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世上稀奇古怪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但有些,你最好还是永远都别相信。
就比如夏笙在穆萧萧的葬礼后身体稍好的时候,曾因为给安然写信而让穆子夜好一顿压抑的发怒,扬言他对小韩不感兴趣了,结果不出半天死要面子却走去赔罪的人还是他。
还比如,初见表态能把肖巍很大方的让出去,瞪着两双眼睛看他在京师陪他那“未婚妻”。
就连伺候莫大爷没多久的青杏都哈哈干笑道:不可能啦。
狐狸大人的确就是这么打算的。
他苦思冥想了很久认定症结就在于有秦烟水这么个人,如果她不幸挂掉了,婚礼肯定不会再举行。
这种古怪判断还多亏了穆子夜的良好教育。
初见决定以后,便闷在屋子里磨刀霍霍许多天,一直等到西域的队伍快抵达京城的时候才重出江湖,偷摸到郊外埋伏起来以图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想必有国仇家恨的江湖人不在少数,秦王府的杀手们再骁勇折腾至今恐怕也接近累倒。
初见趴在草丛里洋洋得意:哼,野兽们,今天本大爷就要替天行道,给你们个提前的死期。
他不管自己的脑袋是否也已经偏离了人类的善良本性。
在树上潜伏了约有半个时辰,车队果然从西门外渐渐出现了。qula.org 苹果小说网
无数匹骏马,驮着各种各样的嫁妆,还有高挑的西域美女,魁梧的保镖大汉。
好不热闹的阵势。
初见冷哼的远眺那位骑在骏马上的“未婚妻”,暗想这种狗贼真是胆子大得很,可惜你别想进我们汉人的京城了。
等待着他们越走越近,狐狸终于吹响了暗号。
几十个一等一的杀手便纷拥着从暗处冲出来,惊得西域人的马队嘶鸣不断。
莫初见没有遮掩,还是洁白的衣衫,踏着惊鸿浮影直接奔秦烟水去了。
没想到就快到达目的地竟然出现埋伏,郡主矫捷的从马上跳下,拔剑抵挡住了他的进攻。
瞬间喜气洋洋的队伍变得无比纷乱。
莫初见带来的都是一生楼武功最好的属下,剑起刀落便杀倒了一片西域人。
连那些不会武功的家仆都没有放过。
自从遇见过屠村的事件,狐狸就希望这些野蛮生物死绝了才好,对于敢攻击他的人半点不手软。
而秦烟水本来就是剑下冤魂无数,一时间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莫初见自师父离去后便苦练武功剑法,与当初半吊子的小男孩水准不可同日而语,他看西域人越来越少,狡猾的嘴角不禁露出丝笑意。
看来今天必然得手了。
没想到正值秦烟水招架不住杀手们的围攻时,京城里竟然疾奔出了一支皇家队伍,为首的便是肖巍。
他驾着马冲到他们面前,怒喊:“莫初见你给我住手!”
认识肖巍这么久他还没对自己凶过,初见脑子空白了下,秦烟水便趁机给了他一剑才收起武器。
小狐狸又气又疼,捂住立马溢血的伤口瞪着他们。
肖巍犹豫片刻,皱着眉头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下令道:“护送郡主入宫。”
士兵们立刻井然有序的收拾起西域人的尸体,拖着他们的宝物和马匹朝城里走去。
秦烟水冷笑了下,翻身上马,转头温言对肖巍说道:“将军大人,我们走吧。”
肖巍不露声色的看了看傻站在那的初见,咬牙转身随她离去了。
虽然是自己不守信用,但莫初见还是怒火顿起。
杀手们怕他拿自己开刀,便纷纷的溜掉了。
只剩下青杏站在旁边,拉下黑布面罩心疼的说:“公子,我们回去上药吧。”
莫初见面部扭曲的深喘了几口气,插回宝剑变咬着牙往城里走去。
也不知是谁这么狠,当晚便有官军来查封了一生楼。
刚包扎好的莫老板再次气倒在床上。
周身全是阴森恐怖的氛围,没半个人再敢和他说话了。
生意没了爱人跑了,日子还是得照过。
小狐狸因为赐婚的破事大病一场,最后毛都快枯萎耷拉了,才病恹恹的推开自己卧房的窗户。
秋色已深,房前的银杏颜色灿烂而华贵,风吹过便会落下金色的雨。
他伸出瘦的不成样子的手借住片扇形的叶子,玩了玩,便叹了口气。
刺伤秦烟水的事情的确做得不对,但肖巍就绝到极点,拖到现在也没来探望过,成天找些下人送吃送喝又算什么事。
青杏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她把托盘放在桌上说:“公子,喝药的时辰到了。”
初见郁闷着回答:“不想吃,病好了也没地方去,还不如躺床上。”
小姑娘耐心的走到床边劝道:“将军这次是狠心了些,但您也别跟自己过不去啊,再说那当官的沟沟道道我们弄不明白,干脆就不要想了,赌坊关也就关掉,没被下旨通缉才该谢天谢地呢。”
莫大爷闻言又不服了:“当官怎么了,当官了不起啊,皇帝我都看不顺眼!”
“哎呀这话您可别乱讲,这朝廷动个小手指我们就受不了,别惹事的好。”青杏皱眉说着,把药搅了搅递给他。
初见闷闷的一口喝了进去,擦干净嘴巴说:“我师父在就好了,皇上也不敢欺负我们。”
青杏讪笑:“恐怕像那种高人并不屑于维持赌钱的生计吧。”
“这倒是,师父最讨厌人多吵闹。”狐狸懒散的倒在床铺上哼唧:“没生意我就睡了啊。”
小姑娘还没来得及回答,便有侍卫进来禀报说:“公子,红月教教主前来——”
没等他把话说完,初见就哭丧着回答:“说我睡了。”
侍卫犹豫其间,一袭清影便进了屋,冷笑道:“你睡了嘴也不歇着。”
大约是伤好了的关系,蓝澈的脸色好看很多,只穿着白色的长袍,黑发披散下来,也是道骨仙风的模样。
青杏没见过本尊,在旁边瞪大眼睛瞅呆了。
初见嫌她丢人,只好起身说:“你们都下去吧。”
屋内片刻就安静下来。
蓝澈并不拘束,很随意的坐在八仙桌旁放下盒药,含义不明的微笑:“被砍一剑的滋味不好受吧?”
胸口的伤口刚开始结痂,初见悻悻道:“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我早就习惯了。”
“你经常受伤?”蓝澈皱眉问。
“也不是啦,我武功这么好。”狐狸自鸣得意。
蓝澈不由的讥讽:“的确,哪天若选个天下第一,恐怕非你莫数。”
逃避他的嘲弄,初见正色道:“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赌场不开别的事还是照做不误的。”
明媚的眼眸在他身上逡巡片刻,蓝澈浅笑:“莫公子想的差了,其实在下是来卖给您消息的。”
如同天大的笑话,初见哈哈两声,便起身反问:“哦?我想知道的东西可就贵了,先开个价吧。”
蓝澈面不改色:“十万两白银。”
刚喝到嘴里的茶转眼就咳了出来,初见结巴:“什,什么?”
大美人很坦然的看着他不说话。
小狐狸晃了晃,可怜状:“我没那么多钱。”
根本不为他的模样所动,蓝澈站起道:“那算了,再过两天我也很难找到你师父了。”
而后就要离开。
初见赶紧死命的扑住他叫:“好啦好啦,给你,我的夏笙在哪里?”
蓝澈很无情的拎开这个家伙,又坐回去轻声说:“我饿了。”
莫大爷咬了咬牙,伸出脖子去喊道:“青杏,赶紧做菜招待蓝澈!”
很愉快的弯起嘴唇,蓝澈喝了口刚沏好的茶,高高在上的姿态。
初见溜达出去一会儿,又回来把很厚一摞银票放在他面前,满脸期待的问:“说吧?”
蓝澈反问:“你的伤好了吗?”
微怔了片刻,初见满不在乎的说:“早好了,我的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哼。”
蓝澈略有它意的点点头,神情之暧昧让狐狸还不自在。
莫大爷尴尬道:“你其实是来看我笑话的吧,看看我现在到底有多惨,很惨,你满意了?”
没想到蓝澈轻声说:“肖巍做得不对,可是他没有其它的选择。”
屋子里顿时一片沉默。
初见萎靡不振的趴在桌子上嘟囔:“我真的很气肖巍说我们不能成亲,等他成了亲再在一起也没关系,虽然那是事实,但是是我先来的,为什么要让给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蓝澈语气淡淡的回答:“先来并不能代表你就能够得到。”
漠然背后透了一丝悲伤,让初见听了很不好过,他看向别处轻笑着暗想:其实这个男人特别傻,傻认真傻认真的那种。
正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青杏端着托盘进来了,小心翼翼的在桌上放了几盘精致的菜肴。
蓝澈又沉默了会,起身道:“受伤了就不能不吃东西,你师父不久便会进京,不用刻意寻找。”
然后他在初见诧异的目光中走到了门口,补充道:“喜欢肖巍就争取回来吧,否则你会后悔的,好面子有什么用,喜欢别人本来就是很卑微的事。”
说完就离开了。
初见回神喊道:“银票忘记拿了!”
却没听到他的回答。
青杏傻呆呆的左看右看,把筷子递到初见手里:“公子,他让你吃你就吃吧,这些日子都瘦的憔悴了。”
狐狸麻木的夹了两口蔬菜,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姑娘好事的问道:“蓝教主和你很熟吗?”
初见点头:“算是吧。”
青杏惊奇道:“原来流言一点都不夸张,他真的好帅啊,又温柔,公子你怎么没和他好呢?”
莫大爷瞪眼睛:“你怎么不和我好啊,出去!”
阴雨连绵的并不只是一生楼,尽管大婚在即的肖巍在朝堂上很风光,回了将军府,却也是半句话不说,整夜的坐在书房里发呆。
他只要睡觉,就会梦到那日初见身上血淋淋的模样。
呆呆的站在那里,黑色的水亮眼眸很委屈很难过的看着自己。
让肖巍的心都酸痛起来了,却没办法走下马推开那个陌生的女人。
代价实在太大了,这边他为了爱情不顾一切,边疆顷刻就会血染河山。
从来都以为自己是个大男人。
却渐渐的体会到,太顶天立地太忍辱负重。
痛的其实是身后那个敏感脆弱的男孩子。
伤的难免就是爱情。
这夜亦然,他正看兵法看的入神,守经的家仆忽然来报:“将军,林大人求见。”
林喻岚人精明的很,是极少串门的,肖巍略感意外,怔了片刻说道:“请他进来。”
没过多一会,身着变装的宰相便神情气爽的进了门。
他笑道:“你还真是用功,现在还要研究战事。”
肖巍叹气:“睡不着,长夜漫漫总要找点东西打发时间。”
林喻岚很故意的凑到他书桌前问:“怎么,真的和莫初见闹翻了?”
“没闹,但是更糟。”肖巍放下书回答:“恐怕他是永远不会再理我。”
“我早就劝你不要和他扯上关系,一个江湖上的人,根本理解不了你的苦衷。”林喻岚实话实说,从前他的劝说肖巍根本不听,和初见好到了满城风雨,如今怎么样,还不是经不起半点事情。
肖巍看了看他,英俊的脸庞满是愁绪:“初见没有错,是我没有承诺的能力便轻易向他许诺,是我伤害了彼此的信任。”
林喻岚不同意道:“可是如果你不答应,秦王府可能立刻会开战,难道他以为他用来谈情说爱的太平用那几把刀几把剑就能保证吗?幼稚!女人才会这么觉得。”
沉默了半晌,肖巍无奈的微笑:“你不要拐着弯的劝我,我是不会背叛天朝的,如果为了这事初见离开,那也是天意。”
林喻岚打开扇子拖长声音说:“倒也不是来劝你,我知道你很顾全大局,不过你我相知多年,看着你这么大年龄了才找个伴,真的不愿又让你牺牲自己的幸福,一辈子操心国事,南征北战,到老了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肖巍闻言无奈:“怎么说那么远了?”
“因为我看得就是比你远。”林喻岚大言不惭。
肖巍摇头:“那又怎样,现在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丞相奸诈的弯起眼睛:“未必。”
肖巍没能悟到,便问:“你有什么主意?”
林喻岚拿扇子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笑的更开心。
“你是说...你娶秦烟水?”肖巍不由得有些吃惊:“可她又不是东西,怎么能给来给去的?”
满不在乎的冷笑两声:“女人嘛,都差不多,只要皇上答应,我自有办法让她改变主意。”“可是...”肖巍略有犹豫。
林喻岚无所谓的说:“反正我家也是三妻四妾,娶个正房欺负欺负也不错,不多她一个,你就不一样了,若是真和秦烟水完婚,与女人同床共枕不难受吗?”
肖巍淡漠的垂下眼睛,思索片刻道:“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勉强自己。”
林喻岚扇着扇子笑笑:“就当你欠我吧,以后可是要还的。”
然而肖巍又道:“恐怕皇上不能答应。”
“你也知道,皇上也是有意让你的成亲的,毕竟…”林喻岚笑到半截,没再说下去。
虽然天朝南风盛行,但毕竟只是富人的消遣游戏,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情。
位高权重的官员有此嗜好,难免让百姓有些不雅的议论,与朝廷的尊贵是怎么说也说不过去的,宇清帝这两年能让肖巍自由自在的生活,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肖巍何尝不明白林喻岚的意思,淡淡的微笑道:“我喜欢男子还是女子,与我要做的事情没有关系,绝不会因为这些而愧对百姓。”
林喻岚拍拍他的肩:“我明白,但并不是人人都懂,你和莫初见,迟早都会付出代价的。”