老夫人皱眉,“这都生过两个了,怎么害喜还这么严重?你明儿悄悄儿的去寻郎中,老三媳妇刚有孕,还没稳,不能惊动旁人。老二媳妇来请安,就说她染了风寒不宜见客,等满了三个月再说。”
付妈妈又点了点头,“二夫人瞧着倒不是要算计到咱们这边儿的性子……”
老夫人冷笑一声,“不管是不是,该防就得防着,那才是我的嫡亲孙子孙女呢。绝不能出什么岔子。你得空去敲打敲打老三房里那些人,谁敢在这个当头跳出来邀宠,我便做主卖了出去。”
“是,您还是疼三夫人的。”付妈妈笑道,“只盼这回再生个嫡子,子息昌盛才好。”
三月初,安意苒亲自登门,说是事情办妥了。
容槿亲手给她斟茶,满面感激,“此事倒真是劳烦姐姐了。”
安意苒笑得谦和,“咱们这交情,说这些便外道了不是?互市的事情,若不是林侯,咱们大家也得不着好儿呀。年下来的银子不算多,这才刚开了个头,往后还多着呢,还要请妹妹笑纳了。”
“朝政的事情,我一个妇人也不大懂。只是我家侯爷到底年轻冲动,还望令尊大人多提携照顾呢。咱们两家齐头并进,安家也才能百尺竿头不是?侯爷如今只是在兵部历练,迟早也还是要归到军中的,咱们一文一武,互相照应,何愁没有富贵尊荣呢?”容槿笑着眨了眨眼,“线倒是好牵,端看姐姐握不握得住了。东宫这地界儿,也不是一成这样好打发的。”
安意苒听出些意思来了,“妹妹的意思是……?”
容槿轻咳一声,“户部在谁手上握着,姐姐最是明白,不然这桩要紧事,我哪敢求到姐姐头上呀。只不过……在谁手上握着都不如在太子殿下手上妥当,姐姐说是不是?”
“妹妹是说,高家?”
“高大人刚进户部,若是能跟我家侯爷似的,有令尊这样宽仁的老前辈提携着,想来独自负责个互市银子的孝敬,不是什么大事罢?至于具体银子有多少,占了几成,那都是范家的本事了。”容槿说罢喝了口茶,又道,“我都是些随口说的,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安意苒闻言,神色一动,似是想起什么,笑得愈发殷勤。
安意苒一走,容槿便沉下脸色来。歇了好一会儿,才叫玉绡给三老太太那儿递个消息,说是事情妥当,请她放心。
玉绡快去快回,挑帘子进来见容槿愁眉不展,便问道,“夫人怎么瞧着反倒心情不好了?”
容槿叹了口气,“我卖了三老太太这个人情,大嫂子便没救了……罢了,本是迟早的事,有没有芸儿都一样。但我却实实在在加快了这个进程,总是心里不大舒服。”
玉绡则想了想,“……方才经过三房大夫人那儿,闻见一股子药味儿呢,倒是这味道有些熟悉,像是从前太太给您调理身子以便有孕的坐胎药的味道差不多。”
容槿更不想说话了。这种无用的努力无疑是一种悲哀。
林子骁刚赈灾回来没几天,还是闷在书房不吭声。容槿也暂时没想好,干脆也冷着。
林子骁不露面,是越发觉得容槿的避孕背后有别的思量,她一直瞒着不说,这会子估计也不想说,也就不想逼她。但对于那一日的胡言乱语,他有心道歉,却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安意苒来后,林子骁倒是有了十足的理由去找容槿。闹归闹,外头的正事儿也不能耽搁了。
于是纠结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林子骁一下朝,便打发林胜去醒棠轩,请容槿去书房一趟。
容槿其实也盘算着要说安意苒的事,但又不想开口。正纠结着呢,某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因着是正事,容槿也不便使性子,叫人备了些点心往书房去了。
林子骁在书房的时候,一般来说一个下人也没有。容槿就这么干干脆脆提着点心进去,也不想说话,只把食盒子打开,取出那盘桂花糕搁在林子骁手边,然后一声不吭站到边上去研墨。
过了半刻林子骁才假装才发现她似的,开口问道,“安氏来说什么特别的了?”
容槿也很顺畅地回答,“就说办妥了三婶的事儿,三婶应当明白我的意思,不会告诉婆母知道。另外,我说要叫安家暗中帮衬着太子妃娘家,她看着是动了些心思的,叫安家自个儿权衡罢。若她再传信儿来,我会及时告诉侯爷的,以免误了太子殿下的大计。侯爷可还有旁的吩咐?没有的话我便先回去了。”
容槿见他不说话,便搁下手中的墨条,还未转身过去,手腕子就被人一把攥住,整个人往后倒下去,被直直拽进林子骁怀里。
容槿垂下眼帘,只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儿,低声道,“侯爷这是做什么?”
林子骁声音也闷闷的,“一个月不理我,你心里竟也舒坦。”
“侯爷说错了吧,我瞧您在书房住得才是十分舒适。”容槿一开口就莫名多了三分赌气。
林子骁把容槿身子扳过来,直面自己道,“我错了,那日是我冲动,乱说话,伤了你的心。你……别怨我。”
容槿闻言,只觉得多日来的委屈都一起涌了上来,硕大的泪珠子成串成串地掉,“……已经怨了。”
“你别哭,别哭……都是我不好,容槿,我知道你心里没别人的,是我害怕,我怕你心里没我,我……”林子骁很是后悔,紧紧抱住容槿,一面又笨手笨脚要给她擦眼泪,“你掐我,打我,骂我都使得,就是别气坏了身子。我再不这样了。”
容槿哭了好久,都觉得自己哭得没力气了,才停下来,鼻子红红的像只小兔子,“你这个没良心的……竟说那样的话污我清白……”
“我错了,我再不这样了,我不该疑你的……”林子骁语气愈发软下来,“可你为何不肯告诉我缘由……不管是什么原因,我是你的相公,我都愿意陪你面对。容槿,我不想你瞒着我,我也不逼你立刻便愿意生孩子了。你告诉我,行么?”
容槿规规矩矩在林子骁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山中白雾,“你知道……我姨娘是怎么死的么?”容槿微微皱了皱眉,已经许多年没想起吴姨娘了,“她被殷氏算计,怀着身子被推入水中,小产之后又叫人欺负,受了寒,没熬过去……”
林子骁不语,只静静听她说。
“还有小薇的姨娘,当年殷氏故技重施,差点儿也生不出小薇了。那时候母亲不在,为了护着柳姨娘,我求到祖母头上,得罪了殷氏,暗里给我下了多少绊子也记不清了。我大姐姐,更是不遗余力地想打压我。”往事已过去太久,现在说出来,连语气也变得淡淡的了。
“可荔园只有咱们两个,没有谁敢害你……”
林子骁话音未落,容槿就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想说,晏家这些事是妾室内斗,是冲着我爹的恩宠去的,再折腾也只是些妾室的小事,动摇不了晏家根基。可若有人害我,难道是冲着我?自是朝着你和整个荔园去的罢了。”
林子骁这才神色凝重起来,只听容槿细细分析,“你知道老夫人是什么虎狼心思,瞧着侯府渡了这劫便想着过河拆桥。如今在你这儿不好使劲儿,难保不在我身上下功夫。我若有孕,便是硬生生给她递了把刀子。侯爷细想,若是一尸两命,又当如何?”
林子骁缓缓点头,是了,容槿和孩子一起死了,就跟天塌了一般,到时候那狠毒的老太婆必定要想法子怪到自己头上,都是自己太想要孩子,把容槿给逼死了。自己愧疚于心,终日郁结,不管是朝政还是荔园便都成了筛子。更别说后头若要再续弦,夫妻两个少不得不合心意,甚至可能闹成自己亲爹和这位续弦老夫人的样子出来。
“退一万步说,荔园这么大,这么多人,银子砸下去总能砸两条命出来。越是狠招,越埋得深……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每年因为难产去世的女子数也数不清,我害怕……侯爷,我不敢赌。”许是刚哭过,如今瞧着容槿也带了几分害怕和委屈。
容槿是害怕生孩子,但更害怕明知道有人要来害自己的情况下生。即便……即便自己已经不抗拒怀孕这件事,但眼下这个情形,仍然不能放心。
“再者,我若怀了孩子,你必定要我好生歇着,外头的事我难免使不上太大的力。如今正是关键时候,等太子握紧了户部和兵部,咱们才能松劲儿……你知道的,若不能保着太子殿下的尊荣,那我们俩迟早也得叫老夫人给生吞活剥了。”
林子骁听容槿句句为自己考虑,满心愧疚与感动,将容槿紧紧抱了过来,“……好,都听你的。你说暂且不生,那便不生。再等一年半载的,等一切事情都妥当了再说,那时我哪儿也不去,就守在家里陪你,必叫你和孩子平安。”
容槿轻轻阖上双眼,靠在他怀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