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芸客气道:“薛姑娘,遇事不可着急,急易生乱,再下告辞。”
薛蟠闻言,当即从座位弹起,脸红如胖头猴,大着舌头,嚷嚷道:“抢回来便是。”
贾芸,宝钗:“……”
宝钗蹙了蹙眉,白皙的脸上因扶薛蟠而有些红晕。
薛蟠手脚挥舞的左走右摆,将手扶在薛蟠背上的宝钗带也带的踉跄,退了几步,便要撞到后面的青玉黄梨木椅子上面。
贾芸见状,眼疾手快的一手将宝钗的后腰处托住,一手死死扯住醉醺醺的薛蟠胳膊,这才控制住。
宝钗穿着春装,当下自然感受到贾芸手掌的温度,抬起一双水杏眸子,看着身侧的的贾芸,一时间有些愣,随后默然半晌,柔声道:“多谢将军。”
“还是我来吧。”贾芸看向宝钗,将薛蟠扯着腰带,连拖带扶到后堂。
薛蟠垂下一颗大脑袋,此刻歪坐在椅子旁,接过丫环送来的醒酒茶,便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宝钗道:“将军可要饮醒酒茶。”
贾芸摇头,温声道:“不必了,薛姑娘先处理家事,告辞。”
宝钗道:“莺儿,你让薛六送贾将军回去,他也吃醉了酒。”
莺儿应了声,便去唤小厮薛六。
薛姨妈进屋时,见贾芸已走,也不在掩饰,脸上带着忧愁:“我的儿,这可如何是好啊,你哥哥偏偏醉了,想是那贾芸灌的,今日这事,定让他看到笑话去了。”
宝钗叹了一口气,洁白如雪的脸蛋透着几分无奈,但眼神透着坚定,摇摇头道:“妈,我瞧他不是那般人,且他也喝醉了,还是先说说商船的事儿吧。”
薛蟠此刻有些清醒,闻言顿时一张大脸就垮下来,垂头丧气,直说薛家这几日是走霉运。
听到自家哥哥这般,宝钗拉着薛姨妈手,商议先将贡品从其他的商铺货船调过来,至于其他的货物,该立刻去府衙报官。
薛姨妈闻言,便安排薛蟠与薛管家去了直隶衙门,薛蟠闻言,一脸的不情愿,哼了声,将头扭过一旁,跟着薛管家去了。
看着薛蟠离府,薛姨妈将怪罪的话儿都落在贾芸身上,这显然的不说自己儿子不争气,只怪贾芸和薛蟠喝酒。
“妈刚才说的事也不妥,原他是荣府旁支,可我寻思着,他也是个有才干之人,且咱们这事儿说不得还要劳烦宁国公主,别总是对贾芸不满。”
宝钗被贾芸方才的随意出手,心里倒有几分好感,眸光如水,声音带着几分娇俏,清声建议。
薛姨妈闻言,道:“我的儿,若不是你哥哥不争气,又怎会让你出来抛头露面,规矩不合,只是我听说这个贾芸脾气怪异,如今又与公主相熟,总怕你哥哥得罪,只得让你出来圆话。”
薛姨妈和府里伙计说话都是隔着窗户,却偏偏每次大小事都要自己姑娘和管事伙计商量合计,心中更是不待见贾芸。
薛姨妈愁云惨淡,“如今你那哥哥指望不得,只能指望你,昨儿训你哥哥时,他倒是气我,说什么让我从今儿起当他死了就是。
我不被你哥哥这孽障气死已经是万福,哪里还敢指望他能为薛家做什么事情,如今还得供着贾芸那个二大爷。”
对贾芸的印象,薛姨妈是来自于王家的说法,并不是她的推断。
薛姨妈面儿上不满:“那贾芸只长个俊俏脸儿,却无家世,有何用,我给你说说,等你哥哥回来,也得和你哥哥说说,只需要面儿上过得去便是,不必待那贾芸多认真。”
说着便又将贾芸的家世利弊简单的和宝钗说了,其实以薛姨妈妇人的偏见和眼光,也说不出什么门道。
“宁国府珍哥儿,不就是瞧上秦家姑娘么,让贾芸退婚,这贾芸硬是闹得不喜,动手打人,记着,离那贾芸远一些,我瞧他今儿盯着你。”
“妈,别人家的事儿,我们也不知道的,何必听风就是雨呢,再说,人家有婚约,婚约为大,东府那边是欺负人家力薄,咱们不能这般。”
见宝钗如此,薛姨妈倒是自己也脸红了,她本就是向着宁国府那边,若论理,其实是贾芸有礼。
便拉过宝钗的手:“我的儿,也是我一时糊涂了,还是我家儿深明大义,你哥哥才是不省心的。”
薛姨妈翻来覆去就那些话,宝钗哭笑不得,轻声道:“妈,还是先想想我们的事儿吧。”
宝钗脸上露出无奈,自父去世后家世变化,她过早体会人情冷暖,处理人情十分懂事。
从神京和王家口中得知贾芸的经历与遭遇后,并没有如薛姨妈那般对贾芸有什么看法。
她关注的,不过是这个无父无母仅靠自己的能力,在朝中谋得官职的少年而已,令她佩服。
好在她还有个妈,贾芸才是什么都没有。
虽说贾芸刚才,扶了她,对于她来说,就该心有感谢,而不是继续偏见。
但自家妈的态度她左右不得,但也顾不得争辩,毕竟还有事等着处理,人家与公主走的近,也不自傲,去扶她只是顺势而为,只是此事看淡些便是。
薛宝钗道:“妈,还是将此事与各管事商议,不能拖延。”
薛姨妈点头,笑着:“等这事儿过去了,妈就差人去礼部那边,寻思着再问问那个选秀的事情,得了空儿再去甄家走走。”
贾芸从薛家出来,坐着马车准备便径直往校场而去,这几日因为其他几府水灾,街上偶尔路过几个灾民。
城中百姓吆喝叫卖,粮店门口也排着长队,想必是有的百姓屯粮,贾芸放下帘子,道:“魏豹,停车。”
魏豹单手一撑,从马车下来,看着贾芸:“二爷,有事您吩咐。”
贾芸道:“去备三份米粮肉菜,以防需要,你送些给平儿和她,嘱咐她们这几日别出摊,这几日城中乱民多,且让暂时关了铺子。”
魏豹听闻,道:“是,尤大奶奶和平姑娘那边儿,您不去?”
“我先回府给香菱晴雯她们,再去秦家送。”
贾芸说完又提醒道:“你记着给你那媳妇家也送一份,到底要成亲的,缺银子就和府里面儿说,提前支给你。”
魏豹笑道:“银子有。”
随后便将马车停在路边,到各处去买米面肉菜。
路上衣衫褴褛的流民很多,秦淮河的青楼也十分热闹。
“烧饼,新出炉的烧饼~”
“呦,这位大爷,别站在外面,进来玩嘛。”
“琏二爷,请!”男子嘻哈的声音传过来。
闻言,贾芸挑开车帘,果见不远处的青楼前,穿着浅蓝色绸衫的贾琏,一双桃花眼笑的十分得意。
原本不想过多说话,谁知贾琏看了过来,笑道:“贾将军。”
原先贾芸是要称贾琏二叔的,如今不必,贾琏是个活络人,与贾芸有仇的是宁国府,关他荣国府何事。
上次,他无处可去,贾芸让他在铺子吃了碗热乎的。
在薛家时,贾琏也听说了贾芸和宁国公主走的近,思来想去便打了招呼。
贾芸见状,本不想多热情,想起尤氏今后的放妻书也需要贾赦那个老狗帮忙时,客气道:“琏二爷,何时来得金陵啊。”
“唉,这不老太太惦记大姐姐,托我我来瞧瞧,来了好些日子了。”贾琏也不做隐瞒。
元春在宁国公主身边,他看没有看元春,其他人稍微打听就知道了,更别说和公主相熟的贾芸。
索性开门见山。
“呵呵,府里可好,老太太好?”贾芸笑着道:“改日喝酒。”
原本是客气话,贾琏听闻,心里一喜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如何。”
旁边几个人也跟着起哄。
贾芸也想着打听下尤氏的事儿,点头道:“好说,我去叮嘱下他们,让他们回去。”
提着几十斤肉米菜回来的魏豹看见贾芸跟贾琏去喝酒,也没说什么,独自去夫子庙附近,给平儿她们送东西,跟车的车夫赶着马车缓缓停在贾芸吃酒的楼下。
金陵酒楼。
十几道热菜摆的满满当当,鸡鸭鱼肉尽有,贾琏斟了酒道:“若不是那晚芸儿你收留,噢不,贾将军……怕是我要露宿街头。”
“谁还没有个难处,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不必挂齿。”贾芸抿了几口花雕酒。
见状,贾琏又让人满上,道:“酒大口饮才好,我先干为敬,贾将军不饮是怕夫人啐?”
贾芸摇头,举起酒杯,一口灌下酒道:“哪里有什么夫人,倒比不得琏二爷美人美酒自在。”
饮了几杯,贾琏道:“那个母老虎快别提,若不是当初那些事儿,兴许将军也是家有美眷。”
贾芸脸色冷下来。
见贾芸不吭声,贾琏桃花眼转了转道:“唉,都怪珍大哥糊涂,这事儿我也知晓,后来还连累的珍大嫂子殉情投了河。”
“族长夫人殉情?”贾芸吃了口菜缓缓,疑问。
贾琏当然知道尤氏是因为贾珍最后为了换自己舒服,想买通两个衙役才送出尤氏做代价。
这事儿贾赦和贾政都知。
但家丑怎么能外扬,自然是编出尤氏殉情投河,性子烈,宁死不入教坊司之类的话,糊住贾族面子。
呵呵,可真是不要脸的,贾芸心底骂道,这贾府还真是会给贾珍找块儿遮羞布。
尤氏现在是自己女人,听到贾琏说她殉情的话,贾芸心中很不自在,剩下的话也不想问了。
贾家都用死去的人糊面子,更别提给什么放妻书。
今年过年,那会子给了尤老娘些银子,只盼这尤老娘别把尤氏的事情传出去。
贾琏一双桃花儿眼笑着,发觉贾芸有些不高兴,虽不知为何,还以为是提了宁国府的事,忙道:“不提不提,都是过去的事儿。”
“呵呵,尤大奶奶倒是个烈妇。”贾芸说完,自己斟满酒灌下去。
贾琏和旁边的几人一愣,不该是珍大奶奶吗,兴许是酒喝醉了,连称呼都叫错了,见贾芸喝了,几人连忙也跟着饮尽。
不得不承认,贾琏是个能放下身段儿,活络的,喝酒划拳也是步步到位。
贾芸心中虽气,但面上依旧淡淡的笑着,若无其事的喝酒,陈年花雕的味道确实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