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在锦府的日子,同上辈子有了很大不同。上辈子锦葵在锦府可以说是如履薄冰,这辈子因着她伯父对她态度转变,她在锦府的生活也好过了些。起码如今的下人婆子,不敢再给她脸色。
石头被锦元良安排在锦滦的院子里,因男子都住在外院,所以锦葵见他的时候并不多,今儿锦玉茗同锦雅丹约了些京中贵女来锦府做客,着下人喊她同去。
锦葵看着眼前夔纹卷书式镜台中的自己,她发现如今的自己褪去了上辈子那种怯懦和畏缩,大概是死都死过一次,人也就跟着长了几分胆色。锦府吃穿用度远不是辽东能比的,不过几日她的气色同肤质都好了很多,只是她还是不喜欢锦府的生活,在这里她并不自在。
锦葵身穿一身鹅黄色烟罗纱曳地长裙,头戴金丝嵌珍珠步摇,脚踩莲青色云丝绣鞋。这一身装扮虽不华贵,但很适合豆蔻年华,有种玲珑可人的少女气质。
锦家姐妹同几个京中少女在锦府的听风小筑相聚,听风小筑挨着女眷院子,下有鲤跃池,平日无事,女眷都会在这赏景作画消磨时光。zusu.org 茄子小说网
一个身穿水蓝色绣金丝长裙的姑娘对着锦玉茗娇笑:“玉茗姐姐,你何时有空教我写写字罢,你若实在不得闲,给我一本你的字帖也好。”她爹乃中书省参军,锦元良乃他父亲顶头上司,一般时候她都很愿意给锦家两姐妹做脸。
锦玉茗眉眼带笑,眼睛里带着欢悦之情:“我的字算不得好,给旁人做字帖早了些。”
“玉茗姐姐的字若算不上好,我们的字不成狗爬拉了?”
锦玉茗抬手轻轻敲上少女额头,心里畅快,脸上便带出一分愉悦,语气无奈的说:“你这丫头,那等会我让苏芳给你拿一本好吧。”
那姑娘对着锦玉茗身后的大丫鬟道:“那就麻烦苏芳姐姐了,我急着要呢,别一会儿玉茗姐姐变了卦。”
苏芳应是,转身便去给她拿字帖了。
锦雅丹在一旁看得牙酸,这唐蕊谄媚的样子,真真令人不齿。
众人正在听风小筑里玩得热闹,锦葵从远处走来,向众人施礼后便站在一旁,举止大方端庄漂亮。
锦雅丹本意是喊锦葵来羞辱一番,让这村姑知道自己跟她们的差距,可没想到她穿着、礼仪都挑不到什么错处,便不由讪讪,觉得无趣极了。
锦玉茗看见锦葵,招呼她过来,又拉起她的手,向众人介绍:“这是我堂姐锦葵,刚从辽东来京到中,日后大家多照顾一些。”
唐蕊见锦雅丹神色轻蔑,锦玉茗言语平淡,便知锦葵不得锦家姐妹喜欢,她睫毛微颤,眨着眼睛对锦葵说:“我叫你阿葵可好?”
锦葵点点头没有做声,她记得这女孩,上辈子也有这一出,锦雅丹喊她参加她们的聚会,席间就是这少女说她穿不惯没有土腥气的衣服。
唐蕊莞尔一笑,继而又道:“阿葵,听说辽东气候恶劣、极其穷困,男女老少都啖生肉饮鲜血,从不沐浴梳洗,可是真的?”
周围几个小姐丫鬟轻轻后退,眼中带着些疏离同嫌恶,远着锦葵几步,更有甚者掏出怀中手帕,轻掩鼻尖。
锦葵抬手无意识地摸了下头上的发簪,她想到上辈子的自己,第一次参加这些所谓京中贵女们的聚会,也是这样被人藐视。那时候的她,羞愤害怕,只会晚上抱着被子偷哭,白日却又忍不住想要融入她们。那些贵女说她是村姑,她就学着她们穿衣打扮,她不会说官话,每次开口别人就笑做一团,她就很少说话。她们说辽东穷困僻远,诸多不好。她就真的把从辽东带来的东西都收进箱笼里,包括那辽东儿女的一身傲骨。
可就算那样,她也没有得到过谁说她一个好字。
锦葵抬眼看向唐蕊,柔柔做了个福,脸带笑意,语气平静地说:“辽东盛产山野奇珍同各种上等皮毛,京中大人们同小姐冬日里穿着的那些狐皮貂皮,大部分都是从辽东购来的。每年冬天村里都会有从京里来的各家下人,为抢夺一块上好毛皮,打得不可开交。”
顿了顿,又笑眯眯道:“辽东气候比京城恶劣是真,穷困却说不上。这位小姐身娇肉贵,怕是上京城外街都没去过,会瞎说也是正常。”
噗嗤一声娇笑,一个脸蛋儿圆圆、杏眼圆圆,身形圆润可爱的小姑娘笑眯了眼。
“可不就是瞎说,宫中三十道名菜,差不多三分之一出自辽东,什么生爨牛、烹虎肉、烧鹿肉、烧香菇、塞外黄鼠、苏子叶卷木耳、辽东甜松子、香菌等等,都是辽东菜,还啖生肉饮鲜血,你可是好大一张嘴,睁眼扒瞎的功夫倒是厉害。”
锦葵看着眼前粉妆玉琢,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嫣然一笑。那小姑娘也不管唐蕊在怒气冲冲地瞪着她,走到锦葵面前,巧笑倩兮,睁着乌黑乌黑圆溜溜的大眼睛:“我叫夏小蕊,以后你同我玩,别理她。”夏小蕊才不管唐蕊什么脸色,反正现场这些人里,她爹地位最高。
在京中,三品官职算得上是个分水岭。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女玩在一处,三品以下的玩在一处。那些皇室贵胄同顶流世家自成一派,是她们想攀也攀不上的。
夏小蕊她爹虽是个侯爷,但并不是功勋世家出身,他爹本是光禄寺署正,一个从六品的小官,管膳食的。一次宫中宴席圣上吃了道他爹爹做的菜,一高兴就封了个烹鲜侯,他们一家算是鸡犬升天,但在京中地位还是很低的,不要说三公五侯家的女眷,就是一二品官员家的子女,人家也是不屑同她攀交情的。
不过就今儿个场上这些人,还是得卖她三分薄面。
锦葵笑着对夏小蕊点点头,拉着她的手:“你懂得可真多。”
“嘿嘿。”
夏小蕊伸出柔弱无骨的小胖手,捂着嘴笑,粉嘟嘟的小脸透着一丝狡黠:“我确实蛮聪明的。”
“哼。”锦雅丹看着二人嗤笑,一个村姑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厨子,两人走到一起倒算得上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