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沐惊呆了。
他早就听说过灵瑾这位兄长,但两人毕竟不是同一届,在进入特级修业之前,他与这位传闻中的少君交集并不多,只在之前几回隐隐感觉到……他似乎对妹妹很严格。
而这时,寻瑜正在面对比云沐更多的夸赞和惊叹。
但寻瑜本人并不为所动,反而觉得莫名其妙。他淡淡地说:“这有什么,很难吗?”
说着,他便摆脱了其他人的簇拥,走向灵瑾。
“发簪歪了。”
寻瑜说。
“怎么这么不仔细?”
一边说,他一边伸出手去,帮妹妹调正了木簪的位置。
云沐看着寻瑜举重若轻的姿态,又看着他与灵瑾相处,不禁失言。
他定定地看了他们一会儿,有些出神。
这日,回到云鹤世家家宅后,云沐没有停歇,就一直在练习问霄上君所授的技法,从傍晚到入夜。
等到天黑时,他已经熟练多了。
但即使如此,依然没有达到寻瑜那种境界。
练习自己不熟悉的招式是很累人的事,比练习基本功困难数倍,他已经没什么精力,但舒了口气,又拿起弓,还想再试——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谁?”
云沐不得不停下修炼,抬头询问。
走进门来的,是个低眉顺目的侍人。
“云沐公子,”侍人躬身说道,“家主请您过去。”
家主是云鹤世家的最具权威之人,云沐虽然是比较出众的晚辈,但对这位家主,也少有机会见面。
现在,听闻家主竟然要找他,云沐十分惊讶。
他顿了顿,便正身应道:“好,我这就去。”
另一边,灵瑾结束一天的修炼之后,独自去了鸣凤台。
碎天弓毕竟是神物,凡族必须对它表示敬畏。因此得到女君的准许后,人们就将碎天弓暂且放在这里,让它和过去一般沐浴天地之灵气。
夜色已降,星辰璀璨,灯火辉煌。
月色的神弓沐浴在夜光下,莹莹通透,不似凡间物。
灵瑾一步一步走上去,直到鸣凤台的最高处。
她恭敬地对碎天弓低下头,闭目行礼,低声道:“神女,弓灵,晚辈又来试弓了。”
碎天弓一动不动,就像没有感知的死物。
灵瑾将碎天弓拿起来,对着遥远的天际,尝试拉弓。
碎天弓很沉,非常沉,如坠千斤,弓弦更紧,想要拉开弓,简直像在企图掰开一座山。
耗力半晌,灵瑾终于泄气了。
她将神弓放回原处,又行一礼,转身离开。
但她心里却沉甸甸的,与碎天弓一样沉。
之前问霄上君问她有没有再试过碎天弓之后,她就有点在意,于是过来试了试,今日已不是第一次,但不出所料,又没有拉开。
她试了很多方法——
用那天一样的姿势射箭、射箭之前和碎天弓对话、一口气灌注全身的灵气。
可是全都以失败告终。
那天拉开碎天弓时,那种与弓共鸣同震的感觉再也没有发生。
不仅如此,那天听到的碎天弓的声音,之后也再没有听见了。
它变得就像一把普通的弓,安静美丽,却没有声息。
虽然灵瑾隐隐有预感,碎天弓可能没有那么容易随意使用,但结果果真如此,她还是有些不安。
她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对她抱了很高的期待,而这些期待,都是因为碎天弓。
……会不会以后,她都没有办法再拉弓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让灵瑾感到忧虑。
倒不是真对碎天弓有什么执念,只是这么多人都在期盼,大学堂甚至为她开出了特级修业,要是她真的无法拉弓,无疑会让大家都很失望,这么多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不过,她之前明明做过神女的梦,对方对她说,会将碎天弓借给她。
灵瑾陷入沉思。
说起来,神女反复叮咛,碎天弓一定要妥善使用。
所谓的正确使用,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是不是,她还不具备什么条件?
灵瑾边想边走,慢慢走下鸣凤台。
她没有注意到,正当她射箭时,寻瑜就静静地站在鸣凤台底下,背靠石墙,默默注视她尝试射箭的动作。
寻瑜对灵瑾的烦恼一向敏锐,他早就察觉到了灵瑾今日的异状,这才一声不吭地陪着她。
这时,他注意到灵瑾走下鸣凤台来了,一顿,消无声息地避开她,在灵瑾发现之前,振翅飞离此地。
次日,特级修业的射艺一门课结束。
散课后,朱云盛情邀请灵瑾道:“回去了回去了,灵瑾,要不要一起走?”
但灵瑾手里还拿着弓,她今日好像格外拼命。
她擦了擦汗,对朱云说:“不了,我还想再射一会儿。”
“可你今日累了吧?”
“嗯,但还好,只是几箭,不要紧的。”
朱云知道灵瑾想来对自己要求苛刻,没有太放在心上,拍拍她的肩膀,道:“别太拼,适当休息啊。”
“嗯。”
朱云走后,等到周围都没人了,灵瑾独自一人对着动靶,又一箭接一箭地练习起来。
她不断变换各种射法,以各种技术不停地尝试。
灵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再拉开碎天弓,不明白自己欠缺的到底是什么,所以只能练习,不断地练习,练到没有任何办法为止。
这时,当灵瑾在拼命练习射箭的时候,之前假装自己已经走了的寻瑜,在外面转了一圈,又默默折了回来。
他稳稳站在树杈上,借着树荫的掩护,隐匿气息,静悄悄地看她射箭。
忽然,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
寻瑜并不吃惊,淡淡回头:“……你来干嘛?”
山望收起青色的翅膀,站到寻瑜旁边的树杈上,笑着道:“我看小公主今日不大对劲,猜你会跑过来盯她,果然。”
“……我没盯她,只是东西漏拿了,回来看看。”
“真的假的,你这么笨吗?”
“……”
山望拿出扇子,在身前摇摇,问:“所以灵瑾妹妹怎么了?”
寻瑜一定,回答:“……她昨晚又去试了试碎天弓,没拉开。”
山望一愣。
碎天弓的重要性,他当然明白。
灵瑾为什么能受到如今的重视和礼遇,他也很清楚。
不过,山望只是稍稍定神,就镇定下来。
他道:“碎天弓毕竟不是凡弓,拉不开正常。灵瑾妹妹虽然结契仪式那天拉开了,但那或许是神女庇佑,未必以后一直能如此……说白了,就算灵瑾妹妹以后一生只能拉开那一次,也是情理之中。”
山望摇了摇扇子,继续说:“女君和朝廷中的仙官都不是傻子,肯定也是做好了灵瑾妹妹有可能从此都用不了碎天弓的准备的。能一直开当然最好,但即使不能……也不用有太大压力。怎么了,难不成是小白雀妹妹自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怕大家失望吗?”
山望随口一言,已经将灵瑾的心思说得七七八八。
说实话,寻瑜自己也是这么猜的。
寻瑜顿了下,说:“瑾儿她是认真的性子。”
只此一言,不必再说其他。
山望的声音沉淀下来,颔首道:“也是,难免。”
寻瑜继续盯着远处射箭的灵瑾,看得出神。
这时,山望忽地又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既然你这么担心小白雀妹妹,干嘛光在这儿傻看?还不快下去主动开导开导她。”
这一句话,成功让寻瑜整个人一抖。
他翅膀上的羽毛忽然全部竖了起来,他戒备地拍开山望的手,震惊道:“我又没担心!”
“那你杵在这里干嘛?”
“……随便看看。”
“可总你这样的话,幸福是会溜走的。”
“这跟幸福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