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瑾颔首。
这时,云沐的视线落在灵瑾的弓上,问她:“不过,你的射艺这么好,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换灵弓?”
听到她问起这个,灵瑾手心力道一沉,她握着手里的木弓,却并未回答。
云沐迟疑道:“难不成是特意用木弓,来保持最初的手感?不过,灵弓使用上与木弓有许多不同,默契也需要培养,还有些灵弓不喜欢主人使用别的弓。如果已经有灵弓的话,还是尽量用灵弓比较好,等进了大学堂,也可以早点进入高级射艺。”
灵瑾抚摸着自己木弓的弓臂,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许久,她轻轻地应道:“嗯,我会考虑的。”
云沐说完这番话,就领着侍卫离开了。
等他走后,校场上又只剩下灵瑾一个人。
她定了定神,又从先前一瞬间的失神中恢复过来。
她转动弓臂,看向远处的箭靶,却并未回到先前射箭的位置,而是继续后退,一直后退到了校场的边缘、离箭靶最远的地方。
灵瑾走到先前云沐射过箭的一个靶前。
那个箭靶的靶心上还插着一支箭。
灵瑾并未退缩,反而继续和平时一样提箭、上弦、开弓,雪白的箭笔直迅疾地窜了出去!
下一瞬,它穿破云沐之前留在那里的箭矢,将那支箭从中间劈成两半,稳稳扎进箭靶里。
第11章 天才
“公主,你有没有听说,一向以射艺见长的云鹤世家,近些年出了一个天才?”
这一天,早饭的时间,香斐与灵瑾闲聊时,随口提到。
“天才?”
适时,灵瑾正啃着荷花酥,听到香斐的话,便抬起头来。
香斐如今已经成婚,婚姻对象正是原先那位男仙官。成婚之后,香斐也比以往沉稳许多,不似原来那么跳脱。
香斐笑着说明:“我是听我先生说起的,他如今寻了份教书的职务,经常会教教城中的小凤凰小雏鹰。他听那些孩子和孩子的父母说起,云鹤世家如今有个天资出众的孩子,今年九岁,已经能用得了灵弓,射程四十丈也能中靶,而且灵气惊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自多年前的鹤将军之后,即便是云鹤家也再没出过这般有天赋的孩子了。听说云鹤家的大家长都高兴得紧,对那个孩子倾尽全力教育着呢。”
灵瑾听香斐说完,不觉意外:“九岁,能用灵弓?”
“是啊!与寻瑜殿下当年差不多了。而且这个小公子,与公主一般年纪,说不定进了大学堂还能碰见。”
灵瑾倒不是在想这个。
她想起前些天在校场碰见的那个耳羽雪白的男孩,他身上也有云鹤世家的标志物,年纪也差不多对得上,那人还带着灵弓,会不会就是他?
灵弓……
只有大型翼族才能用的灵弓……
灵瑾放下吃了一半的荷花酥,不禁垂下眼睫。
不知不觉,离灵瑾进大学堂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女君喜悦非常,俨然又到了一个新的里程碑,算着灵瑾进大学堂的日子,兴致勃勃地张罗着请人给她做衣裳。
灵瑾年纪小,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子。她受自身原形血脉所限,天生会比大型翼族娇小,但大约是平时经常射箭修炼的缘故,在原形相似的麻雀、喜鹊之类的翼族中,又算是比较高的,长得也快,没几日,小腿就又抽长了一小节。
女君笑嘻嘻地拉着灵瑾,让她站在自己寝宫的木柱边上,然后按照灵瑾的身高,在上面划拉了一道。
那木柱的前后两面,都有长短不一的刻痕,一边是灵瑾的,另一边是寻瑜的。他们兄妹两人时常被女君拉来量身高,灵瑾从一点点高的印记就有,寻瑜则始终比她高一大截。一眼往下来,这数年间,兄妹两人身体上的成长一览无余。
女君划好新的刻痕,满意地道:“果然又高了一截!不错,等将来卸任退位了,这根柱子我一定要搬走的。”
灵瑾看着她高了的那一节,有些腼腆。
接着,她又看到了兄长的位置。
年纪小的男孩和女孩,身高理论上来说应该不会有差异,甚至因为小女孩发育快,还会稍微高一点。
可是,因为原形的差异,即使是在同样年龄的时候,寻瑜的身高也比灵瑾要高半头。
灵瑾不由垂眸,她抬手牵住女君的袖子,忽然开口问道:“娘。”
“怎么了?”
“我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
女君本来和平时一样笑盈盈的,明艳的五官甚至有些没心没肺。然而,听到灵瑾这一句话,她却忽然没了声响,然后渐渐敛了轻松,变得端重许多。
女君凤眸挑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
灵瑾哭笑不得。
她看着自己小小的鞋尖:“娘与爹爹都是凤凰,哥哥也是凤凰。要说的话,如果我真的以为爹娘会生出我这样的孩子,反而是掩耳盗铃吧?”
女君犹豫,说:“我本来不想那么快让你知道。”
灵瑾不由好奇地问:“母亲一定认识我的亲生父母吧,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听到这个问题,女君长久没有吭声。
良久,她才叹了口气,虽开了口,语气里却带着千转百回的惆怅。
女君道:“何止是认识。”
她的凤眸怀念而哀伤,似是短短五个字,道不尽岁月之悠长。
灵瑾从未见过母亲这样的神情。
女君露出这般神态,仿佛是万年燃烧的烈火里,骤然降下了清霜。
女君说:“你父亲是一代神将,文武双全。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世间莫过于如此。”
灵瑾问:“那我的亲生母亲呢?”
女君道:“聪慧机敏,蕙质兰心,要说奇思妙想,再无人能出其右。”
灵瑾安静地听着,她没有说话,却不由在心中描绘亲生父母的模样。
“我与她……也就是你的母亲,同岁。”
这时,女君继续说了下去,只是语调放满了三分,似是在怀念。
“我们当初是在大学堂相识,虽然原形截然不同,却如姐妹一般投契,后来我们当了近八百年的闺中好友……瑾儿,你应该知道,不擅长国事的凤凰君需要与一个擅长此道的辅臣结契,才能登基吧?我当初的辅臣,便是你母亲。”
灵瑾微怔,她从未想过竟然会是这样。
灵瑾说:“娘看起来并没有不善于国事。”
“那是现在了,最初并非如此。”女君说,“她为我当了七百年的国臣,最后又为我而死。从那以后,便再没有人可以像她那样与我彻夜谈心,再没有人能像她那样陪我说尽天下奇闻,再没有人为我酿她当年的桂花酒……”
说着说着,女君凤眸中竟不觉流下一行泪来,她匆忙拭了,转头又如平时一般对灵瑾飒爽而笑:“总而言之,她是一个奇女子。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能有机会再与她见一面,该有多好啊……”
灵瑾木讷地望着女君,在凤凰宫长大的这么些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强大的母亲哭,虽然只有一滴泪。
女君这样的反应,灵瑾也不敢继续问下去了,怕触及母亲更多的伤心事。
她想了想,上前一步,抱住母亲的腰,将脑袋靠在她怀里。
灵瑾说:“娘别伤心了,虽然我的生身父母已经不在了,但你还有我。我会代替我的亲生父母一直陪在娘身边的。娘亲将我养大,我是娘亲的孩子,但等我长大了,也可以代替生母,当娘亲的朋友。”
说到这里,灵瑾不确定地皱起脸,担心道:“虽然我不知道,我和我亲生母亲长得像不像。”
“乖瑾儿。”
女君失笑,弯腰将她抱住。
然后,女君认真地凝视灵瑾的脸,说:“你像的,很像。你有着你母亲的眼睛,你母亲的耳羽形状,你母亲的鼻梁,你母亲的尾羽形状……不过要说气质和天赋的话,可能和你的亲生父亲更像一些吧。”
灵瑾不解地看着女君。
而此时,女君的眼底,正倒映出灵瑾的模样。
在女君眼中,灵瑾的身影小小的,却有一种安静而出尘的气质,不像是机灵吵闹的雀鸟,倒如云中白鹤、高山寒雪。
女君笑了笑。
她站起身来,牵起灵瑾的手,道:“走吧,该去做衣裳了,我带你去量身。”
灵瑾乖巧地跟在女君身边走。
但走了几步,她又不禁问:“母亲,关于我的事,哥哥他……一直知情吗?”
“嗯,瑜儿知道的。”
女君回答。
“我带你回来的时候,瑜儿已经知事了。”
“……噢。”
灵瑾低头应了一声。
这一日,入夜后,灵瑾忍不住去敲兄长的门。
寻瑜寝殿的灯是亮着的,这两年他要修习的功课似乎很多,经常要秉烛要很晚。
灵瑾敲了三下门,就忐忑地站在门口。
门内传来搁笔的声音,兄长大约看到人影就能认出是她。
不一会儿,门开了。
寻瑜穿着丝质的常服,衣襟宽宽松松的,他一低头,便看到妹妹以一种非常守礼的姿态、异常拘谨地站着。
寻瑜不由皱了皱眉。
他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