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他将手轻轻放在抱着伤药的位置,镇定说:“没什么,前两天煎药的时候,没有拿稳,药泼到手臂上,烫伤了……你不用担心,我自己就是大夫,这里全是药,出不了什么事的。”

“可是……”

灵瑾还有些担忧。

见她这般神情,临渊眼神愈发柔和。

他说:“公主不必费心,我没事。不过,公主要是想帮忙的话……”

他一顿,看向灵瑾——

“我确实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公主愿意听一听吗?”

难得的,灵瑾居然从临渊最后几个字里,听出了一丝局促。

他好像有些忐忑。

灵瑾问:“什么?”

临渊说:“公主开始修习高级修业以后,过来与我聊天的次数就少了。我常年一个人待在药庐里,其实也觉得无聊有点无聊。正好这本书我还没看完,既然公主也对它有兴趣的话,不如偶尔抽空过来,和我一起看书吧?更何况……”

临渊说到这里,好似停顿了一下,像是很迟疑这些话要不要说。

但最后,他还是艰难地道:“……我现在稍微能走几步路了,一个人练习还是有点危险。如果公主能够过来帮忙的话,我会安心许多。”

说完这些,他略一沉声,语气压低几分,又镇定地补充道:“当然,若是公主没空的话,就不必麻烦了。”

灵瑾听得错神。

相识这么多年来,临渊一向极少向外人求助。他看似安静,其实自尊心甚高,在雨中跌倒都不愿出声求救让帮人助他,平常又怎么会轻易开口?

不过,正因为临渊一向倔强,他难得愿意向她求助,才显得弥足珍贵。

灵瑾只稍作考虑,便应承道:“好。正好手上机关弓的改进告一段落了,这段时间我可以抽空过来。”

临渊眼前一亮。

但大约是怕自己情绪太明显,他很快压下了这点激动。

临渊略略定神,道:“那就多谢公主了。”

从临渊那里告辞,灵瑾便回了凤凰宫。

转过一个弯,走在路上,远远地,灵瑾便瞧见了兄长那赤金色的身影。

寻瑜徐步独行,侧颜如云般沉静,如风般不羁,他目不斜视,似在思索些什么。

在看见兄长的一霎,灵瑾心底一揪,一股强烈的喜意忽然从心底涌出。

不知怎么的,明明昨日才见过,她却觉得自己又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兄长了。

灵瑾提起裙角,迈开步子,欢快地追过去。

她跑得轻快,简直想要一下子冲到寻瑜身后,拉他的手,唤他兄长,向他撒娇。

但快要冲到的时候,灵瑾又定了定神,收敛地慢下步子。

她猛然想起,兄长素来庄重严格,在他面前不能太没规矩,要不然兄长又该皱眉头了。

这样一想,灵瑾深呼吸几口,让自己沉着下来,这才矜持地走到寻瑜身后,唤道:“哥哥!”

寻瑜正在思索木灵破裂有关的线索,微微走神,没有注意周围的动向,忽然听到灵瑾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他转过身,就见灵瑾端庄地站在他身后,她抬头望着他,乌眸明澈动人,如含繁星。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寻瑜一顿。

他别开目光,淡淡应道:“……嗯。”

寻瑜又问灵瑾:“你在这里做什么?”

灵瑾说:“我刚从临渊那里回来,正要回房。”

听到“临渊”这个名字,寻瑜眉头动了一下。

他说:“你最近,好像经常和临渊在一起。”

灵瑾想了想,颔首:“最近是去了药庐几次。”

寻瑜内心深处莫名生出几丝古怪的情绪,听灵瑾最近多与别的男子相处,他好像不太高兴。

但眼下他正在思索木灵被破坏的事,无暇分心,于是迅速自行将那几缕会让他分心的思绪压下,继续凝思。

灵瑾注意到兄长的心不在焉,问:“哥哥,你在做什么?”

“在想事情。”

寻瑜随口回答。

他顿了顿,问:“瑾儿,三天前的大学堂,你知道有哪些人午夜还留在学堂里吗?”

灵瑾不解兄长为什么问这个,但她想了想,还是回答道:“不知道,我没有特别留意。不过,多半就是驻校先生、留校弟子,还有一些平时就住在大学堂内的杂事官吧。午夜大学堂里人很少了,不过,哥哥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可以改天去问问同窗,看他们知不知道那天有没有留校……但是,兄长问这个,是做什么?”

寻瑜说:“之前,我用木灵术做了一只木鹰。我派他去调查我们之前捡到的那枚水族鳞片,但还没过多少时日,木鹰就被人为破坏了,与我之前完全失去了感应。我觉得这有古怪,或许正与一直没找到的水族鳞片的主人有关。

“所以这两天,我正在找有没有木鹰留下的残骸,想看看能不能有更进一步的线索。但奇怪的是……连木鹰一起不见了。”

说到此处,寻瑜蹙眉凝神,神情严肃。

灵瑾听得一愣。

她与兄长一样,尽管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但仍然一直很在意那鳞片的事。

她问:“哥哥,木灵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失去感应的?”

寻瑜回答:“三天前,午夜时分,大学堂内。感应消失的位置和当初捡到鳞片的位置一致,在三口井旁边。”

寻瑜顿了顿,又说:“我现在正在排查。地点……尚且先留存关注,我觉得,问题的关键在于时间。”

寻瑜说着说着,逐渐陷入一种沉浸的状态,眼神逐渐深邃——

“午夜时分还会出现在大学堂的人,分为两种情况。

“一种是外部之人,这变数就很大,如果是外人进入了大学堂,就要考虑他是如何进去、又为何进去的;

“另一种是内部之人。这个人原本就一直身处大学堂内,只是白天表现得和普通翼族并无差别,直到晚上才开始活动。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晚上还留在大学堂的人,数量……其实不多,范围很小。

“考虑到那片鱼鳞是数年前捡到的,而如今可能又有动静,除非有特殊原因,否则外部来人很少有在同一个地方逗留这么久或者反复前来的。我更倾向于后者——多半是内鬼。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已经在大学堂生活了很长时间。”

午夜,还逗留在大学堂中的人。

且长期生活……

灵瑾听了寻瑜的分析,也顺着兄长的思路想起来……

——临渊。

这个名字在脑内一闪而过的时候,灵瑾愣了一下。

临渊多年来住在药庐中,是肯定不会离开大学堂的。

但这个念头只是闪过了一瞬,灵瑾就将它排除了。

临渊不良于行,行动如此不便,且年纪尚小,比她也大不了多少。他只有几岁大,就已经生活在凤凰城中了,怎么会有问题呢?

更何况,能毁掉兄长木灵的人,修为想必不低吧。

而临渊虽然精通医术,但望梅先生却很少提及他的术法造诣,临渊的术法修为多半并不高超,可能不太有天赋。

然而,想是这样想,灵瑾的精神却始终没法完全放松下来。

不知怎么的,她又想到,临渊白天给她看的那本书。

文鳐鱼,鸟翼鱼尾,形似雨燕。

临渊的原形据说是燕子,可他站起来的身高却远远高于正常的小型翼族。

水族天生生活在水中,虽然也能化为人身上岸,但却不熟悉陆地上的环境,需要进行适应和学习。

临渊不良于行,可双腿却没有外表上的问题,甚至他现在还忽然开始尝试行走。

当初遇到小鲤鱼年年时,临渊懂得怎么通过水面去和水下的水族交流。

临渊是五岁时被望梅先生带回来的,没有父母,也从未找到……

这么多异常的情况,难道是巧合吗?

灵瑾的理智觉得这样对自己的同窗产生疑虑不好,更何况临渊是她的朋友,他很信任她。

可这些古怪的揣测,就像藤蔓一般盘踞在她脑海中,轻易难以挥去。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念头也从脑海中冒出来——

如果临渊真的是水族,而且就是他所说的文鳐鱼,那他为什么还要特意在她面前提起水族有这么一个罕见的种族?

若是担心有人会怀疑他头上,这样的举动,不是无异于自报家门吗?

灵瑾想得出神。

寻瑜见她状态不大对劲,不由出声问:“瑾儿,怎么了?”

灵瑾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心不在焉地回答:“我在想临渊。”

寻瑜:“……”

又来了,那种隐约不愉快的感觉又来了。

寻瑜的凤眸神采略淡了几分,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弱了些许气势,就像一盆火被人浇了许多水,远不如往日张扬骄傲。

寻瑜的语调忽然冷了下来,颇为傲气地道:“你这时想他做什么?他有什么可想的?”

第44章 鱼尾

灵瑾对兄长态度的突然变化有些措手不及, 疑惑道:“哥哥,你怎么忽然生气了?”

寻瑜懊恼道:“我没生气。”

灵瑾却很笃定:“你肯定是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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