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导演19

“原总,姜导穿进墙里……不见了……”

“也可能是穿进了电影里……”

宋铁豹艰难的组织语言。

他真的很难形容刚刚看到的一切。

投影仪还亮着,画面定格在玻璃展柜里垂眸敛目的头颅上。她嘴角泛起清浅温柔的笑,神态极其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石质的冰冷僵硬。

宋铁豹认出这是姜导的母亲,已经过世多年的姜女士。投影仪效果很好,整面墙都是这张脸,房间里的灯还关着,宋铁豹有种被她注视的感觉,背后发毛,腿都有点哆嗦。

“……”原相离听完,沉默两秒,“我马上到。”

穿进墙里?穿进电影里?他不理解。

“砰砰——”影子站在墙前,敲了敲墙壁,是实心的,它试图像姜予安一样钻进去,却不得要领。

“你会说话了?”宋铁豹还记得影子的叫声。

影子沉默,它一直无法发出声音,就以为自己不会说话。刚刚太着急,直接叫出了声音,现在想重新尝试,已经做不到了。

姜予安就这么抛下它,独自去了未知的地方,这让它格外暴躁,想把墙敲碎,又怕姜予安因此出不来。

“原总来了,很快就到。”

宋铁豹眼睁睁看着影子蹲下来,将头埋在膝上,缩成一团,像个被抛弃的小动物。

哪怕对影子残留着几分恐惧,他语气也下意识柔和起来:“你别担心,姜导很厉害的。”

影子:“……”

它才没有担心,只是有些生气!

所有人都让影子跟着,姜予安却把它落下了!

“要不咱们把房间里的灯打开?”宋铁豹有点待不下去,他总感觉房间里有一道视线,正注视着他们。之前,他从来没进过这个房间,不知道姜导有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还是算了吧……等原总来了再说……”

宋铁豹只是默默挪到门口去了,不时看一眼手机,度秒如年。

屏幕上的电影画面闪烁几次,又继续播放。宋铁豹纠结一番,决定看下去。如果姜导真的穿进了电影里,可能会出现在后续画面中。

阳春二月,草长莺飞,湖堤醉春烟。

街道上游人如织,说着“观音画像”一事——

当今天子为母贺寿,想求一幅观音画像,若得陛下征用,赏百金,封为“宫廷画师”。

姜予安跟随姜千澜进入这个世界,他们曾在一条光怪陆离的路上穿行,四周都是斑驳的色块,令人生出晕眩之感。等那些色块有了清晰的轮廓,变成这一幅春景,姜千澜就消失了。

游赏春光的行人穿着长衫襦裙,盘髻束发,偶尔也有穿着麻衣短褐的贫苦百姓挑着担子经过。

哪怕湖光明媚,微风习习,能闻到杨柳枝的清新香气,姜予安仍然生出一些不真实感。

天上的太阳明亮,却没有丝毫温度,越看

越觉得惨白,当他盯久了,周围的一切都开始褪色……直到他移开视线才恢复正常。

“姜府那位画师,不知道会不会动笔。”

“他如何配当宫廷画师,一个哑巴而已……”

“不过他画工的确传神,哪怕当不了宫廷画师,能有百金的赏赐也是好的。”

姜予安听他们提起姜府、画师,便一路寻去姜府。这个世界的人好像看不见他,对他异于常人的打扮视若无睹。

姜府世代书香,姜府这位老太君已经到了古稀之龄,仍然精神矍铄,身体康健,是出了名的有福之人。

她子女俱全,儿孙满堂,最有出息的长子在朝中当尚书,说起画像一事,便求老太君割爱,将一幅观音画像献给天子。

“那是府中养的画师二年前画的,如今颜青的画技愈发传神,不如让他画一幅新的。”老太君说。

“依母亲所言。”姜尚书拱手行礼。

姜予安直接走进姜府,穿过众多院子去找画师,也没有人阻拦。

画师是个年轻人,眉目清隽,身体不太好,有几分病色,应该是那些人口中的颜青。

姜予安站在桌案之前,静静看画师轻提朱笔,妙绘丹青,很快,一尊观音画像跃然纸上。

观音行走人间,有众生相,但众人都喜欢面容年轻、温和、慈悲的女子形象。颜青所绘的观音,眉眼神态,无一不符合人们对观音的期待,禅韵天成,美而神圣。画像上的脸与姜千澜十分相似,不过更温婉一些。

颜青画好之后,却将画像收起,重新铺纸,另画了一张,他竭力避免画出来的观音像与那女子相似,然而,珠玉在前,剩下的每一幅画都不够好。

等他终于画出一张勉强满意的作品,神态与女子有二分相似,但已经不会再让人联想到她了。

“怎么不要了呢?”

那些废弃的画被一双纤白洁净的手拾起。

她与姜千澜几乎长得一样,但她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如果说姜千澜是荒原上盛开的玫瑰,她就是温室里静静绽放的兰花。

画卷徐徐展开,她看出画的问题所在,再看向颜青,眼中漾起笑意。他苍白的脸上瞬间泛起绯色,连耳尖也红了。

“先生画的很好,不必刻意顾及阿婵。”

“从小就有人说阿婵有观音相呢。”她笑道。

颜青口不能言,无法解释,只把那些画都叠起来,泼墨,又浇了一盏冷茶,任它们斑驳融化。

唯独留下一张,画得太好,没有一处不圆满,如何也不想让墨汁污染了边角。

“这样好的画,毁去也太可惜了。”

“如果先生担心会影响我的闺誉,将这画送我好不好?”她央求道。

颜青微微颔首,低垂着眸,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抑制不住地轻咳两声,脸色有些不健康的苍白。

姜婵将画卷好,收起,离开前,低声说道:“颜先生……春日寒气也重,您注意添衣。”

“……”颜青沉默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他将剩下那幅画晾干之后,呈给老太君,那幅画与姜婵只有二分相似,像在神态,第一眼难以辨认出来。

“画的不错,赏!”老太君看过之后十分满意。

“若得了陛下赏赐,姜家绝不会亏待你。”

这一幕在此定格,所有人、物一点点消融,花园、小径、竹林全都变成斑驳的色块,像画家画完之后混乱的色板。

恍惚间,姜予安听到嘈杂的人声——

“下一场马上开拍,布景,灯光,都安排上!”

“演员呢,演员什么时候就位?”

“先给姜老师补妆……”

“下场是姜老师进宫的戏份,服装安排好没有?尽快调整……”

那是剧组开工的声音,姜予安看见了诸多人影光影,他们走来走去,忙忙碌碌。

彼此之间,隔着一重无形的屏障,姜予安无法看清他们的长相,只能看见人形轮廓。

“姜氏有女,存有懿范,容止大方……往以才行,选入宫庭……”圣旨一到,姜老太君的福气又添一桩。

姜婵只是庶房的女儿,在姜家一向不受重视,若无圣旨,她会被许给一个中年侍郎当继室。

为了摆脱这种命运,她调换了画卷,颜青画得最好的那一幅观音像,被送至君前。她的长相被当成有福气的象征,直接被封作妃子,一步登天。

入宫那日,她被人群簇拥着,锦衣玉冠,踏上轿辇,忽然察觉到有人正看着她,不由侧头,对上一双泛红的眼睛。

他甚至无法说话,只有无尽的沉默。

姜婵放下轿帘,脸上微觉凉意。

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宫人劝道:“娘娘若不舍亲眷,日后求得恩典还能回府省亲……”

驶向皇宫的仪仗缓缓融化,明黄、朱红、竹青融在一起,最后一片混沌。

姜予安再次听到了剧组的工作人员的声音:

“姜影后的演技真的很不错啊。”

“对,那种遗憾又决然的情绪,把握的太好了……”

“下一场,沐佛节。”

“这是大场面,有很多群演,场面一定要控制好了,别弄出踩踏事件。”

“姜老师化好石佛妆之后,坐在莲台上不要移动,有点辛苦,咱们争取一场过……”

剧组忙碌的人影清晰了一些,隐约能看见人脸,有人在化妆,有人在调整灯光,还有人扛着机器跑来跑去。

“电影内容”和“拍摄过程”,像两张颜色不同、图案相似的照片交叠在一起,姜予安介于这二者之间,他能看到电影内容,听到拍摄过程,但无法干预。

“沐佛节,正式开拍——”

随着剧组开工,新的画面缓缓成型。

并不是人声鼎沸的“沐佛节”,而是一处静室,四处都是石料,有些是成品,有些是半成品

,但它们无一不是佛像,每尊佛像的脸,都与姜婵一样。

颜青独自坐在静室中,握着刻刀,缓缓雕琢出新的佛像,但这一尊与其他不同,并不是普通的石头,有种古怪的生机,通体灰白,又像某种特殊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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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将神石雕好,陛下大悦,赏你千金……以后就不用留在姜家当画师了,自己买个宅院,再娶个贤良的妻子……”

颜青指了指门外,示意说话的人出去。

那人呸了一声:“天天和石头呆在一处,我看你也变成石头了……”

颜青不止画工传神,雕工也十分精湛。旁人见过他雕出的东西,都会感叹一声“神乎其技”。

然而,他自己却对雕刻出来的东西不满意,之前那些石像都是瑕疵品,唯有此刻的“神石”尤为不同,它有一种奇异的生命力。

雕刻过程中,每一刀都在他心中模拟过无数次,没有一丝一毫失误,他有种预感,等石像雕刻出来,那将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至于阿婵……有“观音转世”之名,应该没有人会亏待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会过得很好。

颜青视线落在“神石”上,他亲手雕刻出的那张脸,与阿婵一模一样,这是陛下的命令,虽然觉得这对神佛有些不敬,但他无法违抗。

陛下信奉的那位如愿佛……不似正神,或许会动摇国本。不过,这与一个位卑命贱的匠人有什么关系呢?

最完美的一尊观音像完工,陛下要求的“神石”终于雕刻好了,其他瑕疵品都被毁去。

颜青双手颤抖,跪坐在地上,仰头望着石像的脸,与姜婵不同,石像神色悲悯,只有神性,并没有活人特有的,鲜活、多变的情绪。

他望着神像,却透过那张脸,看到了另一个人……万千思绪,归于寂静。

石室之中,不止有这尊观音像和颜青。姜予安站在石像一侧,但颜青毫无所觉。

姜予安轻轻握住石像的手臂,他想试一试,是否能通过这座石像,感应到姜千澜现在的位置。

然而石像异常冰冷,现在还只是石头而已。“神石”的确与普通石材不同,表面有无数细小的孔隙,如同人的毛孔,凑近能听到细微的气流声,就像是在呼吸一样。

它不是姜千澜,只是一尊刚被雕好的石像,而且异常坚固,与姜千澜那种濒临破碎的状态不一样。

姜予安看了好一会儿雕石头,并非在这个场景里毫无收获,至少,他知道了石像的来处。

“神石”是由如愿佛的信徒提供的,颜青是负责雕刻的工匠。未来,这座石像只剩一个头颅,由此引发《观音相》一案。

能知道它的来历,也是一件好事,或许能够找到让姜千澜脱离束缚的方法。

………

“神像”既成,普天同庆,陛下有令,佛母降世,要在京城巡游,让百姓都沐浴在菩萨的光辉下。

颜青受到千金之赏,他将赏赐都捐出去,赈济灾民,仍然过着清苦的生活。

沐佛节那日,颜青从家中出门,看盛大的花车从街道驶过,遥遥望向花车上端坐的观音像。

那是他一手雕刻而成,祂此刻端坐花间,如真佛临尘,沿途无数百姓跪拜,等菩萨经过时的甘露洒在自己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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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青仰头,花车从他身前经过,他望进一双熟悉的眼睛,那是姜婵!他绝不会认错!

她眼中满是痛苦,脸上却是菩萨悲悯的神情。颜青追上去,姜婵怎么会变成他雕刻的石像?

今日参加沐佛节的人实在太多了。

颜青口不能言,很快被人群淹没,看着花车越走越远,他挤在密集的人潮中,动弹不得,吐出一口暗红的血,周围的人怕沾上晦气,瞬间让开了些。

颜青一路追上去,花车终于停了。

观音神像被移下来,放到一处祭坛上。

负责主持仪式的人将火把丢在祭坛上,烈火熊熊燃烧,那些簇拥在观音石像旁的鲜花全都在烈火里化成灰烬。石像在火中,岿然不动。

颜青望着观音像的眼睛,那是阿婵的眼睛……其中不见神佛的超脱,只有无尽痛苦与煎熬。

石像脸上始终维持着悲悯的神情,那是他亲手雕刻出来的,却成了囚禁阿婵的壳!

“破坏祭祀者,杀无赦!”兵士呵斥道。

颜青冲向烈火,很快被乱箭射杀。箭支穿透心脏时,飞溅出的血迹落在石像的眼下,留下一点红痕,像一滴殷红的泪。

祭坛之下,无数信徒虔诚跪拜,高呼:

“菩萨显灵!”“菩萨显灵!”“菩萨显灵!”

“卡——”

“好宏大的场面……”

“这一幕真的绝美。”

“姜老师不愧是影后啊,演技真的超神了。”

镜头映照火光,画面中的石像有种奇异的美丽。导演喊停之后,各部门有条不紊,为拍摄下一幕做准备。

这一次,剧组工作人员终于清晰出现,他们搬卸各种拍摄器材,像拧好发条之后的机器人。虽然有清晰的人形轮廓,但脸色青白,动作僵硬,没有丝毫活人应有的特征。

祭坛、石像、颜青。

暗红,灰白,竹青。二种颜色再次消融,变成流动的水墨,继续往下演绎后来的故事。

经过真火煅烧的仪式,神像终于通灵,只要向她许愿,再付出代价,就能得偿所愿。

皇帝供奉的国师称那次仪式为“注灵”,可以让石像“开窍”,从半成品变成可以实现心愿的在世佛母。

有人问起那位身具“大福气”的宫妃姜婵,宫人们都一脸羡慕,说姜妃已经去侍奉菩萨了。

皇帝许愿长生不死,他自己付不起代价,就让天下百姓来付。他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天下灾患频发,哪怕皇帝能活很久,国运也无法绵延承继。

终于,起义的乱军冲进皇宫,血色四起,皇帝被众人射杀,倒地之后,却传来清脆的破碎声——

穿着龙袍的亡国之君四分

五裂,露出灰陶一样的内里,渐渐在血水里变成了烂泥。

狗皇帝供奉邪佛,变成了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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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供奉的佛像找出来,砸碎!”

人们四处冲杀,打砸,始终没有找到那座石像,莲台空空如也,线香还未烧完。

一个身穿白色宫裙的女子在宫廷穿行,神色空茫,像在寻找什么。

有人看见她的正脸,不由动了歪心,真正触碰上去,却像摸到了一截石头。在相触的瞬间,被吸干血肉,栽倒在地。

她一直游荡到宫外,继续往前走。

深得皇帝宠幸的国师带着一个小和尚,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

“师父,真要将佛母留在这里吗?”小和尚问。

“佛母不死不灭,只会消耗灵性,届时再找一人为佛母注灵就行了。”

“要怎么才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呢?”

“我主必将降临,命运自有安排,需要的时候,最适合注灵的那个人自然会出现。”国师说。

“这一次的潮汐即将落幕,我主未曾降临,下一次潮汐应该在千年之后。”

“那时我已不在,就由你来主持仪式。”

“佛母永世不朽,届时再来寻找。”

伴随着他们的话落幕,女子终于找到目的地。

京郊乱葬岗,尸骨无数,一群野狗、秃鹫在这里盘旋。她搬动尸骨,终于找到一具残损不全的白骨,将白骨一一捡起来,抱在怀中。

“卡——”

“这一场结束,该拍第二世的剧情了。”

“第二世比较简短,大家做好准备。”

剧组工作人员的声音响起,姜予安再次来到“电影”与“剧组”的交界之处。他怀疑姜千澜在“剧组”里,每次那些人都会称赞姜老师的演技。

他试图进入剧组所在的世界,然而那层壁障还没有彻底消失,只窥见了剧组的一角——

姜千澜身上涂着一层特制的妆粉,让她看起来有种石像质感,此刻,她正在翻剧本。

【时间】:20世纪初

【第一幕】:炮火轰开大地,翻出无数尸骨,还有一尊造型绝美、雕工精湛的石像……

“等拍完这一场戏,我休息两天,回家陪安安。”

“姜老师可以把孩子接过来,到时候工作人员会照顾他的。”

“我有时候比较辛苦,不想让他看见。”

“安安虽然小,却很懂事,我不想让他担心……”

很快,姜千澜进入下一场拍摄,仍然饰演观音像。

第二世剧情比较简短,石像被人们发现之后,引发轰动,很快有人把石像卖出好价钱,准备运送出国。

一位年轻军官发现有人倒卖文物,带人追缴,拆开层层包装,他站在石像前,见她仪态端庄,神色悲悯,虽然素昧平生,却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这尊石像是古代雕刻艺术的巅峰之作,绝不能流落国外,更不能落到

侵略者手中。

他将石像封存,与另一批文物一起埋入地下。后来战乱频发,他再顾及不了石像,等他发现的时候,石像的头颅不翼而飞,已经被人偷偷割断,送到了岛国人手上。

他再次追回头颅,还没来得及将头颅送回,放到石像身上,就遇到了围杀。

破碎的弹壳在佛像脸上崩出印记,那是颜青曾经溅上去的血,恰好在那里崩出一点小小的瑕疵。

他倒在地上,死前生出巨大的遗憾,没来得及送回头颅,让她身首异处,留在荒野之中。

这一幕被人发现时,青年早已变成白骨。石像的身躯早已失踪,只剩头颅,低垂的眼眸中仿佛承载着无数哀思。

曾在青年手中被追回的石像,又在文物贩子手中被卖出高价,远走海外。21世纪初,才被有识之士拍下送回,石像身躯仍然不知所踪,只有头颅留在展馆。

影片末尾,姜影后与送回石像的年轻男人在宴会上相遇,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那是好几年前的录像,他们在宴会上跳了一场舞,成为整个宴会的视觉中心。

那时的报纸头条铺天盖地都是他们的故事——

【斥巨资拍下佛像头颅的是原氏二公子】

【《观音相》一场跨越时空的重逢和圆满】

原氏二公子原宗霖博学多识,英俊出众,哪怕两人身份地位相差极大,仍然步入教堂,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原二公子英年早逝,姜千澜生下孩子,取名安安。几年后,《观音相》剧本初成,征求她的意见,是否能将她和原宗霖写进去,作为第二世的结局。

姜千澜同意了,并决定饰演女主。

她不愿让其他人扮演原宗霖,修复了一段宴会影像,作为她和原宗霖之间的结局。

“这部电影有种宿命感。”

“就好像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其他安排我都不喜欢,但遇见宗霖,生下安安……是我永远不会后悔的事。”

电影已经落幕,但这个世界并未结束。

姜千澜在电影上映之后,名声大作,这部作品超越了她以往的代表作,看过电影的观众,再也忘不了那尊完美的观音像。

无数人去博物馆看文物巡展,隔着玻璃展柜,看着那尊完美的头颅,心中升起莫名的狂热,想冲到姜千澜面前去,看她一眼。

看过观音头颅的人,愈发认定姜千澜是真正的佛母,是祭拜之后就能实现心愿的在世真佛。

姜千澜的生活严重被那些信徒影响,甚至有人冲进家里,吓到了安安。

原相离因为坠海一事,近年深居简出,一直在休养,她不愿打扰,就请了一些保镖。没想到,保镖之中也有狂热的信徒,直接将她绑架,带到一处祭坛上。

那是电影里观音像“注灵”、“开窍”的祭坛。与电影不同的是,这次祭坛上只有姜千澜,信徒们无比虔诚,向她跪拜祈愿,在祭坛上堆满鲜花,再

泼洒助燃油。

千钧一发之际,原相离带人将她救出去,捣毁祭坛,将疯狂的信徒送进监狱。

姜千澜短暂拥有了平静的生活,直到她在家中看到石像身躯,不同于石头的沉重,那具失去头颅的躯壳有些轻。

她多次把石像身躯丢弃,远远送到其他地方,但它又会回来,重新出现在她视线里,让她有种想把头颅摘下,装在石像上的冲动。

更令人恐惧的是,其他人看不见这一幕。姜千澜疑心自己出现了幻觉,请了心理医生,收效甚微。

她的情绪开始失控,但这次,再没有人能救她于水火之中,她的精神出了严重的问题。

姜千澜的记忆开始混乱,有时觉得自己是姜婵,有时觉得自己已经在地底下埋了千年。

她想将孩子送到原相离那里去,当她打开房门,骤然发现,安安身体已经冰冷。他已经死了。

她恍惚间想起来一点破碎的记忆,原来安安发烧了,很快失去意识,来不及送到医院,就在她怀里停止了呼吸。

因为过于痛苦,她遗忘了这件事,仍然深陷幻境之中。直到这一刻,清晰直面真相,突然降临的巨大痛苦让她有种一寸寸被烧成灰烬的感觉。

如果她没有疯就好了……

如果她不接下这部戏就好了……

如果她把孩子送到原相离那里就好了……

石像身躯近在咫尺,头颅不知何时已经归位。祂注视着姜千澜,神色悲悯。

姜千澜注视着石像,眼中燃烧着如同烈火一样的仇恨,她已经深陷其中,无法逃脱。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驱使她走近石像,让她尽快与石像融合。

姜千澜却摘下了石像的头颅,那一刻,她自己的头颅也从脖子上滚落,恰好落在石像怀里,血液喷溅一地。

“能实现众生心愿的佛母……也不过如此……”

她与石像有种无法摆脱、无法剪断的联系,两具无头的尸体相对,各自抱着对方的头颅。

姜千澜将石像的头颅放在自己断裂的脖颈上。她的身躯渐渐染上灰白色,她要让佛母变成不完整的残次品,让幕后之人盘算落空……

随着姜千澜与佛像头颅融合,她渐渐有种化身神祇的感觉,她身体中产生了一股邪异的力量,可以实现众生所求。

“我要……安安……长命百岁……”

她将这股力量,全都用来许愿,身体里的力量一点点被抽取出来,注入安安身体中。

原本僵冷不动的尸体一点点回温,他又重新有了呼吸、心跳,沉沉睡着,睡颜静谧安然。

她看着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也看不够。

但另一个世界的牵引力越来越强,仿佛有无数细线捆束着她,将她强行带去另一个世界。

“安安……”她向床上的孩子伸手,在不可抗力之中身体一点点化虚消失。

姜予安再次拉住姜千澜的手臂,与她一同进入更深的维度,离开前,

他转头看了一眼——

房间里,石像盘坐原地,怀中抱着姜千澜的头颅,鲜血从姜千澜的头颅断口处滴滴答答往下流。

安安睡在床上,姜千澜甚至为他盖好了被子。

姜千澜的头颅睁着眼睛,眼神失去了灵性,她的意识留在身躯里,头颅只剩微弱的本能,仍然注视着安安。她会保佑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沐佛节,盛放着观影雕像的花车在沿途百姓的跪拜中缓缓驶过,细微的雨水从天际飘落,百姓张口去接,这是“天降甘霖”。

姜予安再次来到台下,这一次,台下的虔诚信徒呼唤的不再是“菩萨显灵”,而是“千澜佛母”。

“千澜佛母!”

“千澜佛母!”

“佛母降世,普渡众生……”

人们呼喊着,无比狂热,他们的呼喊声,落到姜千澜身上,化成一根细而坚韧的线,将她牢牢捆束,让她动弹不得。

“为什么佛像脖颈上有道裂口?”

主持仪式的人盯着那道细纹。

“民国时期,石像断了一次,哪怕姜千澜和石像融合,裂纹也还留着。”

解释过后,仪式继续。

姜千澜被放置在祭坛上,这里铺满了鲜花,无比神圣。这一切她都不陌生,这是姜婵经历过的“注灵”,是她饰演过的场景。

姜千澜坐在高台上,一片静默。

“点火。”她听见有人说。

这一幕,她好像经历了千百次,熟知所有细节。

然而火星却没有落在鲜花上,祭坛上多了一个人,他拉住她的手臂,将她从莲台上拉起来。

因为力气太大,她听见细线崩断的声音。

姜千澜缓缓转头,那张脸实在熟悉。

好像是安安……是她的安安吗?

如果不是,她的安安在哪里?

“我带你去找他。”姜予安说。

之前那些画面,都是浮于表面的油彩,只有这里才是真正的另一维度。

姜千澜在反复祭祀的过程中,属于她的意识被消磨,正在变成真正的“佛母”。

姜千澜听到这一句,最后的抗拒也消失了。她跌跌撞撞被姜予安拉着走,那些束缚她的细线,被姜予安扯断。

“破坏祭祀者,杀无赦!”

台下的信徒缓缓起身,向他们围拢而来。

那些信徒面容模糊多变,像一团团流动的泥,力量混沌不堪,堵死了所有出去的路。

姜予安手中凝出一把长剑,他将姜千澜牢牢护在身后,将所有缠在她身上的细线都斩断。

那是愿力化成的线,信徒坚信姜千澜是佛母,愿线会将她困在石像里,直到她变成真正的佛母为止。

如果她的认知随之改变,认为自己是佛母,愿力就不再是捆束她的线,而是她的成长的资粮。

姜千澜意志无比坚定,从不认为自己是“佛母”,反而带着

仇视意味。她被锁在石像里,不断消耗力量?_[(,让安安死而复生,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意识模糊,濒临破碎。

等她意识彻底消亡,佛母便该出世了。

但姜千澜做了一件十分大胆的事,她将自己的头颅与佛母置换,现在这具躯体,根本就不完整。

她现在使用的是石像头颅+人类身躯。石像的力量改变了她的身体,让她的身体呈现出石质特征,但她的心脏仍会跳动。

石像身躯应该在医院的停尸间,姜千澜的头颅究竟在哪里……姜予安心中有一个猜测,出去之后才能验证。

姜予安站在祭坛上,从高处俯瞰,四面八方都是正在畸变的信徒,根本没有出去的路。

他握紧手中的剑,将最先涌上祭坛的人杀死。那些人死亡之后,化成一滩烂泥。烂泥之中,又爬出新的信徒,无穷无尽。

姜予安试图感应影子的位置,只要影子留在外界,他就能借此开辟一条通道,带姜千澜离开。

然而,他发现影子距离这里越来越近。

令人沉默。

烂泥无穷无尽,它们没有真正的生命,但不断出现,非常烦人。

祭坛上燃起明亮的火焰,那些烂泥仿佛触碰到了极致恐惧之物,纷纷往后退。

被火焰燎过的地方,烂泥变成一个个巴掌大的小泥像,姜予安轻轻一敲就碎了。

这是突破金丹之后的丹火,可以净化邪祟。

姜千澜看到火焰升腾而起,微微颤抖,本能恐惧,但那些火焰小心避开了她,化为一层光圈,将她保护在内。

她灰白的眼珠缓缓转动,注视着前方的背影,有些出神。

这个世界变幻无常,一个世界套着另一个世界,一层层折叠。虽然可以撕破空间,但姜予安不确定会遇到什么。

这具身体就是姜千澜外出的锚点,现在他进来了,姜千澜无法精确找到离开的路,她也经不起更多消耗了。

他稍微等了会儿,准备等影子出现。

或许可以通过影子进来的通道离开。

炽白的丹火,星星点点燃起,越来越多的烂泥变成小泥偶,碎裂一地,四周越来越空旷。

一种庞大、如同实质的力量正在降临,不同于现实世界,这里是邪神的后花园,有人进来杀人放火,哪怕祂在沉睡,也被惊醒。

恍惚间,一阵海风吹来,海浪翻涌。

属于大海的深邃力量与正在降临的力量对抗,强行撕开一条缝隙——

从缝隙中钻出几条巨大的触手,将姜予安、姜千澜卷起,塞进缝隙里,带他们离开。

【原相离心动值+99】

姜予安看着不小心扎进触手里的剑,破天荒地生出一些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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